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公府門前的大街上熱鬧得猶如集市鬧市,從云蘿帶著人浩浩蕩蕩的過來,到她的連番質問和吳國公的否認反斥,最后更是直接拔刀相向,揚言她就是來算賬的,不講道理。
圍觀的百姓畏懼于那在晨曦中反射著寒光的長刀,又為這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而忍不住心血沸騰,不敢靠近卻又不舍得離去。
吳國公被她這一番操作驚呆了,反應過來后不由得氣極而笑,心里又有點不屑的想著,果然是上不了臺面的鄉下丫頭,再是給了她的高貴身份也無用,竟然把這鄉下潑婦的行跡施展到了他吳國公府上!
鬧吧鬧吧,他倒要看看這小丫頭能鬧出個什么花來,難道還敢提刀把他給砍了不成?
他倒是盼著她能傷他一下,到時候就算她有皇上和衡陽長公主給她撐腰,砍傷國公也休想好過!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當云蘿一刀將他大門外的石獅子從中劈成兩半的時候,他的兩條腿忽然軟了一下,一時間都沒有來得及感覺到羞辱。
是的,羞辱!
自家門口鎮守的石獅子被人當面劈開,不吝于主人家被人當眾打了一個大耳刮子,這絕對是赤裸裸的羞辱!
云蘿還仿佛半點沒有覺得,她緩緩的收回了刀,刀身與石頭相觸摩擦,發出一陣略刺耳的刮擦聲。
“這石獅子值多少銀子?”她手上拎著刀,側頭問身旁的羅橋,“我要砍他家的幾個石獅子才能與我的十畝地玉米價值相仿?”
羅橋“咕咚”的咽了下口水,很想說賬不能這么算,然對上自家郡主寒泠泠的目光和那被利落的剖成兩半的石獅,他硬是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端肅了臉色特別正經的說道:“回郡主的話,小的不是很了解行情,不知吳國公府門前的這一對鎮門獸造價如何。不過小的之前曾聽說西城有一戶人家遷新居,打造的一對鎮門獸花了足足二百八十八兩銀子,眼前的這一對要比那戶人家的大一些,估摸著可能需要三百多兩銀子吧。”
其實不是這么算的,普通人家的鎮門獸和國公府的鎮門獸能相比嗎?這樣事關身份、顏面,乃至風水的物件,是用區區銀子就能算清的嗎?
云蘿看了眼旁邊那只完好的石獅子,手指在刀柄上輕觸,又逐漸平靜,“雖然價格上還有些差距,但還是給他們留一只鎮門獸吧,免得犯了風水怪罪到我的頭上來。”
羅橋:“……”您還不如把兩只都劈了呢,鎮門獸都是成對的,留下一只您讓吳國公府怎么處置?是重新給它配一個呢,還是把它撤下去換一對新的?
好像不管怎么做都會心里膈應,倒不如一開始就被人全毀個徹底。
難道你以為毀了一只鎮門獸,價格也能折半嗎?
但這些都是吳國公府要揪心的事情,云蘿在砍了一刀之后,在心里頭憋了兩天的郁氣就稍稍的釋放了一些,抬頭看向站在幾層臺階之上的吳國公。
也就在她抬頭看他的時候,他捂著胸口忽然噴出了一口血來。
云蘿緩緩的閉上了嘴,看著被甄家下人七手八腳、七慌八忙的攙扶住的吳國公,目光糾結。
就這承受能力,讓她接下去很不好施展手腳啊!
國公爺被氣到吐血,終于把他身后的府內其他人也給震了出來。
一大群人聲勢浩蕩的沖了出來,當先便是一個年近不惑的老夫人,目光凌厲,氣勢驚人。
她看到胸前沾了大片血跡的兒子,又看了眼雖然還站立著,但中間一條細縫且兩邊明顯錯開的守門石獅子,身形就是一晃。
“老夫人!”身旁身后的兒孫和丫鬟婆子見此都慌忙喊了一聲。
站她身邊的二公子甄放當即就朝云蘿指責道:“安寧郡主何故到我吳國公府來撒野?”
