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挑萬選的好媳婦卻轉眼間變成一個婚前不貞的蕩婦,還帶著肚子里的孽種嫁進門來,李氏如何能忍?
可要她就這么放棄到手的千金兒媳婦又實在舍不得,況且,若當真把屠六娘休回了娘家,豈不等同于得罪了屠家?那樣的富貴人家若是懷恨在心要尋他們的不痛快,兩個小小的秀才也頂不了啥大事啊。
夫妻加一個長子關起門來悄悄的商量一場,最后就想出了那么個法子——找個合適的時機,或者假借誰的手不著痕跡的落了屠六娘的胎,他們不沾上身還能借此質問屠家,為何他家姑娘肚子里掉出來的胎兒與實際月份不相符?
借著屠家心虛愧疚的機會,他們更能在此事上占據主動,還能得許多好處。
想得挺好,可世上有一句話叫計劃跟不上變化,也不是所有人都會按照著你的想法來行事。
當鄭文浩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屠六娘推下臺階的時候,這邊就先失去了部分先機,然后當李氏就屠六娘的胎兒不符月份之事詰問的時候,屠二太太更是連臉色都沒有絲毫改變,當即表示鄭家若是容不下她的女兒,大可以一封休書休她回家,屠家不缺養自家姑娘的那點銀子,但鄭文浩害得長嫂小產之事卻仍需要鄭家給屠家一個交代。
只這一招,當時就把李氏和鄭豐年給打懵了。
如果真的把屠六娘休回娘家去,他們這些日子忙活的這一出又是為了什么?可想要平白認下這么個不潔的兒媳婦,又實在不甘心。
先前有歡歡喜喜迎她進門,現在就有多膈應懊悔。
屠二太太似乎還嫌給他們的打擊不夠,又冷笑了一聲,“你們娶六娘不就是看上我屠家的權勢地位嗎?怎么,現在卻是連這點小事都忍不住了?我家千嬌百寵養大的姑娘再不好,那也不是能由得你們隨意欺負的。畢竟,要不是因為這點瑕疵,就憑著鄭文杰曾做出的那些事情,壞了名聲還被余家厭惡,想娶我家女兒?呵!”
李氏漲紅了臉,鄭大福更是青筋暴起差點當場犯了心肌梗塞。
他活了大半輩子,老了老了卻還要受這樣的侮辱!
鄭豐谷見狀暗叫不好,也顧不得事不關己、摻和不摻和的,忙站了起來幾步沖過去,扶著坐在凳上搖搖欲墜的老爺子,轉頭對坐在另一邊的屠二爺說道:“我管不著我大哥家里的事,但還請屠二爺說話也留神一些,把我老爹老娘給氣壞了我是絕不答應的!”
說出這話來,鄭豐谷本以為也要遭遇來自屠家的嘲諷,卻沒想到屠二爺只是仔細的打量了他一眼,然后笑呵呵的朝他拱手說道:“內子愛女心切,說話確實有些失了分寸,讓老爺子受了氣,在下替她在這兒給老爺子賠個不是。”
屠二太太張嘴便想說什么,屠二爺一眼掃過去,頓時就止住了她的話頭。
然后,他又對鄭豐谷說道:“我們兩家本是親家,再親近也沒有了,誰也沒想過要發生這樣不愉快的事情。內子性子直,說話不大好聽,但有一句話卻是沒錯的,文杰的名聲可不大好,又跟余家生過那樣的事情,我閨女若是清清白白的也斷然不會許配給他。事先沒有告知一聲是我家的不對,但你們事后發現了,若是不能忍受也大可以坐下來好好商量,休妻,或者不愿認那個孩子,那就等孩子生下來后抱回屠家,我家也不在乎多養一個孩子,可沒有一聲不吭就直接落了我閨女腹中胎兒的道理。”
李氏當即插嘴說道:“屠二爺這話可說錯了,我們事先也不知道兒媳婦肚子里的孩子竟然不是我家的,就在昨天,我還高高興興的在為我孫兒準備小衣裳呢。”
屠二爺的身子往后靠了靠,看著李氏說道:“親家母既然要這么說,那我們就來說說你家小公子出手推搡六娘,害得六娘從臺階上摔下去傷了身還掉了胎兒的事。”
“難道不該是屠家先給我家一個交代嗎?兒媳婦婚前失貞,甚至是帶著肚子里的孽種嫁進我家來,這事兒說到哪里都說不過去!”
