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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我這是行俠仗義

  鄭家老屋的門外圍滿了人,大都是聽到動靜跑過來看熱鬧的,雖然不管鄭大福還是鄭豐年兄弟們都很不歡迎他們,但鄉里鄉親,他們也不好出言驅趕。

  再說,村里存不了事,不管想不想被人知道,鄭玉蓮和朱大郎的這件事反正是已經在村里傳開了,如今再多一樁李氏被親家推搡摔倒,不管是動了胎氣還是已經小產的事故,似乎也沒啥好隱瞞的。

  反正家里這么大動靜,就算想瞞也瞞不住。

  云蘿慢悠悠走到的時候,鄭大夫正在給李氏診脈,被屠六娘請來的劉氏和吳氏卻并沒有搭手照顧李氏,而是在正屋東間里伺候孫氏換衣裳。

  孫氏中氣十足的罵聲從東間傳出來,“糟瘟的混賬東西,撒野都撒到我老鄭家來了!我家花兒一樣的大閨女嫁給你個死了老婆的鰥夫,你不曉得好好待她也就罷了,竟還禍害到長輩的頭上來,老天爺遲早落個雷下來劈了你們!”

  雖然癱了一年多,但孫氏也只是癱了而已,身體的其他方面反而因為好吃好喝的養得倍兒健壯,即便隔著窗戶和門,罵聲也絲毫不見虛弱。

  然后聽見一個陌生的女聲說道:“千錯萬錯都是我家大郎的錯,請大娘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

  這應該就是朱大郎的親娘,鄭云蘭的婆婆了,也不知是本性如此,還是自覺理虧,聲音軟綿綿的似乎沒什么底氣。

  云桃踮著腳尖往里面看,又轉頭問云蘿,“三姐,我們不進去看看嗎?”

  她們現在站在靠近大門口的角落里,連身旁湊熱鬧的鄉親都沒怎么注意到她們。

  云蘿搖搖頭,“看看就好,不要參與進去。”

  看熱鬧和被人看熱鬧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體驗。

  云桃倒是沒有想這么多,但聽云蘿這樣說,就悄悄的往屋里鉆了一會兒,很快又鉆出來,跟云蘿輕聲說道:“剛才我走后,爺爺打了小姑一個大耳刮子,奶奶心疼小姑,著急下直接從床上滾了下來,把手掌和額頭都摔破了。”

  老兩口對鄭玉蓮的寵愛,在過去的十幾年里云蘿一直深有體會,因此鄭大福終于忍不住的動手把他小閨女給打了,就不由得讓人覺得驚訝。

  這個小閨女多寶貝啊,二十一歲了還挑三揀四的養在家里,哪怕失了清白,壞了名聲也一門心思的想要給她尋個好人家,嫁個好郎君,怎么也舍不得像李氏那樣給鄭云蘭找了個鰥夫。

  結果,鄭玉蓮還就跟這個鰥夫勾搭上了。

  不,朱大郎如今也不能被叫鰥夫了,因為他已重新娶妻,又有了媳婦。

  “玉蓮真是越來越胡鬧了,之前她娘給她挑的那么些人家,哪一個都不必朱大郎差許多啊,她眼界高看不上,結果現在竟然跟自己的侄女婿……也不曉得她是咋想的。”

  “真是不害臊,這要是我家的丫頭,我寧愿壓著她到山上去做姑子,也不會再養她在家里丟人現眼。”

  “就是苦了云蘭,那丫頭雖然前兩年一時想不開做了件壞事,但也只有那一件不好的事而已,之前之后都還算勤懇,替她爹娘在村里照顧老人,出嫁后也相夫教子,沒有虧待前頭留下的兩個女兒。”

  人們總是健忘的,因為眼下的鄭云蘭受了委屈,就不由得開始對她心生憐惜,對她之前所做的錯事也不覺得有多么的不能原諒了。

  鄭大夫從東廂上房里出來,頓時所有人都下意識的豎起了耳朵,并聽見他老人家說:“豐年媳婦年紀不輕了,本就懷得不大穩當,這一驚一鬧一摔倒,胎就沒有坐住,已經落了。”