羅橋手中的長刀一動,反斥道:“嘴巴放干凈點,誰撒野呢?分明是你家先來招惹我家郡主,我家郡主今日不過上門討個說法!”
甄放嗤了一聲,居高臨下的睥睨著羅橋,“哪里來的狗?在這里狂吠!”
云蘿眼瞼一抬,“誰家養的狗?見了本郡主也不知行禮!”
一句話把剛出門的甄家人全都罵了進去。
尤其是她罵完之后竟然還皺起了眉頭,明顯不悅的自言自語,“真是氣昏了頭,我竟然把無辜的狗子給罵了。”
這自言自語得甚是大聲,把圍觀的百姓都給逗笑了。
甄家人卻一點都笑不出來,甄老夫人攔住了滿臉怒氣勃發的甄放,目光沉沉,語氣卻有些舒緩,“郡主此番可不像是來做客的模樣,倒不知我們是哪里得罪了你,讓你將我家的鎮門獸都給劈了。”
云蘿神色不變,“老夫人何必明知故問?你既然帶著這么些人殺氣騰騰的出來了,定然是已經知曉剛才在這里發生的事情。”
甄老夫人瞇起了眼睛,語氣更緩和了,“是老身多言了,不過,郡主說我家派人唆使你莊子上的奴才鬧事燒了玉米,還意圖把此事嫁禍到吏部的馮郎中身上,這罪名實在是太滑稽了些,不知郡主有何證據?”
云蘿反手一指,“我就是證據!”
甄老夫人氣息一滯,然后悠長的嘆息了一聲,似乎十分無奈的說道:“郡主可真是……年少活潑。我家唆使人燒你的莊子做什么?十畝地的玉米又頂得了什么事?據老身所知,京城附近可是種了三千多畝地的玉米呢,江南還有差不多這個數字,誰還能阻攔你把玉米種子發散出去?況且,那是多好的東西啊,我家也絕沒有阻攔老百姓辛勤耕作,吃飽肚子的惡毒心思。”
頓了下,她看著云蘿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既然無奈又寬容,“我不知郡主從何處得來的消息,不過你若一定要認為是我家使壞的話,那就當是我家使壞吧,你想要得到什么樣的賠償才會愿意揭過此事?”
果然是人老成精嗎?這話說的可比剛才吳國公有水平多了,雖然把事情認下了,也說了愿意給云蘿賠償,可話里話外藏著的意思卻絕對不是這樣的。
云蘿自己都差點覺得她是在無理取鬧了。
當然,她今天又不是來跟甄家人講道理的,且她也不會要甄老夫人的所謂賠償。
她若貪財,也不至于到現在還只有肥皂一物名揚天下。
“賠償就不必了,我不缺那點東西。”她緩緩的把長刀收入了鞘中,“不管承不承認,事情究竟如何你們自己心里最清楚,不然您老敢對天發誓,你家若是干了此事,就斷子絕孫嗎?”
甄老夫人臉色一變,怒氣從眼底瞬間往上涌,“郡主緣何對我家有這般大的惡意?”
古人還是很迷信這個的,甚至許多人連聽到別人說上一嘴都受不了。
“你們若是沒有做過,又怕什么?”云蘿始終淡定,“我今天還只是砍了你家的鎮門獸,若下次再敢對我使這種卑劣手段,我就劈了你家大門。”
甄放頓時壓不住火氣,怒道:“我吳國公府乃是御賜的爵位和宅邸,想我先祖當年……”
“轟!”
