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按部就班的守孝,雖不至于不理世事,但大門緊閉,也是十分清凈。
景玥當日那一通坦白解開了云蘿心中的許多疑惑,為何當年初見,他就對她青睞有加?為何他有時候會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為何他能以稚齡傲頂起整個瑞王府和半個朝中?不僅僅是天賦異稟,更因為這是他歷經千帆后的重來一世。
一家人日日待在王府,以前因為各種原因而被耽擱的事情也能有條不紊的著手去做了,不緊不慢的時間卻過得飛快,轉眼淌過三月進入了四月,又跨入五月迎來又一年的端午,至六月,云蘿的肚子已經很大了,雖說離預產期還有大半個月,但也是隨時都有臨盆的可能。
景玥徒然緊張了起來,穩婆、奶娘、大夫都早早的準備好,衣物器具更是檢查了一遍又一遍。
受他爹的影響,景壯壯最近也有些緊張不安,時刻纏繞在云蘿的前后左右打轉,偶爾伸手摸摸云蘿圓滾滾的肚子,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多用一點力,生怕一不留神就把娘親肚子里的弟弟給碰壞了。
“這么久了,弟弟怎么還不出來?”他每天都在掰著手指頭數,盼著盡快見到弟弟,但這個弟弟就是賴在娘親的肚子里面不出來,真讓人著急!
云蘿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新羅卻又朝大彧派來了第二波使者,帶來比上次更多的供奉,請求大彧皇帝高抬貴手放過他們,再打下去,他們新羅就真的要徹底滅國了!
供奉,泰康帝收下了,使者,他也見了,甚至看著他們惶恐又焦灼的模樣,泰康帝還十分貼心親切的安慰了他們幾句。
但是想讓大彧退兵,放棄已經攻占下來的土地和更多唾手可得的地盤,莫說朝中的文武百官,泰康帝就首先不能同意。
他們花費那么大代價,耗費數不清的物資糧草,遠渡重洋把將士們送過去,難道只是為了嚇唬人而已嗎?
這第二撥的新羅使者也被安排在驛館,成功的與他們前輩匯合,兩撥人面對著面,心情十分復雜。
大彧倒也并不限制他們出門,想要在街上走走逛逛領略大彧京城的風采、或光顧店家生意什么的也盡可隨意,更甚至,帶來的盤纏用完了想要賺點生活伙食費,也無人干涉。
驛館倒是一日三餐都有免費提供的伙食,但免費的東西,就別指望有多好了。
不過,新羅人仍感覺到了被束縛和失去自由,前一批的李進忠他們困在這里一年半,早已經被磨沒了脾氣,新來的那一撥卻還想再掙扎一下。
掙扎的結果就是沒有結果,驛館提供的伙食都更差了一等,愛吃不吃,不想吃就自己花銀子去外面買啊,沒錢?沒錢不會去掙?
新羅的這第二撥使者都沒有在京城激起多大的浪花,京城百姓在最初特別隨意的議論了兩天,之后就很快被別的新鮮八卦給吸引了。
久沒有動靜的嶺南突然爆出了一個大動靜——歷經兩年有余的遠洋船隊終于回來了,帶回了無數黃金寶石和香料,還有在大彧從沒有見過的新作物。
雖然大部分植物在經歷了遠航,又離開它們千百年生存的土地而死亡,甚至腐爛,但尚存活性的也依然不少。
與此同時,還有隨船前來大彧朝拜的他國使者,或膚色黝黑、眼若銅鈴,或金發碧眼、輪廓深刻,模樣各不相同,言語也大相徑庭。
大彧其實一直以來都有異族人,所以并不十分稀奇,泰康帝和朝中百官更關心的是這些海外小國都有什么特產,能為大彧帶來多少好處?
黃金寶石固然貴重,但泰康帝更看重的卻是那些大彧沒有的植株和作物。
孝期未過又身懷六甲,泰康帝唯恐外甥女受累,若是真累著了有個好歹,他擔心景玥跟他造反,于是直接叫人拉著那些滿殿大臣都認不出來的植物,拍開了瑞王府的角門。
云蘿今天起來的時候就感覺肚子隱隱有些不適,估摸著可能離臨盆不遠,正在暗暗積蓄體力,突然就看見一大群人拖著好幾車亂七八糟的東西涌進了王府,甚至皇上還親自駕臨。
他免了他們的禮,然后直接無視景玥的冷眼,笑得特別和藹可親的對云蘿說:“淺兒啊,你快來看看這都是些什么東西,可有對大彧有用的?”
云蘿:“……”
景壯壯已經趴在從車上卸下的箱子邊沿好奇張望,只看了一眼就嫌棄的皺起了小臉,轉身蹬蹬蹬的跑回到云蘿身邊,自以為小聲的跟她說道:“好臟!”
