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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2、身為長子

  “該不會是兩位皇子與忠勇公之間出了什么事兒,惹了皇上動怒吧?”許多人便這樣猜想。

  他們沒說破,可是各自心下卻都明白,皇子與大臣之間還能因為什么事兒而惹得皇上如此的不快!

  畢竟豐紳濟倫好歹也是和碩和嘉公主的兒子,皇上便是不管什么,也要顧及姑母在天上的顏面去。若不是極為嚴重的事兒,皇上不至于不肯姑息這一回的。

  再說豐紳濟倫不能射箭,又哪里是新發生的?他當侍衛這些年,是這幾十年來射箭都不怎么樣,憑皇上的洞察秋毫,何至于竟幾十年都不知道的?

  ——只不過皇上從前是替豐紳濟倫遮掩了,幫他周全了顏面去;而這回,必定是因為他與皇子間的事兒而叫皇上不肯再替他顧全顏面了去。

  而兩位皇子之間,這會子終究還是有所不同的。

  三阿哥綿愷還是個小孩兒,便是明年都能娶親了,可現下不過虛齡才十二歲,又能說出什么話、辦出什么事兒來呢?

  再說此時是在圍場,不是在京里。若是在京里的時候兒,你尚且還能說有皇后在后頭扶持自己的親生兒子,能教他做出些超乎年紀的事兒來,可是這會子是在圍場,皇后娘娘可是遠在京中呢。

  即便是三阿哥跟前跟著和世泰為諳達,可是和世泰這人畢竟沒什么城府,與皇后娘娘沒法兒比,要不然和世泰自己怎么還幾次三番地遭人算計,接連出了黃馬褂等好幾回的事兒呢?

  反觀二阿哥綿寧那邊,便不一樣了。

  二阿哥比三阿哥年長十多歲,如今已是二十好幾的人了,完全成了年的皇阿哥,該有什么樣兒的城府也全都養成了。

  再者,二阿哥自然比三阿哥更明白朝臣支持的重要,更何況是豐紳濟倫這樣的世家子弟呢!故此只要是個皇子,便沒有不想爭取豐紳濟倫的支持的吧?

  再說了,二阿哥的側福晉也是沙濟富察氏的,與豐紳濟倫本就是一家子的親戚,二阿哥自然正可借助這一層關系去拉攏豐紳濟倫,謀求豐紳濟倫,乃至整個沙濟富察氏的支持去。

  故此在二阿哥和三阿哥之間,那個更可能與豐紳濟倫說過什么、兩人之間發生過什么事兒的,便唯有二阿哥而已。

  不知不覺之間,因為豐紳濟倫父子被發往盛京三年這樣的重罰,一時間倒叫二阿哥綿寧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三阿哥綿愷,身為一個小孩兒,而且是從小兒就不大“正經”的頑皮小孩兒,完美地與這場風起云涌擦身而過。

  唯有那天晚上他舅舅和世泰坐在草原星空下,遠離了那火光和人聲,肩膀挨著肩膀地問他,“……忠勇公他,得罪你了吧?”

  畢竟和世泰這個人跟他阿瑪恭阿拉一樣與世無爭,也不跟人記仇,故此和世泰跟豐紳濟倫原本私交還不錯。從私人情分的角度來說,和世泰也挺替豐紳濟倫父子惋惜的,畢竟對于這些身嬌肉貴的世家子弟來說,被發往盛京簡直跟被下地獄似的,是他們最不樂意的事兒。

  盛京在關外,冬日苦寒,怎比得上京師的繁花錦繡去?多少宗室覺羅和世家子弟被發往盛京之后,都熬不了幾天,便哭著喊著的要回京,甚至不惜再被治罪,也要偷偷兒潛逃回京來。

  故此可以想象豐紳濟倫以一等公爵、公主之子之貴,要被發往盛京的滋味。更何況,他還不是自己一個人去,連著長子也要跟著一塊兒去,那感覺真的跟半拉赴死一般了去。

  綿愷呲牙樂,“舅舅你怎么也問我!哪兒有……”綿愷從身邊揪起一根草棍兒來叼在嘴里頭,兩手抱著后腦勺,悠哉悠哉地躺在了草窠兒里,瞇眼看這草原夜空上密密麻麻的星星。

  真是好像也不知道誰,一把芝麻撒了上去,像是要做芝麻燒餅似的!

  “他一個半大老頭子,我一個小孩兒,他能得罪我什么呀?對不對,舅舅?”