云蘿忽然將手中的長刀連著鞘高舉,對著吳國公府的正門直劈而下。
刀鞘在砸落地面的瞬間就炸裂了開來,伴隨著轟鳴的是一串耀眼火花,然后所有人都眼睜睜的看到那塊青石板裂開了。
這仿佛僅僅只是個開始,裂縫在崩斷了第一塊青石板后緊接著就竄到了第二塊,然后第三塊、第四塊……石板斷裂的“卡茲”聲響中,地上的裂縫越來越大,越來越長。
所有人,不管甄家人還是圍觀的百姓,甚至云蘿身后的自家侍衛全都被嚇住了,凝神屏息大瞪著眼睛,一瞬間仿佛連世界都靜止了,唯有地上的那條裂縫以刀鋒為起點,迅速的朝著前方蔓延。
終于,蔓延的速度停止了,此時裂縫距離吳國公府大門前的第一層臺階不足三寸。
云蘿緩緩的收回了刀,看著炸裂了一地的刀鞘碎片,忙將刀鋒遞到眼前來仔細檢查,見刀鋒上只是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缺口,頓時松一口,又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太子表弟果真是個好弟弟,送的這份生辰禮物竟能承受住她的五成力量,只是在最輕薄的刀鋒處崩了個小口子而已。
可是,這樣的寶刀竟然被崩出了一個缺口!
它不完美了!
云蘿死死的盯著那個米粒大的缺口,明明面無表情的跟之前的神色也沒甚區別,但站在她身邊的幾個侍衛卻忽然打了個冷顫,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一激靈倒是讓他們最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看著郡主腳下那條足有三丈長的裂縫,又倒抽了一口涼氣。
站在云蘿身后的那個侍衛悄悄的往旁邊挪了一小步,與身旁兄弟低頭看著崩斷了青石板的裂縫,似乎想要盯出一朵花兒來。
以云蘿落刀的點為起點,裂縫往前延伸了長長的一段,也往后蔓延了一點。
一聲又一聲的抽氣接連響起,云蘿的視線也終于從刀鋒缺口離開,抬頭看向了剛才似乎想要瞎比比,現在卻只剩下瞠目結舌、兩股戰戰的甄二公子。
觸到她的目光,甄放頓時一個哆嗦連退了好幾步,然后“砰”一聲,后背撞到了大門上。
廢物!
他看到云蘿的眼里明明白白的寫著這兩個字。
可是他又不敢跟她有意見,萬一她一個不順心把他也給砍了怎么辦?絕對會被一刀劈成兩半的!
雖然她至今也沒有當眾砍人的前科,但萬一,萬一他就成了那個第一人呢?幾天前周五郎還在南城門口被她嚇到失禁,真真是顏面盡失,至今沒有敢出門來會友。
甄放的目光游離,看向前面地上那條又深又長的裂縫,覺得那就像是一把長劍,欲要把整個吳國公府都一劈兩半。
甄老夫人也是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捂著胸口,若非身旁的一個丫鬟堅強的挺住了,她怕是也要跟她的兒媳婦們那樣癱軟到地上去。
吳國公府的侍衛們在反應過來之后,越發的嚴陣以待,一個個都握緊的刀柄,似乎隨時都會拔刀護主。
但云蘿覺得今天這樣就已經差不多了,帶著侍衛們打道回府。
羅橋小心的瞄著云蘿,猶猶豫豫的問道:“郡主,這個人該如何處置?”
他指的就是昨天潛入馮府掐死了趙婆子的那個兇手。
這個是其實并沒有起什么作用,所以他都不明白郡主為何一定要把他抓來,還帶到學校這里。
云蘿看也沒有看那人一眼,直接說:“把他送去給馮大人,馮大人家昨天死了一個守門的婆子,如今找到兇手,送去官府定能得到秉公處理。”
羅橋一臉懵逼,不明白為何要多此一舉,云蘿卻注意到吳國公的臉上有一絲殺氣在瞬間劃過。
她斂目,轉身離開,忽聽見身后甄老夫人氣急敗壞的說道:“太無法無天了!備車,我要進宮去面見皇后娘娘!”
云蘿腳步一頓,然后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想告狀,只管去就是了,她難道還會怕被皇后娘娘責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