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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大清皇后

  當后宮中人的心思還都擺在明年二月的八旗秀女選看一事上,四月十八日皇上忽下諭旨:“前曾奉皇考敕旨,孝淑皇后二十七月后,命立皇貴妃為皇后。今已屆期,應欽遵敕旨正位中宮。”

  “皇后之父恭阿拉,著照例封為一等候。所有應行冊后典禮,俱俟嘉慶六年二十七月釋服后。著各該衙門詳查定例,奏明擇吉舉行。”

  盡管此時距離乾隆爺的孝期還有兩年,可是皇帝還是提前下旨,正式立廿廿為皇后了!

  而且就在同一道諭旨之中,剛說完要讓廿廿正位中宮,緊接著就改口稱恭阿拉為“皇后之父”,廿廿成為皇后的身份是“立即生效”!

  雖說因為孝期的緣故,廿廿的冊立大典不能在孝期之內舉行,還需要再等兩年,但是這卻半點都不影響廿廿已經成為大清皇后的事實!

  這道旨意,是宮殿監督領侍親自來傳的,傳罷旨意,督領侍立即重新雙膝跪倒在地,向廿廿行叩首禮,“奴才叩見皇后主子……”

  廿廿宮中所有人,都歡喜得淚下,在四喜和星桂的帶領下,所有女子、太監、婦差全都跪倒,齊聲道“奴才參見皇后主子……”

  此時尚在國孝之期,不便稱“喜”,人人面上也不敢露出笑意,可是那眼底的淚花,便已是最深的歡喜了。

  廿廿自己鼻尖兒也有些發酸,她自己也沒想到皇上竟然沒顧著先帝爺的孝期,竟然提前就將她正式立為皇后,而且直接就在諭旨里稱呼她阿瑪為“皇后之父”了。

  廿廿趕忙親自上前,一個一個將他們全都扶起來,“快都起來吧。你們的心意,我都記下了。”

  此時還不宜打賞,故此這份兒心意還要都等到兩年后去。可是這一刻看著這些一路陪著自己走過來的人們,她的心下同樣充滿了深摯的情感。

  他們不止是她的奴才,這些年走過來,同臨風雨、同甘共苦,他們早已經成了她的家人。

  以皇后之尊,便是皇子親王,都難求皇后親手扶起。而他們,不過是奴才,卻得皇后主子這般,這便是比天還大的恩典,更是比血脈還深的感情,是什么賞賜都比不上的。

  從星桂以降,眾人便都歡喜得落淚。

  廿廿安慰完了眾人,回到自己寢殿內,坐下,反倒自己才回過神來似的,又是忍不住獨自掉了眼淚。

  這會子才回過味兒來,原來那天皇上與她說“四月里是好日子”,原來指的竟是這個……

  原來皇上說“該辦后宮的事兒”了,最大的事兒何嘗不是她這事兒啊。

  四月初一,天空日月合璧、五星連珠,皇上對朝臣說不必在意這樣的天象,命群臣“勿陳符瑞”,也就是說不準群臣們上折子唱贊歌,說這是皇上受命于天的祥瑞之兆。

  皇上自己不肯接受這天兆,卻在這天兆之月里,不顧國之大孝,將她提前兩年,正式立為皇后。

  虧她那會子還在努力展現自己的中宮賢德,只與皇上說那些選看女子的事兒,卻渾不料想皇上心里惦記的是她的正位中宮之事。

  “主子這是歡喜傻了……”星桂在旁忍著笑,輕聲道“方才叫奴才們不準落淚了,回頭卻自己掉起眼淚來了。”

  廿廿忙抹一把眼淚,輕啐一聲,“哪里是為了這個位分歡喜呢?我是感念皇上的心意……”

  這個中宮之位,她兩年前已經事實上就已經在那個位置上了,前后所差的不過只是一個名分。

  既然已經是自己的,早來一天晚來一天,她本不在乎。可是卻原來,皇上在乎,比她還在乎。皇上甚至還特地選在了這樣一個月份里來宣布此事——他嘴上說不在乎這天象,卻偏偏不早一個月,也不晚一個月,就偏偏要在這個月里啊。

  星桂便忍著笑,輕聲道,“那……主子這會子該更衣,去給皇上謝個恩吧?”