  當即有人“哎呦”了一聲,直道可惜。

  劉氏和吳氏手忙腳亂的給孫氏收拾干凈,從東間出來就聽見這話,妯娌兩不由對視一眼,然后轉身去看望李氏了。

  不管妯娌間的感情交情如何,李氏又是長嫂,出了這樣的事,劉氏和吳氏自當要去慰問一聲,順便幫她把身上沾滿了污血的衣裳換下來。

  但要說多傷心難過,那是沒有的,不說劉氏和吳氏,就是李氏這個當事人,也不過是有些可惜而已,更多的反而是憤怒。

  這個時代,尤其在鄉下,孩子出生后夭折的人家不知凡幾,像鄭豐谷兄弟三人下面的孩子至今沒有一個折損才是十分的難得。想當年,鄭大福和孫氏也是死過孩子的,鄭二福原本還有個小兒子,但胡氏在臨盆的時候難產,差點一尸兩命,那個孩子生下來哭了一聲,然后就沒了。

  李氏如今有兒有女,連孫子都有了,對肚子里那個孩子還真沒多看重,但再不在意,這樣輕易的沒了還是有些難過。最主要的卻是,她是因為被親家推倒才會掉了這個老來子。

  朱家人在聽到鄭大夫的話后就變了臉色,朱老爹忽然伸手就打了朱大郎一個耳光,押著他跪在鄭大福和鄭豐年的面前,說道:“事情全因這個畜生而起,大伯和親家不管是要打還是要罵,我都沒有半句話能說。”

  朱大娘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又縮了回去,只是看著被他爹押在地上的兒子,既心疼又無奈惱恨。

  鄭大福額頭上的皺紋似乎又新增了兩條,坐在凳子上,脊背卻往后駝出一個羅鍋,聞言便深深的看了朱大郎一眼,然后轉頭跟鄭豐年說:“這是你女婿,你覺得這事該咋處理?”

  鄭豐年看了他爹一眼,神色中有些躊躇,小心問道:“爹以為呢?”

  鄭大福敲了敲桌子,不悅的說:“我在問你,你倒反而問起我來了?”

  鄭豐年又往鄭二福那邊看了眼,低頭沉吟半晌,說道:“云蘭雖受……受了委屈,但眼下她的事反倒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還是玉蓮。她……她那樣,眼下也沒幾條路好走了,要么讓她老死在娘家,或出門做姑子去,要么帶著肚子趕緊嫁了,要么把肚子打了之后再趕緊嫁出去。”

  鄭大福的表情又羞又氣又悲痛,抬手又在桌子上拍了兩下,說:“我問你咋處理你女婿,你說玉蓮干啥?”

  真是一句句都在戳他的心!

  鄭豐年飛快的看了眼他的臉色,垂眸說道:“如今兩人也算是密切相關,且不論大郎做出這等混賬事后要如何處罰,就說事情的解決之法,也無外乎當做啥事都沒有,或者索性就娶了玉蓮。”

  這話一出,鄭大福還沒說話,鄭豐收就生氣的說道:“大哥好歹是個秀才,咋想得出這樣混賬的主意?你是想讓你女婿休了你閨女后轉娶小妹,還是索性讓小妹去給侄女婿當個小妾?我鄭家這么多人以后還要不要做人了?”

  鄭豐谷也皺眉說道:“就算大哥你放棄了繼續科舉,但文杰還在讀書呢,你好歹給自己的親兒子留點臉面。”

  這話看似尋常,鄭豐年卻覺得心上被扎了一根又一根的尖刺,根根分明,扎得他心頭血都仿佛在咕嚕嚕的往外冒。

  他不由得惱羞成怒,“我何曾做了決定?不過是把可能的事都列舉出來,大家一塊兒商量商量。小妹畢竟也……那個孩子是去是留,去該如何去,留了又該如何安排,都是亟待解決的大事,也與朱大郎息息相關。”

  聽了他的話,朱老爹當即表示道:“此事全由大伯和親家做主,我家都沒意見。”

  朱大郎抬頭囁嚅了下,似乎想說什么,但對著這一屋子的岳家長輩,他又不敢說話,一時間目光游離,嘴唇也顫抖了起來。

  劉氏和吳氏看完李氏出來了,鄭大福看見了就喊道:“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你們也進屋來坐著,商量商量事。”

  主要是朱大郎的娘也在這里,若是起個爭執,鄭家一伙兒大老爺們都不好跟她吵,孫氏和李氏如今都躺著,屠六娘年紀小,輩分也不合適,那就只能讓劉氏和吳氏頂上了。

  妯娌倆對視一眼,劉氏說道;“我先到灶房給大嫂煮碗紅糖雞蛋水。”

  鄭大福揮手道:“讓她兒媳婦和閨女去!”

