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舒爽的回到觀察司,想不到這林經略這般兒識趣,二人言談甚歡,武植明知道他是在奉承自己,還是不免心情愉快,第一次覺得到地方來任職也挺有意思的,比在京城和那些高官周旋舒服多了,在這里自己這個貴王可是頂天兒的角色啊。
“王爺千歲,江南商人葉員外等您半天了。”武植剛剛進入觀察使后衙的小圓門,一名小吏就顛顛的跑了過來。
武植一下站住了,什么?葉員外來了?這,這可怎么辦?
小吏見武植臉色突然難看起來,以為武植和葉員外有什么過節,馬上道:“王爺若是不想見,小的這就趕他走!”雖然葉老爺子是江南第一富豪,可是和王爺比起來那是天上地下,就是有點可惜拿不到葉員外走時必定給的賞錢了。
武植瞪了他一眼:“誰說本王不想見他?等本王先去寬衣!”心里琢磨了下,不能把人家趕走,就算瞞了這一時,日后早晚有知道自己身份的一天,到時候面上太不好看。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去見見吧!
觀察司的客廳內。
“伯父,又見面了!”武植不管葉員外那張的能塞下雞蛋的嘴巴,本來微笑的臉突然轉成驚詫僵窒的滑稽表情。笑著走了過去。
“伯父請坐!說起來咱也不是外人,別太拘禮了才是。”說著把葉員外按在椅子上,回身自己也坐了下來,又吩咐送上茶水點心。
葉員外好半天才仿佛從睡夢中驚醒,屁股似乎被燙了一樣跳了起來:“你……你是貴王……啊,不是,老夫見過貴王千歲,前次見面老夫實在……”
武植擺擺手,笑道:“伯父不必這個樣子,我是個粗人,不喜歡這些禮節!”
葉員外一聽武植說自己是粗人,臉色越發尷尬起來,以為武植還在怪自己那天的舉動,惶恐道:“王爺,老夫……”想解釋一下,才發現自己還真沒什么好解釋的,一時僵在了那里。
武植搖搖頭,笑道:“伯父,七巧和賤內一見如故,是結拜姐妹,在我心里,七巧也和妹妹一般,前次的事情說起來也是我造次了,伯父不要和我一般見識才是,要說怪罪伯父,我是萬萬不會的。”
葉員外見武植話語謙和,說話時頗顯真誠,一顆心才漸漸放了下來,道:“貴王真海量也,倒是老夫小肚雞腸,唉……”
“伯父還是請坐吧,不知道伯父來見我是為何事呢?”武植叉開話題,免得大家尷尬。
葉員外苦笑下,道:“貴王千歲駕臨江南,老夫當然要盡盡地主之誼,本來老夫也不敢高攀的,不過看小女和王妃娘娘相處甚得,老夫就斗膽想結識下西北揚威的貴王,誰知道……”說著又苦笑起來。心說怪不得自己和女兒說了好幾次,讓她和王妃通通話,幫自己引見下貴王千歲,女兒就是含糊,原來貴王就是那個莽夫,哦,應該說是壯士才對。抬眼又偷偷打量了一下貴王,剛毅的面容,清澈的雙目,舉手投足自有一種難言的威嚴。果然是位威風八面的雄武王爺。自己怎么會把這般兒人物看成莽夫呢?真是老眼昏花了!那日莽夫的形象被葉員外自己撕的粉碎。
武植笑道:“伯父這大宋第一富商的宴席我可真要見識見識,以后回京也好有炫耀的資本了。”
葉員外被他打趣兒,拘束漸去,笑道:“能請到貴王赴宴老夫才真是臉上貼金呢,既如此,老夫就明日午時貴芳齋恭候貴王了。”
武植聽了倒有些詫異,道:“林經略后日也是在貴芳齋為我接風,這貴芳齋是什么所在?”
