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玖想起了曾在天黎宗發生的一些事情。
就在他們滄瀾宗飛舟起飛前，她聽到了旁邊弟子的對話。
最后那短時間里，天黎宗可謂亂成了一團，有人說他們是急于修補陣法，還有人說天黎宗內部出了一個叛徒，他們在追殺這個叛徒。
當然，蘇玖看到的版本是，明蕓曾暗中跟隨李掌門派去抓人的弟子，似乎有所企圖，只是不知何故，他們要抓之人叛逃了宗門。
種種線索和跡象聯系在一起，不難猜出，眼前的這個女修恐怕就是天黎宗一直在找之人。
“你是天黎宗的那個叛徒？”
沐染愣了一瞬，她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和明蕓有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的女修會這般反問她。
不過隨即沐染又牽了牽唇角，眼底劃過一絲不屑“天黎宗的叛徒？我根本就不是天黎宗的弟子，又何來叛徒一說。”
蘇玖了然，不是叛徒，那么便是有預謀的潛伏了。
沐染因為傷的過重，面色蒼白，大概是判定了這些人不是敵人，她的面上松懈了不少，她將有些殘破的身體靠在背后的巨石之上，也不吃藥，只是閉目調息。
“你身上怎么會有鬼氣？”齊松對于氣息敏感，所以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沐染身上的不對勁。
“你以為我是怎么變成這個樣子的，就是被鬼抓成這樣子的啊。”
蘇玖看了沐染一眼“這林間雖然陰氣重重，但卻并無鬼魅的存在。”說是鬼魅，其實不過就是失了自己的神智的魂魄而已。
沐染半睜著眼睛，斜睨蘇玖“誰說是天然形成的鬼魅，是人為飼養的。”
蘇玖面色突然帶了幾分凝重“人為飼養？”
沐染剛想要回答蘇玖的問題，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停了下來“看來你們有很多的問題要問我。”她的眼底劃過一抹狡黠，不知在想著什么壞主意。
蘇玖則看穿了她的那點小心思“一顆大還丹。”
笑意頓時爬上了沐染的眉間“成交！別說，它現在還正是我需要的！”
“不止是人為飼養，飼養者還是你們熟悉之人呢。”
蘇玖雙手抱胸，食指和中指交叉點著另一只手的手臂，微微垂頭，似是在思考什么“你方才見到我的時候，帶著明顯的殺意，你當時的表情和心緒，都是一種條件反射后的產物，后來又提到明蕓，顯然是將我認成了她。
那么便不難猜測，明蕓應該就是正在追殺你的人，而飼養鬼魅的人也很可能就是她。
畢竟我們之間的交集并不算多，如果說有什么共同認識的人的話，那么便應該非明蕓莫屬了。”
沐染復又咧開嘴笑了起來，但因為浮動太大牽扯到了傷口，又使得她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一時間，她的表情看起來頗有幾分扭曲。
“你很聰明，就是她！不過她養的那些鬼魅已經都被我干掉了，就是不知道她等了半晌等不到鬼魅回去，會是一副什么表情。”想到這里，沐染笑得很是暢快，便連身上的疼痛都忘記了。
蘇玖卻是沉了臉色，沐染既是這么說了，那便說明，明蕓此時也是在這一方空間之中。
“她為什么要追殺你？”
沐染面露嘲諷“大概是因為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吧。”說到這里，沐染挑了一下眉頭，轉頭看了蘇玖一眼“或許和你還有些關系。”
蘇玖沉默，用目光暗示沐染繼續說下去。
沐染閉了閉眼睛，輕聲道“我叫沐染，曾經也是水月派的弟子，不是那種被催灌成元嬰的弟子，而是一個正常的弟子，包括我的弟弟也是，但后來有一天，我們被一個帶著面具的男人叫走了。
男人是奉了水蕘兒的命令來帶我們走的，卻沒想到，這次離開，險些使得我們喪命。
我的煉丹天賦斐然，我弟弟更是冰系靈根，這便是這場災禍的本源。說到這里以你的聰明程度，應該猜到發生了什么吧。”
聽到沐染著重強調了弟弟的靈根和她的煉丹天賦，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自蘇玖的腦海中浮現“你的天賦，你弟弟的靈根都被人奪走了？”