  廿廿便也點頭,“不必更衣了,你只幫我將頭發重新抿一抿就是了。”

  此時的咸福宮終究還是皇上守孝的倚廬,皇上尚且素服,嬪妃們就更不該有半點的花哨之心。

  廿廿再走出寢宮,便已然是這大清的女主人,正宮皇后。

  所有途中遇見的人,全都雙膝跪倒,行跪拜禮,口稱“皇后主子”,抑或是“主子娘娘”。

  便是從小就在宮里長大的廿廿,這一刻也還是體會到了一個名號和位分的不同。

  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從一個不受待見的旁支庶流家的女兒,名正言順地站在了這大清后宮之巔,直如皇上曾經所說,總有一天,這天下所有人,乃至整個大清,全都要匍匐在她的腳下。

  廿廿忍不住淘氣,垂首莞爾,心下道,“……才不是整個大清、這天下所有人都匍匐在我腳下呢,因為這話都是要除了一個人,那就是大清的天子啊。”

  這時候的廿廿還不知道,未來,便連大清天子也同樣跪倒在她面前,叩首在地。

  廿廿駕臨咸福宮,宮門口當值的太監之外,便連御前行走的親王、額駙、內大臣和侍衛們,全都叩拜于地。

  廿廿看見了慶郡王十七爺,還有七額駙和三額駙。

  遠處還有掌鑾儀衛的、舒舒的阿瑪布彥達賚,信貴人的阿瑪本智,還有自己的二弟和世泰。

  廿廿急忙叫落轎,想親自扶起這些至親來。

  倒是成親王永瑆趕忙道,“主子娘娘鳳轎可直入宮門,至殿前落轎即可。”

  廿廿點頭,卻還是堅持叫落轎,她還是在宮門外下轎,親自走過去,將成親王等幾位全都扶起來。

  “成親王是自家兄長,布彥達賚、本智兩位大人之女都在內廷……咱們便都是一家子內親外親。在外我是皇后,可是在此處,各位不必如此拘禮。”

  別說布彥達賚、本智等幾位外臣,便是成親王永瑆又哪里見過這樣親和的皇后去?

  永瑆不由得又要跪下,鼻尖兒微酸,“奴才豈敢。”

  廿廿柔婉道,“十一兄不敢,那是還不習慣。那本宮便得想著,以后叫十一兄習慣就好了……那就不如這樣吧,以后但凡是在后宮里,只要是十一兄見了我,都不必行大禮,只膝頭半彎打個千兒就成了。”

  廿廿說罷,便淘氣眨眨眼,跟著奏事處的太監進內去了。

  成親王永瑆站在宮門前,半天還沒過來勁兒。等廿廿走遠了,他心下方才微微一個晃悠。

  ——這位年輕的皇后,竟跟當年的令阿娘,在性子和為人處世上頗有幾分相像啊!

  走進咸福宮倚廬,皇帝已然在門檻內親自等候著。

  夫妻兩人四目相對,此時無聲勝有聲,都從彼此眼中看見了萬語千言。

  廿廿入內請安,皇帝自是早就托住了手肘。

  “皇后。”皇帝不說旁的,只是開口便是第一次這樣正式的稱呼。

  廿廿心下涌動,眨掉眼前的朦朧,努力平靜如儀,“妾身謝皇上恩典。”

  皇帝卻輕輕聳肩,“不是爺的恩典,是皇考的。是他老人家當年下的敕旨,要在孝淑二十七個月孝期之后正式立你為后。”

  廿廿想了想,卻搖頭,“是皇考老人家的恩典,可是皇考老人家終究不能預料到……”

  廿廿說不下去了,皇帝心下也都明白——老爺子彼時下旨的時候兒,又如何能預料到他自己也崩逝了,于是便叫這國孝又延長了一倍去。

  皇帝竭力勾了勾唇角,伸手握了握廿廿的手,“爺想,所謂國孝,重的是孝心,而不是形式。立你為皇后,是皇考的心愿,那如期實現,皇考在天上看著,必定也是更加欣慰的。”

  廿廿吸了吸鼻子,“皇上,你又要說哭妾身了。”

  皇帝忙伸手蓋住了廿廿的眼,“今兒是你的好日子,不哭,不哭。”

  廿廿安心地將眼睛藏在皇上溫暖的掌心里,盡情地掉了兩滴淚,心下這才舒坦了些。

  廿廿收拾好了心緒,抬手將皇上的手從眼上拉下,卻是輕聲道,“皇上既然正式立了妾身,那后宮的位分理應一同進一進才是。便是冊立禮要兩年后,可是賜封倒是可以提前的。”