屠二太太冷笑道:“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家六娘在出嫁前確實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了,不過你家文杰也不是啥好兒郎,你認便認,若不認,我也不介意現在就帶她回家去。”
屠二太太態度強硬,底氣十足,并不畏懼自家女兒被休回娘家。
又或者說,她至少有著七八成的把握,鄭家根本就不敢也不舍得休了她的女兒。李氏的那一點手段看在她的眼里,真是跟笑話似的。
倒是這鄭家的老二,瞧著也就是個老老實實的莊稼漢,卻竟然能驚動早幾年就已經放下家中事務,頤養天年的金老爺子,真讓人不敢相信僅僅只因為在肥皂作坊上有一點合作。
李氏的打算在屠家強行的態度面前被一壓再壓,莫說是讓屠家付出代價賠禮說好話,連鄭文浩都差點被抓起來打死。
再是不學無術,平日里在鄉間橫行霸道,在面對朝他逼過來的屠家人時,鄭文浩也不禁被嚇壞了,沖著鄭豐年和李氏就喊叫了起來:“爹,娘,救我!”
李氏也恨他,恨他好好的做什么要推搡屠六娘,結果闖下這樣的禍來,明明她是預備著……預備著……
這事關系到兩家的顏面和親事,并沒有小輩插嘴參與的資格,鄭云蘭坐在廂房里,就著豆點大的火光縫補衣裳,目光從趴在窗戶上朝外面堂屋方向張望的妹妹身上掃過,再看向吵鬧不休的堂屋,目光陰沉沉的。
她想起了前兩天,娘特意從鎮上回來了一趟,拉著她偷偷的跟她說,讓她在大嫂回來的時候尋個機會跟小姑鬧一場,然后讓小姑把大嫂推倒,最好是能從門口的高石階上滾下去,到時候屠家人就算問起責來,也是小姑的過錯。
呵,真當她傻呢?就算真是小姑伸手把人推了或是撞了,她這個跟小姑吵架導致大嫂受傷的人難道就能得了好?
這些年來,他們只顧著自己在鎮上享福卻把她扔在鄉下受苦,現在還想讓她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怎么不讓云丹去做?怎么不讓有著諸多前科的二弟去做?
鄭云丹回頭看到了她的臉色,頓時被唬了一跳,小心的看著她,“大姐,你咋了?”
云蘭低下頭收起陰郁,悶不啃聲的將細細的針線穿梭在補丁和衣裳之中。
云丹見她不理會,就不高興的撅起了嘴,然后輕哼一聲。
大姐越發的陰陽怪氣了,動不動就不理人,還成天拉著張臉好像誰都欠她幾百兩銀子似的。
她從凳子上跳了下來,開門走出去。
堂屋里不能去,灶房里也烏漆嘛黑的,早就過了晚飯的時辰卻仍冷鍋冷灶的誰都沒想起來要做晚飯,她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眼珠一溜就轉身出了大門。
一出門就遇到了吃過晚飯,捏了幾個飯團過來的劉氏,看到她就問道:“天都黑了,云丹你要去哪兒?”
鄭云丹吸了兩下鼻子,眼珠滴溜溜的在劉氏身上打轉,然后摸著肚子可憐兮兮的說道:“二嬸,家里到現在都沒有做飯,我都快要餓死了。”
劉氏一愣,“你娘忙著抽不出空來,你和你大姐咋也不做飯呢?”
“……大姐說她只負責燒火,糧食飯菜那些都是奶奶收著的,從不給別人沾手,想燒也沒得東西燒。”
呃,這還真是孫氏的風格。
劉氏就從布袋里掏出了一個飯團塞給她,說:“你二姐和三姐在家里也沒準備許多飯,你先吃個飯團,別餓壞了。”
鄭云丹捏著飯團目送劉氏匆匆的進了大門,然后在門口的臺階上坐下吃了起來,邊吃還邊輕聲嘀咕著:“一個飯團就把人打發了,還說啥發財了呢,真小氣!”