沐染點頭“是的，被明蕓那個無恥的女人奪走了。我們被那帶面具的人帶走后，便被關進了一個黑屋子中，黑屋子中有專門針對修士的迷煙，不過半個時辰，我和弟弟便失去了意識，等再次醒過來，弟弟便發現沒了修為，而我雖然修為還在，但也總覺得身上好似是有什么缺失了一般。
直到明蕓帶著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尊容出現在我們的面前，我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那一段時日里，我們過的盡是不見天日的生活，期間，我們隔壁的房間也被送進了不少人，而那些人也經歷了和我們一樣的事情。
而他們這么做的目的，我也是后來才打探到了一二，原來他們是想打造這修真界中的第二個蘇玖。”說到這里的時候，沐染的眼底是深不見底的黑，如同地獄深淵。
“后來，你們是怎么逃出來的？”
沐染搖了搖頭，眼底劃過一抹諷意“逃？那樣的地方，我們怎么逃得掉！是有人救了我們。
我們甚至都沒能看到那人長得什么模樣，他只是助我們破開房間的門，并且遞給我們了一個傳送陣便離開了。”
后面的話，即便沐染不說，其他人也猜到了，恐怕這個才是他們離開的契機。
“所以你出來后，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刺殺明蕓？”
沐染點頭“我曾查找過很多關于恢復天賦，恢復靈根的古籍，沒想到居然真的被我找到了。
原來我們都是被一顆珠子吸走了屬于我們的天賦，而這個珠子在吸取天賦后會被種在使用者的身體，這樣便算是她獲得了我們的天賦。
我們只有殺掉她取回珠子，才能使得自己的天賦重新被恢復。
只是我弟弟，和其他人的情況還不同，畢竟其他人的修為雖然低微但也還算是有修為，而我弟弟則是連靈氣的存在都感覺不到了。”
蘇玖沒說話，心里卻自動給出了答案，吸靈石。
也就是說水月派的人手里，仍然握有殘余的吸靈石。
蘇玖心里暗暗驚奇，原來不止是靈根可以被奪取，天賦一樣可以被奪取。
只是同時種下這么多的天賦，使用者真的不會存在任何的后遺癥么？
若說之前蘇玖還只是懷疑明蕓和水月派之間存在問題，現在無疑是實錘了。
并且，天黎宗一定不知道明蕓和水月派的關系！
“像你們這種知道了這么多的，水月派居然沒有當時便取了你們的性命么？”對于這一點，蘇玖還是存了疑慮，畢竟只有死人才能永遠的閉上嘴。
水蕘兒看起來可不像是心慈手軟之人。
“初時，我也曾疑惑過，直到后來，我聽到兩個守門弟子的談話，才知道他們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原來，這些人是在煉制什么鏡子，每個鏡子都需要一個魂魄，而我們便是他們的備用材料！”
蘇玖幾人不動聲色的給了彼此一個暗示。
同時蘇玖也明白了，原來鏡子中的魂魄并非全部源自于那靈旗，還有很多是像沐染這等的存在。
“你可知道他們做鏡子的地方在哪里？”
“就在距離這片密林不遠的地方。話說，你們不知道自己來的是什么地方么？”
蘇玖心底隱隱有種不安在擴散。
“這里就是那些元嬰修士的培養基地，也是制造那些詭異鏡子的地方。水月派的一切惡行，都是在這里進行的。”
此時蘇玖腦海中一部分線索已經慢慢的串聯了起來，其他尚且不論，至少那些在熙和城圍墻消失的修士的下落，蘇玖心里已經有了些想法。
之前他們進入密林之時，所看到的那些腐爛的尸體，會不會就是那些修士被抽取了魂魄后丟棄在那里的？
至于是誰將他們從密林中帶走的，也已經很明顯了。
八成是水月派的弟子。
有句話叫做里應外合，每當外面有修士被水月派弟子丟進傳送陣，外面的弟子便會通知里面的弟子接人。
而他們在進來前便已經將里面的弟子殺盡了，沒了傳遞信息的人，里面的弟子也不曉得外面又有人進來了。
故而這一路下來，他們都沒能碰上一個人。
蘇玖想到了的，楚洛痕也想到了，這樣看來，在這里他們怕是能尋到一切的源頭。
“不過，你既然出去了，怎么又回來了？”
說到這個話題，沐染驀然紅了眼眶“明蕓殺了他們！就是想將我引至此，既然這樣，我何不成全了她，反正我們之間早已是你死我活的關系，我想為弟弟報仇，她想要讓她的秘密永遠沉埋。”