大部分植株都連根帶回,不管活的還是死的,皆都根系包裹著泥土,還有腐爛的枝干和種子,不僅臟,還散發著...
散發著難聞的臭味。
泰康帝伸手把搗亂的景壯壯拎了過去,訓道:“臭小子,你懂什么?這里面說不定就有千金難買的好東西呢!”
景壯壯歪著腦袋眨眨眼,一臉不相信。
云蘿又覺得肚子抽了一下,與正常的胎動不太一樣。
伸手撫著,輕輕揉了揉抽痛的那一塊,然后走過去辨認那都有些什么東西。
她雖不懂農事,卻識藥材,而萬物皆可入藥。
越靠近,那各種植株腐爛的復雜氣味就越刺鼻,她不由得捂了下鼻子,一眼看去,還真看到了好幾個眼熟的。
她伸手想要去掰那叢細長如竹的甘蔗,不管是因為尚未馴化還是未經優化,它們有青色的外皮,枝干短小又纖細,就是不知道甜不甜。
手才伸出到中途,就忽然一頓,然后緩緩的收了回來,捂著肚子緩緩說道:“我要先生個孩子。”
那語氣,仿佛在說她要先吃個飯,特別的平靜不當回事。
所有人都被鎮住了,有些發愣,還是景玥最先反應過來,頓時臉色一變,彎腰把她打橫抱起后,轉身就飛快的奔進了產房。
“快去叫穩婆和大夫!”
王妃要生了!
瑞王府在瞬間炸開了鍋,泰康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卻又忍不住慶幸。
幸虧把東西送過來了,而不是把淺兒宣進宮里,不然豈不是要在路上發動?那……就算他是一國之君,其實也挺怕阿姐會打死他的。
云蘿進了產房就再沒有動靜傳出,在穩婆們急匆匆過來之后又把景玥趕了出來,景壯壯當即邁著小短腿從泰康帝身邊跑到了景玥跟前,拉著他的衣角,雙眼亮晶晶的問道:“爹、爹,是弟弟要出來和我玩了嗎?”
景玥把胖兒子抱起來平復了一下心情,然后很認真的跟他說:“是妹妹!”
景壯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氣咻咻的說道:“弟弟,我要弟弟!”
景玥一臉嫌棄,臭小子有什么好?還是香香軟軟的小閨女更可愛,如果還能再多像一點阿蘿,那就更可愛了。
泰康帝在旁邊看得無語,指著景玥斥道:“現在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那兒爭論這種毫無意義的廢話,怎么,淺兒若是再生個兒子,你就要把他給棄了?”
父子倆齊刷刷的轉頭看向他,然后景玥詫異的問道:“您怎么還在這里?這里亂糟糟的也不知要到什么時候,陛下不如先回宮吧,若有消息,臣一定第一時間告知。”
棄是絕不可能棄的,就算阿蘿生出一個球,那也是這世上最俊的球!
泰康帝聽他這么說,氣得胸口一堵。
如果他原本還有回宮打算的話,那么現在就更加不想走了,于是轉身在花廳挑了最好的位置坐下,冷笑道:“朕就在這里等淺兒生完孩子!”
“這不合規矩。”
“你何時是這樣講規矩的人了?”
景玥冷漠臉,規矩不規矩的不重要,主要是不想看到您。
云蘿在產房內,痛過一陣,此時又不痛了,就坐在床頭接過丫鬟手中的一大碗紅紅糖雞補充能量,兩口便能吞下一個。
剛吃了兩口,肚子又猛的抽了一下,然后是一陣疼痛,肚子沉甸甸的往下墜。
時間并不長久,幾個呼吸后疼痛就再次消失,然后再次抽痛,間隔越來越短,肚子越來越沉。
云蘿就在疼痛的間隔里吃下了一大碗雞蛋,把精神養得足足的,為接下來的生產積蓄體力。
她的表現十足冷靜,似乎并沒有把生孩子當一回事,產房內的穩婆等人也都被她影響,顯得冷靜而游刃有余。
產房外卻反倒焦躁了許多,尤其是景壯壯等了這么會兒,卻還沒有把娘親和弟弟等出來,已經開始急躁,在景玥懷里扭來扭去的,探著上半身想要撲進產房里去探個究竟。
景玥被懷里的小祖宗多少分了點神,又覺得他扭來扭去影響他傾聽產房內的動靜,十分嫌棄,便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下,“安分點,你若等不及,我讓人帶你回自己屋里去睡一覺。”
景壯壯一下子就安分了,只眼睛濕漉漉的,又撅起了嘴,一副委屈的想要哭的可憐模樣。
他抬頭看看景玥,又看向產房,可憐兮兮的喊了一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