拌著鹵味的飯團香氣撲鼻,她幾口就將整一個都吃了下去,不覺得飽,好像還更餓了。
她下意識的轉頭看向身后大門,恍惚還能聞見二嬸身上傳出的食物香味。
咬著手指猶豫了下,她終于還是站了起來,在踩上臺階的時候卻忽然覺得腳下面搖晃了一下,她的身體頓時也跟著晃了晃,趔趄著后退了一步差點沒跌倒。
卻原來是那一塊臺階石有些松動了。
鄭云丹站穩后,氣得伸腿就踹了兩腳,松動的石頭被她這么踢著,那縫隙也更大了,隱隱綽綽的露出了藏在石頭后面的那個東西。
天色早已經暗了,但卻有燈火的光芒從大門里面透出來,鄭云丹彎下身湊到縫隙前面仔細的查看,又手腳并用的將石頭往外搬,終于從里面掏出了一個沾滿泥土的木頭盒子。
很普通的一個木盒子,沒什么稀奇的,云丹打量了幾眼就尋到搭扣將盒子給打開了。
盒子打開,她忽然抽了口涼氣,一下子又將打開的蓋子用力的合上,顧不得嫌棄它外面沾滿的泥土就直接塞進了懷里。
她又小心的左右張望,沒見到有什么人影,便悄悄的松一口氣。
她邁步就要進門,卻在走了兩步后又退回來,彎腰把被她扒拉開的臺階石推回到了原來的位置,然后才抱著手臂做賊似的跑進了屋,還警惕的看了兩眼在油燈下縫補衣裳的大姐。
云蘿不知道她在幾年前藏起來的那個本屬于鄭云蘭的盒子終于被人找到了,包括里面的珠花銀簪金戒指等等全都落入到了鄭云丹的手中,而且,她似乎并沒有打算要分享給她的姐姐。
這天晚上,一直到夜半,鄭豐谷和劉氏才從老屋回家,家里面,云蘿他們都早已經睡覺歇下了,只在堂屋里留了一盞燈。
“這幾個孩子,睡覺也不把燈盞給吹了,真是一點都不曉得心疼燈油。”劉氏輕聲埋怨著,心里卻是舒坦得很。
草草的洗漱后睡下,兩個時辰后就又要從被窩里出來了。
熬粥、磨漿、做早點,忙忙碌碌又是新的一天,云蘿他們也從爹娘的口中知道了昨日在老屋那邊,大伯他們和屠家商定的事情。
除了屠六娘小產少了個來路不明的孩子之外,其他的事情沒有任何改變。
“啊?大伯和大伯娘就這么放過此事了?”云萱驚訝極了,多嚴重的事情啊,就算不休回娘家也總得有些責罰吧?
彧朝的民風開放,寡婦再嫁,少年少女互送情書談個戀愛什么的十分常見,并不足為奇,浸豬籠這樣的風俗也尚未被發明出來。可不論如何,黃花閨女在婚前失貞也是足夠讓家族蒙羞,讓夫家蒙羞,讓她自己一輩子蒙羞的丑事。
尤其屠六娘不僅僅是失貞,她的肚子里還隨嫁帶著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
這事若是傳了出去,鄭文杰這個讀書人可就要徹底淪為士子中的大笑話,綠云罩頂,一輩子都別想摘下來。
大伯娘那么在意大哥的前程,怎么會甘愿忍下這種事情呢?
云萱百思不得其解,劉氏就小聲的跟她說:“你大伯娘好不容易才娶來那么一個大戶小姐的兒媳婦,先前多風光呀,如果真休了回去,那連同以前的臉面可就全都丟盡了,她落不下那個臉。”
“可是……”
“也沒啥稀奇的,她若當真容不下這個兒媳婦,也不會等到現在才跟屠家發難,可惜屠家的老爺太太都不是好打發的,由不得她想干啥就干啥。現在兩家都說定了,這邊不再計較文杰媳婦以前的那點事兒,那邊也不再抓著文浩對他大嫂動手,害了那個未出世的孩子的事不放。”
到了這個時候,便是劉氏這樣的老實人也忍不住有點懷疑,鄭文浩推了屠六娘當真只是個意外嗎?
云蘿聽了一耳朵就走開繼續當她的店小二,對大伯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行為不置一詞,就現在的情況來看,好歹弄沒了那個來路不明的孩子,看似略勝一籌,可是,經此一事,以屠六娘的性子,她會安安分分的當鄭家媳嗎?