“貴芳齋可是杭州最好的酒樓,若包下三層加了彩頭更有江南曲仙花仙子助興,想來林經略也是包下三層了。”葉員外道。
武植點點頭,花仙子,不就是梁紅玉的師傅嗎?聽說已經近四十歲了,名聲卻還是如此響亮,想來曲子一定非常精彩了。轉念又想起三妹來,那日杭州城外一別,怕月昔莊人有見過紅玉和韓世忠在一起的,也就不管她同不同意,派侍衛強行送她回了汴梁大姐處,想來大姐有她相伴,也會多些樂趣吧。
二人又聊了半響,葉員外才告辭而去。
武植沒在杭州買什么宅院,而是按規矩住進了觀察使司后院,院子雖不大,卻是五臟俱全,住下人的別院,住侍衛的外院,貴王眷屬住的內院,還有一個小花園,應有盡有。
武植回到內院的時候,四女正在院內葡萄架下聊得熱火朝天,見武植回來,竹兒趕緊起來去給武植送上梳洗物事。武植在院中天井旁隨意梳洗了幾把,胡亂擦了擦臉。竹兒看他潦草,急道:“老爺你這樣洗不干凈的……”
武植笑道:“哪那么多塵土可洗?”說著也湊到葡萄架下,此時正是葡萄成熟時節,那紫色的串串果實垂于綠葉之中,讓人看上去就垂涎三尺,武植本想揪幾個嘗嘗,卻怕招人話柄,自己豈不真成了不干不凈之人?只好作罷,不過目光頻頻看過去。
金蓮在旁看的真切,笑著站起來摘了一串,想拿屋子里去洗,竹兒急忙跟過去搶下來。
武植看著微笑,這陣子江湖殺戮,心里確有些累了,是該在家里休息休息了。看看七巧和玄靜,心里有些內疚,雖說是這二女非要跟著幫自己忙,但帶兩個女孩子去江湖廝殺,終日見識那血肉模糊的場景,怎么也過意不去。聽說二女被月昔莊的人稱為“紅黃雙煞”,自己更被扣上了“大魔王”的帽子。這些日子和月昔莊的廝殺可是驚動了整個江南的江湖,月昔莊已經折了幾支私貨隊伍了,如今江南草莽中沸沸揚揚,都在談論自己這些從天而降的人馬。自己三人也算江南有名的好漢……恩……準確點說是魔頭了吧。
“老師,你不用愧疚的,玄靜能幫老師很開心的。”玄靜微笑道。
武植沒想到玄靜的心思也這般細膩,看來自己還是不了解她們啊,看看七巧,七巧一笑道:“等哪天本姑娘為了幫你傷了人命的話,你再擺這幅表情吧!”
武植聽了輕笑,七巧還真是從不傷人性命,她都是把人打暈過去而已,不過后面可是有補刀的啊,這不自欺欺人么?
竹兒端了葡萄出來,三人急忙不再議論這個話題,這些事情可是瞞著金蓮和竹兒的。
白玉般的盤子里圓圓的紫色葡萄粒甚是誘人,五人邊吃邊談,武植吃了幾粒,感覺味道甚是甜美,不由問道:“這葡萄是什么品種?”四女全部愕然,七巧笑道:“貴王千歲真是了得啊,說話也與眾不同,葡萄是什么?葡萄當然是葡萄了!”
武植暗嘆聲真是沒知識,可是自己也不好解釋,只好悶頭又吃了起來。
武植走在杭州大街上,身旁四女蒙了頭紗,四周是十幾名侍衛,很久沒好好陪陪金蓮了,今日葡萄小會后,武植一提議上街,四女盡皆興高采烈,各個細細打扮的靚麗可人,就在武植贊嘆時,幾女又不約而同的戴上了頭紗,搞的武植一陣好笑,這不是打扮給瞎子看嗎?既然蒙面又何必打扮得這般漂亮。不過輕紗朦朧下,四女顏容若隱若現,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店鋪林立,端的是熱鬧非凡。
武植在一間胭脂鋪討價還價,四女在旁看得好笑,弄的店伙計直想發火,不過看到五人的華麗服飾和身后彪悍異常的護衛,也只能心里腹謗,你們怎么也在乎這幾個小錢?真是越有錢越摳門!
剛出鋪子,旁邊忽然沖過來一條黑影,沒等黑影接近,早有侍衛迎了上去,隨著幾聲清脆的響聲,黑影已經被按到在地,侍衛們口中低喝:“大膽刁民!驚擾了貴人你吃罪的起嗎?”