  和世泰便也嘆了口氣,“可不是嘛。”

  不光三阿哥自己這么說,和世泰當然自己也這么想啊;不光他們倆這么想,所有人都不覺著豐紳濟倫的事兒跟三阿哥有關系啊。

  和世泰抬手替綿愷趕著周遭飛舞的小蟲兒,忍不住嘀咕,“那……他是哪兒得罪二阿哥了呢?難不成是二阿哥家那側福晉,不得二阿哥的心,叫二阿哥遷怒給忠勇公去了?”

  “可是二阿哥也不像那回頭就到皇上跟前說忠勇公壞話的人啊……這到底是怎么了呢?”

  綿愷躺著,已是舒服得閉上了眼睛,嘴里還叼著那根草棍兒,只嘴角往上一勾。

  他是額娘的長子,如今弟弟還年幼,那他就得替額娘扛起事兒來!

  因他性子從小頑皮,便所有人都覺著他還是長不大的,他自己倒也樂得叫他們一直這么以為下去,因為這樣兒才能幫他擋住了許多麻煩去。

  可是表面的頑皮之下,他心下卻其實都是門兒清的。便是小時候不明白,可是這幾年已經能漸漸學著看明白了許多事兒去。

  那些小時候的經歷,什么抓鳥兒、唱戲的、肅親王給他送陳設被人給告發了的……這些事兒全都不是巧合,都是有人在算計他。額娘這些年小心翼翼護著他長大,真是難為了額娘去。

  如今額娘又有了弟弟,額娘沒法兒一個人的心思分八瓣兒,那他就不能再跟從前似的再叫額娘為他分心去,他得自己扛起事兒來。

  甚至,反過來,他還要盡一個長子的責任,要護著額娘和弟弟。

  倘若有人要讓額娘為難,要再算計他和弟弟去……不管是誰,他都絕不會再跟小時候似的全都放過去了!

  他是皇子,雖說沒想過要高高在上,可是也絕不容許誰都敢冒犯的!

  有人敢動他和額娘、弟弟一根寒毛的,他絕對一口回敬過去!

  他是皇子,他長大了。

  圍場的消息跟京里要隔著幾天,待得豐紳濟倫父子兩個被發往盛京的旨意傳回京中,廿廿聽了也是大感意外。

  跟當日圍場中的王公大臣們一樣,京中的人們也都在心下畫魂兒,問一句“……豐紳濟倫是怎么惹怒皇上了啊?”

  廿廿心下也不由得格外留意了些兒去。

  ——原本之前還隔著豐紳濟倫給如嬪母家辦的事兒,因豐紳濟倫隨駕出京,廿廿還沒來得及將這事兒查清楚,怎么都沒想到豐紳濟倫卻在圍場就出了事,而且被皇上罰了這么重去。

  吉嬪得了信兒,也坐不住了,來找廿廿問,“皇后娘娘將這事兒奏明皇上了?”

  廿廿無奈地笑,“瞧姐姐說的。這事兒還沒瞧出來背后有什么,我怎么能就糊里糊涂地奏明皇上了呢?再說至少從表面上來看,豐紳濟倫這是幫了吉嬪的額娘和弟妹們,這是辦的好事兒,我何至于就因為這個便奏明皇上了呀?”

  “退一萬步說,就算皇上知道了這事兒,又何至于如此震怒,要罰豐紳濟倫這樣重呢?”

  吉嬪想想便也點頭,“說的也是,那皇上又是何至于如此的呢?”

  吉嬪想了一會子便也不想了,只凝著廿廿笑,“不管怎么說,至少未來三年之內,皇后娘娘不用再擔心豐紳濟倫那邊兒跟二阿哥再有什么事兒了。皇后娘娘可以松口氣了。”

  廿廿卻輕輕搖頭,“對豐紳濟倫,我談不上惱恨,故此得了他這樣的信兒,我也不至于是放心和解恨去。”

  廿廿靜靜抬眸,“我當初擔心的,不過是因為綿寧側福晉富察氏的緣故,叫豐紳濟倫與擷芳殿和永壽宮這三方攪合到一塊兒去。我雖沒想替綿愷和綿忻爭什么,可也總要防備著旁人來算計他們去才是。”

  “可是至少目下看來,豐紳濟倫還沒做什么出格的來,故此倒不能就此斷定他會怎么著了。這會子聽說他父子兩個被發往盛京去贖罪,我這心下倒是有些惻然。便是他父子兩個自己怠惰,也算罪有應得,我只是想著和碩和嘉公主和他父祖的功績去。”