她顯然是不會的。
可是她并沒有對著鄭文杰和公婆發作,而是在休養了兩天,緩過那口氣來之后,第一時間找上了云蘿。
那時候,食肆里已經沒有了客人,鄭豐谷進了院子在整理農具,預備要過會兒去田里看看心種上的莊稼,劉氏在洗碗,云萱在擦桌子凳子,鄭嘟嘟也捧著個畚斗跟在云蘿的后面,每當云蘿掃出一小堆垃圾的時候就把畚斗放到地上,指使著她將垃圾都掃進去。
雖然礙手礙腳的盡幫倒忙,但云蘿也配合著陪他玩這個做家務的小游戲,從這邊角落掃到那邊角落,云萱已經擦完桌子回頭去整理灶膛旁邊的柴火堆了,他們還連一半地方都沒有掃過來。
“呦,嘟嘟都會幫忙了?可真能干!”寶生媳婦抱著小孫子溜達過來,看到鄭嘟嘟捧著個畚斗顛顛的跟在姐姐后頭忙得熱火朝天的,就張嘴夸了一句。
得到夸獎,嘟嘟小弟更來勁兒了,眼巴巴的看著云蘿手中的掃帚,大有連掃地都要一塊兒承包過去的意思。
云蘿當即就把掃帚遞給了他,想掃就掃唄,她正好能坐下來歇一歇。
鄭嘟嘟小小的一團,還不到掃把的一半高度,抱起大掃帚就費力的在地上劃拉,不僅沒能把垃圾掃攏到一塊兒,反而將剛才掃干凈的地方都給又弄臟了。
寶生媳婦看得直笑,想接過掃把幫他掃,他還不樂意,連連后退拒絕,“我來我來!”
“好好好,你來!”寶生媳婦笑得她懷里的小孫兒都跟著一起抖了起來,轉頭又跟云蘿說道,“小蘿啊,我聽著我家老大回來說,作坊外頭的大路邊上要造幾個房子,弄成鋪子的模樣,以后要賃出去讓人開鋪子的?”
先前忙于春耕沒空做這個事情,現在忙一段落了,作坊外頭搭幾個鋪子的事情也漸漸的提上了日程,村里的有些人也多少的聽見了一些風聲。
云蘿看著嘟嘟小弟白忙活,聞言便看向寶生媳婦點了點頭,說:“對,不拘是開食肆茶寮還是別的什么鋪子,主要是方便作坊那些住宿的伙計們能有幾個固定的吃食場所,往來的商客小販也不少。”
寶生媳婦頓時就來了興致,“這可是大好事呢,若是能賃個鋪子也開一家小食肆,可能給家里添不少進項,就不曉得租子是咋算的。”
“這個我也不清楚,大娘若是有興趣的話,可以去問里正阿公。”
“好!”她顛了顛懷里的小孫子,當即就自個兒琢磨了起來,越想越覺得這事兒大有可為。
她先前是在作坊的灶上做活的,和村里的另外三四個婦人一起,早早的就要過去忙活準備一頓午飯,每天能得二十文工錢。
可是二兒媳生了個小子之后,那弱唧唧的身子骨竟是連自個兒的孩子都照顧不來,她忙著帶孫子沒空去作坊里了,就把這個活計讓給了大兒媳婦。
大半年過去了,田里的莊稼有男人和兩個兒子,家里的活也有二兒媳,她現在就每天抱著小孫兒到處溜達,自覺得都快要閑出毛病來了,若能找點活來做,那真是極好的。
這不,一聽到風聲,她就跑過來找云蘿詢問了。
“小蘿,你給大娘出個主意,你覺得開個啥鋪子比較好?”
正說著,忽見屠六娘帶著一個丫鬟和一個中年仆婦,怒氣沖沖的從村里跑了出來。
那丫鬟是春喜,仆婦卻是屠二太太離開前特意留下照顧六小姐的。
天氣已經轉暖,許多人都脫了襖子換上春衫,中午的日頭甚至有了幾分火熱,可屠六娘卻仍然裹著夾棉的襖子,襖子外面還披著一件桃紅繡花的薄斗篷。
屠六娘出了村就直往食肆而來,進了食肆更是直沖云蘿,張嘴便罵道:“賤人,你害我!”