  便如乾隆朝,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孝賢皇后薨,僅僅一個月后,即四月十二日便晉封舒嬪、令嬪為妃;陳貴人為嬪;陸常在、那常在、林常在俱為貴人。五月二十一日,行孝賢皇后冊謚禮,又是一個月后的七月初一便晉封嫻貴妃為嫻皇貴妃,嘉妃為嘉貴妃。

  后宮之主的新晉,自要跟著整個后宮的一次大封才是。

  皇帝卻只淡淡揚了揚眉,“現如今后宮里,卻沒有該封之人。諴妃已經封妃,瑩嬪憑生女已經在嬪位,已是夠了。”

  廿廿明白,后宮位分的進封,終究跟生育相連,尤其是誕育皇子最為要緊。

  諴妃雖說曾經誕育皇長子,但是終究已經皇長子終究已經夭折;而瑩嬪只生過一女而已,且也已經不在人世了。諴妃和瑩嬪若再想晉位,唯有憑年頭,或者是趕上什么大的喜慶,因恩旨而晉封。

  廿廿想了想,緩緩道,“諴妃姐姐已經在妃位,目下在后宮僅在我之下,況且諴妃姐姐本就是恬淡的性子,暫且倒也夠了。”

  廿廿靜靜抬眸,“倒是瑩嬪那邊……皇上,妾身竊以為,瑩嬪倒該再進一位,不妨與諴妃姐姐同列妃位。”

  “嗯?”皇帝高高挑眉,“她列妃位?她才德配位么?”

  廿廿輕輕握住皇帝的手,“終究瑩嬪是皇上潛邸老人兒,年紀和資歷更在我之上,更何況為皇上誕育過公主……如今宮中新進這么多貴人,貴人位分與嬪位只差一步,難不成來日要這些年輕的妹妹們,竟與瑩嬪同列嬪位么?那倒顯得皇上,咳咳,喜新厭舊了不是?”

  皇帝“嘿”的一聲,照廿廿手背就拍了個響的,“說什么呢?!”

  皇帝諭旨一下,不管前朝,后宮中一片暗暗嘩然!

  都以為先帝的孝期,乃為這世上最重的孝期,廿廿身為兒媳婦自然要守大孝;廿廿立為皇后的事,都要為孝淑皇后的孝期而延后,那先帝爺的孝期就更是要嚴格遵守了。

  孰料,皇上竟還是按期提前了兩年正式立后!

  諭旨傳開,最最大驚失色的還不是后宮嬪妃,倒是綿寧一家。

  皇貴妃既然正式成為了皇后,那三阿哥綿愷就也同樣成為了皇后之子!

  舒舒得了信兒之后,跌坐在炕上,半天都起不來,手腳膝蓋全都是軟的。

  怎么會這樣……

  她以為,至少還有兩年,一切還都來得及預備,怎么皇上竟忽然就讓皇貴妃正位皇后了?

  “福晉……”門外來不及通稟,已是傳來側福晉富察氏驚慌的聲音。

  舒舒點頭,沒叫身邊人攔著,由著側福晉富察氏進來。

  二阿哥的兩位福晉,這一刻,心思一同。

  “阿哥爺可知曉了?阿哥爺怎么說?”富察氏手里緊緊絞著帕子,抬眸緊緊盯著舒舒。

  舒舒放在炕桌上的手,也是緊握成拳,“阿哥爺還能說什么?阿哥爺聽罷也只是定了定,轉身就走了罷了。”

  “這會子別說宮里,就是全天下人都在看著咱們阿哥爺呢,阿哥爺現在自是什么都不能說,甚至一絲一毫的表情都不能露,以免惹人猜測。”

  富察氏眼圈兒都紅了,“這可怎么好……”

  富察氏雖說心里都亂了,可終究還是忌憚著舒舒也是鈕祜祿氏弘毅公家人,終究與皇后是同族,這便當著舒舒的面兒也不敢有一個字兒的說錯,不想叫這個成了自己捏在福晉手心里的把柄去。

  這才穩當了穩當又道,“妾身是想問阿哥爺和福晉的意思,雖說立后大典還在兩年后,可是咱們既在宮里,是否應當這會子就去給皇后娘娘恭賀?——只是又在孝期,‘恭賀’二字又是否當說?”

  舒舒自聽出來了,便瞇了瞇眼,心底忍住一聲冷笑,“我自是該去給皇后娘娘行個禮,只是你用不用去么……總歸還得看阿哥爺的示下。我也與你說了,方才阿哥爺什么都沒說就走了,那我就也幫不上你了。”

  “要么你這會子自己去問阿哥爺,要么就等著吧,什么時候兒阿哥爺給了你明白的話兒,你再決定怎么辦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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