  兩人就轉身進了堂屋,走到門口的時候,劉氏的眼角忽然瞥見了站在角落偷偷看熱鬧的云蘿和云桃,不由腳步一停,轉頭瞪了兩人一眼,“回家去!若是得閑了沒事做,就把家里整理一下,把地掃掃干凈。”

  這是小姑娘家家該湊的熱鬧嗎?

  劉氏這一說,原本沒有注意到姐倆的人也都看到了,云桃就縮了脖子,朝著也在瞪她的吳氏咧嘴嘿嘿一笑,并在吳氏舉起手要打她的時候拉著云蘿轉身就跑了。

  “大人就是無理取鬧,又不是多了不得的事,我就算人不在老屋也能曉得那里的境況,全村人都曉得了呢。”

  云桃鉆出人群,拉著云蘿往村西邊走去,嘴里咕咕叨叨的盡是不滿。

  云蘿的手指輕捻,側目看了她一眼,說道:“不看就不看,也不是多稀罕的事,等長輩們商量好之后再去問,他們自然會把事情跟你說。”

  “那我爹娘若是不告訴我呢?”

  “你不是說全村人都知道了嗎?說不定那話傳得比你爹娘還要快。”

  云桃仰著頭想了想,發現這話一點毛病都沒有。

  回到家,文彬還在屋里提筆練字,云梅則安靜的坐在火盆旁,正拿著一塊糕啃得美滋滋。

  云桃看到她就愣了下,她剛才出去看熱鬧,好像壓根就沒有想到還有個云梅。

  幸好她乖乖的坐在屋里沒有到處亂跑,不然若是跑丟了要滿村的尋找,事后肯定是要被娘罵的。

  看到她們,云梅倒是很高興,眉眼彎彎的朝她們笑得又軟又甜。

  云蘿迎著她的笑臉,轉身翻出了一本《千字文》,搬個小板凳坐在火盆邊,對姐倆說道:“閑著也是閑著,來讀書吧。”

  云桃探頭看了眼,說道:“這《千字文》老早就學過了。”

  “那你還會背嗎?字都認識了嗎?”

  云桃于是就縮了回去,抓著耳朵不說話了。

  幾年前是磕磕巴巴的背誦過,但分家后就沒有再讀書識字,以前背過學過的也忘得差不多了。

  在讀書聲中,文彬又寫好了一張字。

  把幾張字整理成一疊,又拿著毛筆到院子里清洗干凈,然后他拿著書也圍到了火盆邊。

  中午,鄭豐谷和劉氏都沒有回來,云蘿讓蘭香去老屋探聽了情況之后就自己把午飯解決了。

  到傍晚,朱家兩口子帶著他們的女兒回了雙橋村,鄭豐谷兄弟幾個還在老屋,但劉氏她們卻回來了。

  在云桃纏著吳氏詢問的時候,鄭嘟嘟他們也從鎮上放學回來了。

  此時天色已昏暗,云蘿一邊聽灶房里傳出的聲音,一邊聽鄭嘟嘟嘰嘰喳喳的跟她分享今日學堂里的新鮮事。

  “多寶今天又被大孩子欺負了,坐他后面的人故意打翻硯臺,把他的衣裳都給染黑了。”

  “他經常被人欺負?”

  “是啊是啊,他太笨了,被欺負也只會哭,我有時候看他可憐就會幫他欺負回去,但是不能讓先生看見,不然會被先生責罰的。”

  “那你今天幫他了嗎?被先生看見了沒有?”

  鄭嘟嘟于是幽幽的嘆了口氣,嘟著嘴不滿的抱怨道:“都怪小虎,明明讓他去看著先生有沒有過來,結果先生都站在他身后了,他還一個勁的在那兒拍手喝彩。”

  真是一點都不難想象那個場面呢。

  云蘿摸了下鄭嘟嘟的狗頭,“先生罰你什么了?”

  鄭嘟嘟就捧著他的小胖手眼巴巴的看著她,“打了兩下手心,好疼的!”

  云蘿看了看,又伸手輕輕的捏了兩下,發現確實有點紅腫,但并無妨礙,便甚是冷酷無情的丟開他的手,說:“在你欺負同學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這個結果,所以被先生打手心也是活該。”

  鄭嘟嘟捧著小胖爪子超委屈,“明明是他先欺負多寶的,我這是打抱不平、行俠仗義。”

  “不是,那個人欺負同學固然不好,但你用同樣的方法欺負回去,你與那位欺負人的同學有何區別?”

  鄭嘟嘟頓時張大了嘴,半晌擰著小眉頭一臉苦惱的問道:“那我應該咋辦?我才不要跟先生告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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