塞外黃云低垂,和地上的枯草連成一片,殘留的積雪已經風化成冰,匍匐在荒野上,極目四望,空無人跡。
衛宜寧勒馬于高崗,嘴唇緊抿。她在這里尋覓已經快兩天了,還沒見到衛宏安以及挾持他的人。
當地牧民稱這里為狼原,因為常有狼群出沒,他們平時放牧都不到這里來。
聽說衛宜寧要到這地方,他們都連連擺手,使勁勸她千萬不要。
這個地方就算是最有經驗的老獵人都不敢獨自闖入,又何況是衛宜寧這樣年少俊俏的小公子呢。
但衛宜寧還是義無反顧的來了,不是她托大,而是別無選擇。
她從當地牧民那里買了幾只健壯的獵犬,兩把沉重的獵刀,又準備了弓箭和足夠的火折,這些都是用來對付狼群的。
那兩個人一路挾持著衛宏安向北,最終來到這荒僻之處,他們要對弟弟做什么,衛宜寧簡直不敢往下想。
衛宜寧的坐騎在青城的時候換了一匹耐力好的草原馬,如今連續幾日的跋涉令它已經很疲憊了。
衛宜寧下了馬,讓馬兒吃些干草,又從背囊里拿了些肉干吃,那些獵犬不用喂,它們自己會在荒原上逮野兔野鼠吃,甚至還會把自己捕到的獵物叼給主人。
其實她也累,可整個人的精神始終繃緊著,不敢有絲毫的放松。
休息了片刻,她牽起馬又翻過了一座小山。
這時已經接近黃昏,天色越發昏暗,遠遠的能看見狼群在游蕩,見到衛宜寧后,有幾只狼停了下來,靜靜的觀望。
但是衛宜寧身邊跟著的獵犬讓它們不敢貿然靠近,可也不會輕易放棄。
衛宜寧轉了個方向,看到有一群狼在撕扯著什么,雖然隔得遠,卻讓她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她快速的上馬,揮了兩下馬鞭,朝那個方向奔了過去,獵犬輕吠著緊跟在馬后。
夕陽已經大半沉到了地面之下,最后的余暉將原野染成一片殘紅,像血。
衛宜寧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已經停止了,像是誰扼住了她的脖子,讓她覺得窒息和絕望,甚至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好像只是一瞬,又好像過了一百年,衛宜寧的頭腦中一片空白,心像是被塞滿了千年寒冰,冷到麻木甚至連痛都覺察不到。
在她眼前幾只狼在撕扯著一個孩子的尸體,盡管早已殘缺不,但衛宜寧還是能從破損的布片看出那是衛宏安的衣裳,是她一針一線親手縫制的。
餓極了的狼叼著已經露出白骨的上半身,一遍發出威脅的狺狺聲,它的腳邊垂著一只小小的斷手,那上頭滿是血污和傷口,被啃食得殘破不堪,可以想象不久前是怎樣在兇惡的狼口被爭來奪去。
衛宜寧的牙咬得死死的,身都在顫抖。可她握著弓箭的手還是那樣的穩,甚至超越了平時。
一箭射出,那只叼著尸骨的狼倒了下去,其余的狼察覺到了危險,可還有貪婪成性的沖上去奪過殘尸企圖逃跑。
衛宜寧哪里肯讓,又是一箭射了過去。
那幾只獵狗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圖,部沖上去和狼群撕咬。
此時的衛宜寧已經完不像一個活人,她迅捷的下馬抽刀,鬼魅一般沖進狼群,手起刀落,周身一片寒光閃爍。
狼群發出嚎叫,遠處的其他狼群立刻回應。
衛宜寧知道這是狼群在求救,它們也會搬救兵。
她知道在這種情形之下想要平安就得快速離開,因為不斷會有狼群涌過來。
如果只是路過,那么狼群懾于自己有武器和獵狗可能還不會上前,但沖突既起,便只剩下你死我活了。
可她不想走,因為她已經心痛得發了狂,安危于她而言沒有分別,她只想殺戮,又想到即便是殺戮也換不回弟弟,就變得更加絕望欲死。
終于這里的十幾只狼都倒在了地上,那幾只獵狗也都不同程度地受了傷,有兩只肚子被撕開,眼看就活不了了。
衛宜寧的馬也被狼咬傷,倒在地上驚恐地大聲嘶叫著。
而這時天已經黑了下來,日落北風起,呼嘯的風聲夾雜著狼嚎,一并朝衛宜寧靠近。
衛宜寧燃起一只火把,將地上的尸骨聚攏在一起,她沒有淚水,因為她的血液都已經被哀慟冰凍住了。
“宏安,對不起,姐姐來晚了。”衛宜寧的聲音輕得一出口就被風吹散,她僵硬地跪在地上,然后俯下身將那些零碎的尸骨抱進懷里,之后就像她也死了一樣,靜靜地匍匐著一動不動。
遠處的山頭上,亂石堆的后面有兩個人在朝這邊觀望。
“還用得著咱們出手嗎?”其中一個問另一個。
“你覺得還用得著嗎?”另一個冷笑著說:“讓她去陪那個小鬼吧!否則豈不是太孤單。”
“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那些狼眼睛都餓綠了,今天正好可以飽餐一頓,還得謝謝咱們。”那個人有些惋惜的說:“其實那丫頭細皮嫩肉的,滋味一定不錯。可惜刺兒太扎手,白便宜這些畜生了!”
“你就不要有那些非分之想了,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為了弄死她上頭費了多少力氣?我勸你還是安分些,不要節外生枝了。”另一個正色告誡道。
“我不過是過過嘴癮罷了,你當我真有那么大膽子嗎?壞了主子的事我怕是不想活了。”這個笑道:“咱們快回去復命吧。”
“再等等,確定她死了之后咱們再走。”另一個還不放心:“最好拿個信物回去,也好叫管事的說咱們會辦事。”
“天黑了,這里的狼群越來越多,再不走咱們只怕就走不出去了。”這個有些擔心的望著四周說:“要拿信物,咱們明天白天再到這里來就是。放心吧,這么多頭狼她逃不出去的。”
“可我還是不放心。”另一個堅持道。
“你也太小心了,她剛剛已經受了傷,再說她的馬也走不了了,獵狗只剩下兩條,無論如何也無法逃出生天了,難道你要在這里陪著她喂狼不成?”
“那好,咱們就明天再來。”另一個終于被說動了:“料她也不可能命大到這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