在蘇玖看來，沐染到底還是沖動了一些，在沒有絕對的實力和對方對抗前，避開明蕓，借機復仇才是最好的方式。
不過這樣的話她不會說，道理的是這樣的道理，但道理和情感又是極為沖突的存在。
便是她，在重要的人遇到這種事后，怕是也很難保持冷靜。
所以蘇玖即便不贊同，也理解沐染的做法。
看著這樣的沐染，她不禁想起了綿綿遇害的那次，為了子衿令，她又何嘗不是賭上了自己的性命。
生而為人，便會有諸多在意或是不舍之事，沒有誰能偶完全拋棄感性，只保持理性，或許修煉無情道的人不存在這種煩惱也不一定。
沐染的眼眶越來越紅，顯然已經有了走火入魔的趨勢，弟弟的死相一遍又一遍的回蕩在她的腦海之中，那種灼熱的痛恨，使得她越發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蘇玖目光微暗，一顆清心丹出現在她的食指和中指之間，另一只手以極快的速度掰開她的下顎，將丹藥彈射而入。
這一切開始的猝不及防，結束的也莫名其妙，不過短短一息的時間便完成了所有的動作，甚至沐染還沒能回過神來。
等終于曉得發生了什么的時候，丹藥已然進入到了她的體內，甚至開始發揮藥效。
清醒過來的沐染瞳孔逐漸的恢復了正常，隨即又異常艱難的對著蘇玖做了一揖。
“抱歉，我的情緒有些不受控制。”
“很正常，你應該是無意中接觸過那鏡子，受了影響。”
沐染驚異“你說那鏡子可以影響人的情緒？”
蘇玖沒有說太多關于鏡子的事情，畢竟這是他們執法堂的任務，但是表面的東西還是可以說給沐染聽的。
“那鏡子中封印的多半是帶有幾分邪惡的魂魄，一般只是簡單的接觸瞬間的話，并不會受到鏡子的蠱惑，時間久了，鏡子便會引誘出一個人心底最深的惡念。
但若是，心中執念太深的話，哪怕只接觸了一下鏡子，都會受到影響。
方才你的表現，便是最好的說明。”
“不過你的情況并不算嚴重，只要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緒，便不會有問題。”
蘇玖說完，便將大還丹和那塊黑色的玉佩丟給了沐染。
沐染看到這玉佩，眼底劃過一絲痛苦和濃濃的懷念“我就說你們是怎么找到我的，原來是因為這塊玉佩啊。它似乎總能給我帶來好運。”
蘇玖想沐染在經歷這一切之前，一定也是個品行不錯的女修，現在只希望她不會因為這件事毀了她的仙途。
“你同我說這么多，都沒有同我索要丹藥，就不怕我食言而肥，直接離開么？”
沐染搖頭“若是別人的話，我會擔心。但你的話不會。畢竟從滄瀾宗冰隱峰出來的修士，又哪里會真的缺一顆大還丹。”
蘇玖“……”看來又是一個對冰隱峰有著一定了解的女修。
“你接下來打算繼續去尋明蕓報仇？”
沐染點頭“刨除天賦不說，我和明蕓其實實力相當，若不是她身邊那條狗在，明蕓早就在秘境的時候，便死在了我的手上。”
蘇玖目光輕閃，沐染所指的那條狗，不會是李義石吧……
說實話，在她看來李義石腦子雖然不怎么靈光，但還算一個身懷正氣之人。
只是看沐染所流露的表情，對于李義石也是相當的討厭了。
沐染決定找個密閉處療傷，而蘇玖等人還有事在身，顯然不能一直繼續和她在一起。
一行人剛打算離開，身后驀然又傳來了沐染的聲音“蘇玖，小心明蕓，她的目標可從來都不只是我，我充其量頂多算得上你的附贈品。
我來熙和城已經有一段時日了，明處暗處多少都有過些許的打探，最近水月派似乎在弄的那個祭祀，和你有關系，你自己多加小心。
最后送你的這句，就當做是清心丹的報酬了。”
蘇玖眼底劃過一抹笑意，還真是半點不愿意欠人情。
她轉過身子對沐染道“既然你知道明蕓對我有別的想法，你大可以隔岸觀火，說不定我還能替你殺了這個人，你又何必親自淌這一趟渾水。”
沐染卻搖了搖頭“你的事是你的事，我雖然不是什么好人，卻也不至于利用別人替自己的報仇，這個仇，我還是更想親自去報。
畢竟別人替我報仇，哪有我自己報仇來的爽快。”
蘇玖唇角的笑意更大的兩分，這是一個有著自己原則和底線的女修，她有自己的驕傲，也有自己的堅持。
若是沒有這一遭，她想她也會走的很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