“貴王千歲!草民冤枉!草民是申冤的!”被侍衛按在地上人的雙手被剪在背后,扭曲成個奇異的弧度,顯然剛才那清脆的響聲是被扭斷了關節。他努力的想把臉抬起來,只是侍衛按的太緊,怎么也掙不開。
武植聽他喊自己貴王,心說這還是個有心人哪?旁邊七巧湊過來小聲道:“從咱們出衙門我就注意到有人跟蹤了,原來是個告狀的,真沒勁……”
武植瞪了她一眼,怎么如此不知道輕重,如今江南風起云涌,處處都該小心,明知道有人跟蹤也不示警,若真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辦?特別是身邊還有不會武藝的金蓮和竹兒。
七巧看他面上怒容,吐吐舌頭,躲在了金蓮身后。
“把他帶回衙門。”武植不再理七巧,吩咐侍衛道。第一次被人攔著告狀,心里很是好奇,特別是這人特意來找自己這個貴王告狀,那自己更要弄個清楚了。
觀察司客廳。
“你叫什么名字?”武植默默打量著跪在面前的年輕人。方才侍衛幫他續骨時這小伙子一聲沒吭,顯見是條硬漢,武植已經先對他有了一絲好感。
“草民金大堅,蘇州人,這是草民的狀子,請王爺過目!”
武植沒有接,道:“若有冤情,為何不去蘇州府鳴冤?若蘇州府不能為你申冤,理應去兩浙提點刑獄司上告。本王這觀察司卻不是告狀申冤的地方!”
金大堅面目悲凄,忽然照地上就狠狠磕起頭來,“咚咚”聲中,腦門被青石地面撞的血糊糊一片,“請王爺為草民作主!”邊磕頭邊嘶聲喊了起來。
武植被他這烈性嚇了一跳,又有些惱怒,這不成了逼自己接狀子了嗎?“哼”了一聲拿起茶杯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兩旁侍衛快步過來架起了金大堅,把他按好,金大堅見貴王不理自己,更是焦急,死命掙扎。
武植揮揮手:“把他拉下去療傷,什么時候不這般毛躁了,再帶他來見本王。”
看著金大堅被侍衛拖走,武植嘆口氣,順手拿起了飄落地上的狀子,開始還不在意,可看了幾行后,怒火“騰”的就升了起來。
金大堅是一家印章鋪子的師傅,刻的一手好印章,(武植看到這里想起了水滸里那偽造信箋印章的高手好似也叫金大堅)金大堅和姐姐金大姐相依為命,金大姐為人做些陣線伙計,兩人日子過的也算不錯。誰知道半年前禍從天降,金大姐接了蘇州富戶王家王總管夫人王李氏的一樁伙計,不小心把人家的布料弄破,只好賠了錢。可是后來打聽才知道那布料根本就不像王李氏說的那般值錢。金大姐氣不過,就去找王李氏理論,兩人言語不和爭吵起來,王李氏動手打了金大姐,金大姐氣不過,還手間抓傷了王李氏的臉。
誰知道幾天后,金家忽然闖進來一群捕快,稱王李氏狀告金大姐,言稱金大姐趁去自己家接伙計的時候偷拿了幾件首飾。而且查抄下,還真從金家搜出了贓物。金大姐馬上被抓進了蘇州大牢。
金大堅得到訊息急忙四處疏通,又跑去王府和王總管求情,花費無數銀錢,把鋪子什么的全典賣了,最后才勉強救出了金大姐。本以為事情就過去了。不料沒幾天,王李氏又派人送來布料伙計,指定要金大姐接下。迫于人家的勢力,金大姐只有勉強接了下來,金大堅看大姐每天神色抑郁,知道再這樣不是辦法,就準備等這次伙計后帶姐姐離開蘇州。
金大姐完成伙計后,遲遲不見王府來人拿回,又急于離開蘇州,就自己送了過去。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
金大堅去王府尋姐,卻被告知金大姐早就離開了,金大堅在蘇州城一連找了幾天,都未見到姐姐,后來王府一個下人偷偷告訴他,他姐姐在王府自盡了,為什么自盡和尸體現在何處都無從知道,只知道前些日子王李氏因為臉上落下了傷疤,每日都咬牙切齒的咀咒金大姐。金大堅一怒之下,就闖王府質問,卻被毒打了一頓。
至于蘇州府和提點刑獄司更是跑了不知道幾趟,都被以證據不足趕了出來。金大堅這時候想起了威名赫赫的貴王千歲出任了兩浙觀察使,或許也只有貴王千歲才能為自己申冤了,于是每日在觀察司外守候,這才有了跟蹤告狀這出波折。
武植看完狀子勃然大怒,以前只在電視上見過這種情節,自己從來到宋朝,雖然也見識了許多貪官,但這般欺負人以至鬧出人命的事情還真沒見過。更叫人家親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瞞天過海尤其可惡。看金大堅的樣子,想來他的狀子十九可信。
可是這案子若想查清楚,首先就要找到尸體,否則根本就不可能立案?但尸首又該怎么找呢?武植此時早忘了這案子根本不在他責權之內,而是苦苦思索起如何把這案子弄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