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關了門,和葫蘆兩個人回屋去了。
這么一鬧,他們也不想在外面待了。
鐘野則束好了頭發,穿好了外衫,往衛宜寧這邊來。
今天是七夕,俗稱女兒節。未出閣的女子在這天晚上要向織女乞巧,或是穿七孔針,或是捉一只喜蜘蛛放在小盒子里,第二天打開,如果蜘蛛織的網又圓又密,就意味著得巧。
鐘野很想看看衛宜寧是如何乞巧的,因為不是很常見到衛宜寧的小兒女情態,所以格外好奇。
只是等他到了之后發衛宜寧已經在房頂上坐著了,手里捧著老大的半個西瓜吃得不亦樂乎。
見了他欣喜地招招手,小聲說道:“公爺快來吃西瓜,好甜。”
原來這西瓜是燕婷貞派來人送給她的,是西域進貢來的,又甜又沙,籽又少。
衛宜寧特地留下一個,一剖兩半,自己吃小的一半,剩下那大半個留給鐘野。
“西瓜雖然好吃,可性寒,不要吃太多了。”鐘野坐下來對衛宜寧說:“今天怎么沒乞巧?”
“我從來不做這些事,”衛宜寧咽下一口西瓜說:“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祈禱沒有用。”
聽她這么說,鐘野沒來由覺得心疼,很自然地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衛宜寧就著他的手向后仰了仰,努力把眼里泛起的水光憋了回去,她就是不喜歡哭。
傷心的事,就算是過去許多年,再想起來依舊傷心。
鐘野明白她對我感受,所以靜靜的不說話。
衛宜寧不久前才沐浴了,頭發還沒干,又涼又滑,帶著似有若無的香氣。
鐘野雖然貪戀,卻還是克制的收回了手。
對于衛宜寧,他永遠呵護在先,并告誡自己不許染指。
“公爺是不是和我一樣的想法?”衛衣寧雙臂環抱著膝蓋,側過臉問鐘野。
“我以前也是這么想的,所以從不祈禱什么。”鐘野仰起頭看著天上的銀河說道:“不過后來我知道,有些事不是有用沒用才去做,而是為了某個人愿意去做去相信,哪怕虛妄不實,大概是因為心意需要有所寄托。”
“是啊,祖母說她以前是很信佛的,但是小叔叔病重的時候,她在佛祖面前不飲不食跪了整整六天六夜,祈求小叔叔能夠平安,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命來交換,可最終小叔叔還是去了。從那之后祖母就再也不信佛,再也不肯禱告。”衛宜寧隨手扯了一縷發絲在手指間把玩著說:“可是自從宏安找到了,祖母又認為天地間是有神明的,雖然奪走了她的兒子,可又還給了她一個宏安。所以在我們剛剛搬來這兒之后,就叫小姑姑替她去請了個觀音神像來。就供在她的房間里,每日一炷香殷勤禱告,要菩薩保佑我和宏安平安順遂。”
“所以說宜寧,雖然你失去了不少,可以后定會有更多所得。老天爺不會一直虧欠著誰,更何況是你這樣的好姑娘。”鐘野疼愛地看著衛宜寧,他真想把天地間所有的好物都捧著送到衛宜寧的面前,盡可能的彌補以往的缺憾。
“也許吧!其實我并不是良善之輩,報應與報復我也并不在乎。不過如果就依照我的本心來講,我更愿意結善緣。今天我收到了桑姨娘從老凌河寄來的信,”衛宜寧語聲清淺聽不出悲喜:“信上說衛宗鏞死在了老凌河,因為酒后與人起了爭執,被人一刀捅死。”
“他死了,你心里會不會更好受一些?”鐘野問她。
“其實早在他被定了罪之后,我就已經把同他的恩怨放在了一邊,像他這樣的人,雖然可惡,但不足為懼。”衛宜寧說道:“不過他死了,就意味著桑姨娘可以回京了,也算是一件好事。”
“那桑姨娘是要帶著衛宗鏞的小女兒回來嗎?”鐘野問道:“回京之后是要同你們在一處么?”
“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桑姨娘善良正直,況且于我有恩。”衛宜寧慢慢的說道:“又何況他母親去年過世了,她的弟弟和妹妹早就被老太太接進府里來了。”
“如此也好,”鐘野點頭道:“就是不知道那個孩子心性如何。”
“宜容是桑姨娘帶大的,我信得過桑姨娘。”衛宜寧道:“何況我報仇但不結怨,她若明理,自然明白孰是孰非。”
“宜寧,你真是個好姑娘。”鐘野欣賞衛宜寧的為人,磊落坦蕩,有禮有節。
“公爺,我小的時候,爹爹告訴我說天上的星星是好人死后靈魂變的,”衛宜寧仰首看著天幕說道:“他還告訴我說最亮的那顆就是福安哥哥,我能放下仇恨,可停止不了思念。”
“我明白,”鐘野低聲回應:“就像我一直思念著我的爹娘。”
“公爺,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衛宜寧輕輕嘆了口氣說:“你怎么知道我爹娘的墳在哪里?”
“我……”鐘野有些局促的伸手撓了撓頭:“其實有些事我沒有同你講過,早在那年端午節永河上打虎之前我就認得你。”
“真的嗎?”衛宜寧很疑惑:“可我確定那是第一次見你。”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還是三年前的春天,”鐘野慢慢的回憶道:“因為沒什么吃的,我就在夜里的時候出城到各個寺廟的放生池去撈泥鰍。有一天恰好到了素心庵,聽到張太夫人和她的侍從說話,她們口中提到了泥鰍,后來我才知道,其實指的就是你。后來你在望春山埋葬父母骨灰的時候,我恰好在不遠處的樹上。看到你哭的那么傷心,可就是忍著不出聲,不由得聯想到自己,覺得你和我是同病相憐之人,再加上有后來發生的事,我便偶爾到你父母墳上祭奠,也算是聊盡一點心意。”
“原來是這樣!我想起來了,當年我在素心庵住著,那里的人疑神疑鬼說放生池里的泥鰍突然就不見了大半,又不知道是怎么沒的。我當時還想那個偷泥鰍的人一定是個極聰明的人,卻從沒想過居然就是公爺你。”
說完,衛宜寧伏低了身子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像兩只小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