  吉嬪便微微瞇起了眼,玩味地瞧著廿廿去,“所以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廿廿含笑抬眸,“姐姐最是剔透。這世上從不缺少錦上添花,卻沒多少人能做到雪中送炭。”

  吉嬪便輕輕點頭,“此時豐紳濟倫父子落難,二阿哥自然要避嫌,唯恐躲得不夠遠呢。皇上如此震怒之下,王公大臣們又有誰還敢幫襯他們父子去了?而這時候倘若是皇后娘娘你伸手拉拔他們父子一把,那才當真是雪中送炭了。”

  廿廿點頭,“皇上這旨意引得前朝后宮側目,我這當皇后的便也該幫皇上有所轉圜。便不是為了他們父子兩個,也是為了周全和碩和嘉公主和他們父祖的顏面去。”

  吉嬪便笑了,“還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到。那豐紳濟倫只要是還有良心的,從此往后,又怎么還好意思辜負皇后娘娘的恩德去了?”

  次日廿廿便傳豐紳濟倫之妻——固倫和敬公主第四女博爾濟吉特氏進園子來說話兒。廿廿還特地囑咐了,因宮中還有四阿哥年幼,正是愛玩兒的時候,叫博爾濟吉特氏將家中的女孩兒也帶進來見見。

  博爾濟吉特氏此時正是六神無主之時,得了皇后的召見,不啻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這便帶了小格格一起進園子覲見。

  那小格格比綿忻大著幾歲,十分乖巧懂事,進了園子來禮數周全,一點兒都沒有普通世家女孩兒嬌生慣養的模樣去。都不用博爾濟吉特氏吩咐,小格格就自己去哄著綿忻玩兒了。

  廿廿和博爾濟吉特氏兩人看著他們兩個孩子,也是忍不住露出微笑來。

  廿廿收回目光來,含笑對博爾濟吉特氏道:“你是和敬公主之女,豐紳濟倫是和嘉公主之子,你們兩口子便都是天家的外親,這親近自是外人比不了的。”

  博爾濟吉特氏趕緊起身行禮,“……奴才家老爺和奴才的長子有負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期望,奴才也難辭其咎。”

  廿廿含笑搖頭,“你是科爾沁的格格,你覺著盛京遠么?”

  科爾沁部的游牧地與盛京隔著很近,故此當年大清剛起事的時候,就是與科爾沁部兵戎相加得最多,后來采用聯姻的方式鞏固下聯盟的關系來,才也是科爾沁部與大清皇家的通婚最多。

  故此要說盛京距離京師遠還是不遠,這出自科爾沁的格格倒是最有資格說話的,畢竟她從小到大,已經從科爾沁到京師的這條路上走過太多回了。

  博爾濟吉特氏便輕輕搖頭,“奴才覺著不遠。”

  天子恩澤,遠播八方,她自家是科爾沁的親王,別說科爾沁是真的不遠,人家便是遠在云南的土司家里還要高高掛起匾額來,說“天威咫尺”呢,故此無論從公還是從私,她都得說不遠。

  廿廿滿意點頭,“可不是?盛京與伊犁和烏嚕木齊比起來,當真是壓根兒就沒法兒比了,是不是?”

  當聽到“伊犁”二字,博爾濟吉特氏的心便是倏然提起。

  ——朝廷發配罪臣,便是人家皇后娘娘母家的前大宗公爺明安,都是發配到伊犁那邊兒去的。

  廿廿也不著急,抬眸看著博爾濟吉特的神情,知道博爾濟吉特氏已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盛京乃是祖宗故都,唯有皇室宗親才能發配到盛京去。倘若是普通的大臣,哪兒還能發到盛京去,全都一股腦兒地發到伊犁去效力贖罪了去。忠勇公和你家哥兒身為鑲黃旗侍衛,當眾拉不滿弓弦,這是眾目睽睽之下,皇上自不能不問。”

  “再者,這事兒偏偏是發生在忠勇公和你家哥兒向皇上獻上獵獲之后……既拉不滿弓,卻還能斬獲那么多,那若往嚴重了說,豈不是有欺君大罪之嫌了?”

  廿廿的話語本輕,卻將博爾濟吉特氏驚得連忙跪倒在地,“奴才豈敢!”

  看額娘跪下了,那小格格還在綿忻跟前玩兒呢,就在原地也跟著雙膝跪倒。小小的年紀,竟一雙長淚靜靜落下,卻不出一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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