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鐘野就起身上朝去了,他動作很輕,怕吵醒里間的衛宜寧。
他沒讓任何人伺候,自己穿戴整齊,出門前朝里間望了望,盡管什么也看不見,他不想打擾衛宜寧休息,知道她太疲憊了。
事實上衛宜寧早就醒了,在昏暝中睜大了眼睛望著帳頂。這些日子她一直睡得不安穩,有時候甚至分不清是睡是醒。她身體里有一根弦緊緊地繃著,無論如何也放松不下來。
“等天亮了再請宜寧吃飯,”鐘野出門前細心的吩咐葫蘆:“還是以清淡為主,免得消化不好。”
“公爺放心吧!”葫蘆痛快地答應道:“您剛一上任只怕應酬太多,總不好太不近人情,該來往應酬的只管去,不必太惦記家里。五姑娘有我和冬瓜伺候著絕不會出錯就是了。”
“有勞了!”鐘野拍了拍葫蘆的肩膀道:“不忙的話再給宜寧添兩件合身的衣裳。”
“我回頭就做,”葫蘆道:“一兩天就做得了。”
等到鐘野出門之后,葫蘆找出兩塊顏色素淡用料考究的衣料來,這些都是御賜的東西,衛宜寧曾在宮里待過,葫蘆不想給她用太差的料子。
然后又去小廚房單獨給衛宜寧做了早飯,這里沒有什么閑散人,可以免掉很多無謂的解釋。
早飯做好后,用小巧的食籃裝著,葫蘆重新返回鐘野的院子。
冬瓜正在門口的石階上坐著,這是葫蘆讓他做的,省的有人亂闖。
“你回去歇著吧,這兒有我就行了。”葫蘆道:“過些時候到外頭去買些春筍回來,我記得五姑娘很喜歡吃這個。”
“我現在就去,晚了怕剩下的不新鮮。”冬瓜說完就往外走。
“記住千萬別亂說話。”葫蘆小聲叮囑。
“你很當我傻?”這下輪到冬瓜翻白眼了。
此時天色已經大明,葫蘆在門外以手扣扉輕輕地敲了三下,沒聽到聲音,就等了片刻后才開門走了進去。
然后站在外間,隔著門簾恭敬地請示道:“五姑娘起了嗎?簡單用些早飯吧!”
里間傳來輕聲應答,接下來是腳步聲。
衛宜寧早就穿戴整齊了,坐在桌邊發呆。她最近總是容易走神,有些事想著想著就出神了。
“姑娘要是不愿出來,奴才就把飯菜給您端進去,左右可著您心意來。”葫蘆對鐘野有些時候都不假詞色,但對衛宜寧從來恭敬有加。
“不必了,葫蘆大哥,我這就出來。”衛宜寧說著已經掀起了簾子,她從來都是個不端架子的人。
哪怕此時身懶心灰,卻依舊不愿給人添麻煩。
葫蘆一見衛宜寧就明白鐘野為何特意囑咐自己給她準備兩身合身的衣裳了,因為現在的衛宜寧實在太瘦了,已經瘦脫了相。
原本豐潤的下頜已經變得尖尖的,一張臉只剩下巴掌大小,臉色蒼白,沒有了以往的紅潤。蒼白的臉兒越發顯得那雙眼睛黑而大,眼神卻不似以往靈活,黑沉沉的,甚至有點兒嚇人。
身上穿的衣服明顯肥大很多,這還是葫蘆按照印象中的衛宜寧準備的衣裳呢,原本以為大體合身誰想竟然大出這么多。
如果不是確定衛宜寧在這里,他都要懷疑自己能不能一眼就認出她來。
弱不勝衣的衛宜寧輕輕地坐到了桌前,葫蘆為她準備的早飯少而精:一碟腐皮包子,一碗蓼紅米粥,四樣爽脆小菜,外加一碟姜醋。
若是以往,衛宜寧能把這些都吃了。
“姑娘將就著用些吧!”葫蘆溫言勸道:“或是有什么想要吃的,盡管告訴我,并不費事。”
“這些就很好。”衛宜寧扯了扯嘴角,想要給葫蘆一個笑,卻發現自己的臉頰僵的不像話。
“那姑娘慢用,我先下去了,”葫蘆怕自己在旁邊衛宜寧不自在:“待會兒我再過來收拾碗筷。”
葫蘆掩門出去,衛宜寧看著桌上精美的菜肴,有些木然地拿起了筷子。
她還是沒有食欲,可依然要強迫著自己吃。
衛宏安的事情對她打擊太大,以至于她現在已經喪失了味覺,吃什么都味同嚼蠟。
鐘野下了朝之后就被錢千鎰拉去喝茶,因為這時候離吃午飯還遠著呢。
彼此寒暄了幾句后,錢千鎰切入正題:“你可找到宜寧姐弟倆了?”
鐘野搖頭:“我一路追尋到塞外也沒有找到他們。”
他必須要對錢千鎰撒謊,因為倘若走漏了一點風聲,那他們這一路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他說不出衛宜寧已經死了的假話,因為那一定會被對方戳穿。錢千鎰一直知道他對衛宜寧的心意,倘若說衛宜寧已遭不測,那么他絕不會如此平靜。
所以只能說自己沒找到。
“唉,蘭珥天天在家里也是愁眉不展。又擔心兩個孩子,又擔心出去找孩子的人。”錢千鎰搖頭嘆息道:“前些時候他們還寫信回來,如今已經快半個月了,音信皆無。我已經派人出去找了,一路向南,一路向北,希望都沒事。”
鐘野喝了口茶沒說話,雖然現在還不能確定究竟是誰在背后搞鬼。可是劫走韋應爵和衛宏安的必定是同一伙人,衛宏安已遭不測,韋應爵只怕也兇多吉少。
想到這些鐘野不禁黯然。
“這兩個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錢千鎰努力振作了精神說道:“你自從獲封之后就出京去了,一直沒給你擺慶功宴。如今回來了,少不得要聚一聚的。等明天我設宴,請一些平時關系還不錯的人來,介紹給你認識。你以后在朝為官,總不能做獨行僧。”
“那就有勞世子了,一切都聽你的安排。”鐘野知道端王父子兩個對自己有莫大恩惠,拒絕誰也不能拒絕他們。
又何況人家是真心實意的對自己好,沒有不領情的道理。
“再過些日子就是小兒的百日宴了,真希望那個時候大家都回來了,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的歡聚一堂。”錢千鎰輕嘆一聲道。
鐘野側頭望著窗外如煙的柳色,心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