本就站在云蘿旁邊的寶生媳婦下意識的往云蘿前面一擋,擋住了氣勢洶洶沖過來的屠六娘,皺眉說道:“文杰媳婦,你這是要干啥?小蘿她家早跟你家分開了,遠遠的住著平時也就見面招呼一聲的事,咋還能害你?她又能咋害你?你這樣兇巴巴的沖過來,又是罵人又是誣她害你的,可沒個大嫂的樣兒。”
“呸!哪里來的粗鄙村婦,也敢攔我的道兒?滾開!”說著就伸手想要把寶生媳婦推開。
剛小產兩天的嬌弱小媳婦對上家里家外都一把抓的鄉下農婦,寶生媳婦一手抱著小孫子站在那兒紋絲不動,再一伸手就輕輕松松的把屠六娘往后推了一步,并說道:“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雖比不得你富貴,但好歹多長了幾年,你公公婆婆都得喊我一聲嫂子呢!”
屠六娘哪里聽得進她的話?指著寶生媳婦就沖身后的春喜和中年仆婦說道:“你們是死了不成?沒看見這該死的賤婆子擋了本小姐的路?給我把她拖開!”
春喜和那個仆婦連忙沖了上來,寶生媳婦要護著懷里的小孫子,終是抵不過這兩人的推搡,被從云蘿的前面拉扯開了。
“哎呦哎呦,你們這是干啥?放手,給我放開!”
屠六娘冷笑一聲,沖到云蘿的面前,高高的舉起手就要一巴掌甩過來。
此時,被她這連串的動作驚呆的劉氏和云萱還在食肆的那一端,還沒來得及跑到這邊,看到屠六娘的動作頓時驚呼一聲:“小蘿小心!”
橫空飛來一個巨大的掃把頭,洋灑著灰塵“卟”一下直接蓋到了屠六娘的臉上。
被飛揚的灰塵迷了下眼,云蘿忙后退了兩步,轉頭看向此刻忽然間力大無窮竟能掄起大掃帚的嘟嘟小弟,嘴角不由得一抽。
“壞人!”大掃把掄起一下之后就脫了手,他就伸出胖乎乎的一根手指頭指著被掃把蓋了臉的屠六娘,奶兇奶兇的喊道,“欺負三姐,我打死你!”
春喜和那個仆婦從震驚中回過神,頓時驚呼了一聲:“小姐!”
屠六娘一把揮開大掃帚,那張俏生生可愛又可人的小臉上已是扭曲到猙獰,瞇著眼睛,淚水嘩嘩的流,一巴掌又朝著鄭嘟嘟拍了過去,“臭小子你找死!”
云蘿目光一沉就要上前阻攔,卻忽有長鞭凌空飛來,“啪”一聲抽在了屠六娘抬起的手臂上,直接把她的夾棉襖子都抽裂了開來,剎那間只見棉絮飛散,鮮血飛濺。
“啊!”
屠六娘痛呼著往后倒去,正好倒進了沖過來的仆婦懷里,半癱坐在地上捧著鮮血淋漓的手臂,痛得小臉越發刷白,幾乎要掙扎打滾。
云蘿看向了鞭影飛來的方向,就見作坊門外,有一個十五六歲的紫衣少年郎高坐在赤紅馬背上,一頭青絲高束,曾經白皙如玉的小白臉在經歷了風霜日曬之后略顯暗色,輪廓越發分明。
他的眉斜飛入鬢,桃花眼中似有脈脈含情,紅唇彎起,輕輕的喚了一聲:“阿蘿。”
云蘿眨了下眼,忽覺得有些恍惚。
偏偏耳邊又傳來了春喜的叫囂,“你是什么人?竟敢傷我家小姐!”
他嘴角的弧度霎時落下,緩緩的看向了春喜。
看似漫不經心的一眼,卻讓周圍的所有人都仿若在瞬間跌入了黑暗深淵,森然的冷氣直竄頭頂,春喜禁不住的牙齒都顫得“咯咯”直響。
云蘿好像在他的身后看到了漫天的黑氣繚繞,不由得一皺眉頭,“景玥!”
仿佛錯覺一般,森然黑氣忽然消退,瞬間就又是春暖花開,他微垂著頭笑盈盈看著她,“阿蘿,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