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幕,讓一眾人驚呆了。
入讀云京體大一學期,誰見過陸川這樣?
他從軍訓開始就不怎么搭理女生,甭管那環肥燕瘦,漂亮還是丑,都一概漠視、不往眼里放。有那主動上前搭話的,說十句人家還不一定回一句,實力勸退了不少人。
這會兒這做派,簡直讓人驚掉下巴了。
“你放開我!”
他從后面緊緊地抱著人,一眾人看不見那女孩的臉,只能聽到說話聲。
語調微微有些啞,染著層薄怒。
“你怎么來了?”
“怎么都沒告訴我?”
“天還沒亮,你昨晚在哪兒?”
陸川兩手箍著人,手臂縮緊又縮緊,一句接一句,跟機關槍似的。
嚇人啊——
大家都以為他不愛說話呢,敢情是人不對?
包廂門口,一眾人面面相覷。
三個女生平時一直聽徐凌萱說陸川的各種事,都以為兩人真的有些牽扯,可這一刻,目瞪口呆地看著幾步開外陸川那副黏糊的樣子,也曉得事情不對勁兒了。
人家怕不是和徐凌萱較勁兒,純粹就沒感覺呀——
這種有錢人家的大少爺,談個戀愛會那么糾結,還搞暗戀那一套?
昨晚一直臭著個臉,怕是因為女朋友沒來?
這……
想到這兒,幾個女生心思都復雜起來了。
迫切地,想看到他女朋友那張臉。
這要不是個天仙,怕是都對不起陸川這幅黏糊勁兒。
“你看到什么了?”
“沅沅你聽我說——”
“我就去個洗手間,她湊上來給我表白的,我什么都沒干,真的……”
“別生氣好不好?”
“沅沅——”
感覺到懷里的人兒還在掙扎,陸川死命地抱著人,絕不放手,也顧不得周圍還有沒有其他人了,一句接一句,聲音迫切,甚至還有些委屈地解釋。
所有抑郁的情緒,在看見她的那一刻,全都飛了。
以他對江沅的了解,從沒想過,她會在這樣的時刻,突然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夠了……
真的。
她來了,他心滿意足。
江沅卻覺得累。
她第一次乘火車,十二個小時還多,到了云京火車站,暈暈乎乎地被人潮擠出來的。早上六點的溫度很低,天氣很冷,她戴了圍巾口罩,還是在一夜之后感冒了。實在受不住,打了出租過來的。一到學校門口就給陸川打電話,可是陸川沒接。她糾結了一會,便給褚向東打。
褚向東那會兒剛出了包廂門,意外極了,想著給陸川一個驚喜,便讓她過來,自己出門去接。
兩個人一路走進來,江沅摘了口罩,一直打噴嚏,頭發也被圍巾纏得有點亂,狀態不怎么好,又怕見了陸川惹人擔心,所以想去洗手間先整理一下。
哪曾想,剛到洗手間門口,就聽見陸川的說話聲了。
她停在那里,看見了他撐在墻沿上的一只手,手指細長白皙,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他的聲音傳到她耳邊,低迷嘶啞,像極了每一次逗她時候的聲音。
家里出了那樣的事,她以為他會難受痛苦,可事實上,他在外面通宵,也不缺人陪。
“……你先放開我。”
一天一夜都沒睡,江沅實在沒什么力氣,低聲要求。
“別生氣好不好?”
陸川摸不準她心情,有些慌。
江沅閉了閉眼,“我沒生氣,你把我放開。”
陸川舔了一下唇,放開了她。
郁悶得要死……
捶死徐凌萱的心思都有了,當然,也想捶死剛剛跟她說話的自己。
有病啊,在她那兒找什么優越感?!
連體嬰一樣黏在一起的兩個人終于散開了,褚向東著實松了一口氣,連忙對江沅說“我們真沒干什么,這不就情人節么,兩個宿舍聯誼,吃飯唱歌打牌,正準備散場回去呢——”
說著話,他抬眸看向其他人,一個勁兒使眼色。
江沅低著頭,整理了一下手臂上搭的圍巾,聽見他說話,偏頭瞧了一眼。
她身高應該超了一米六五,可是站在一米九的陸川邊上,也就小小一只,極自然的發色,沒染沒燙,在腦后扎了一個低馬尾,略有些凌亂蓬松,卻給白玉一般精致的臉蛋增添了幾分難以描繪的風情,乍一看,根本移不開視線。
“我去,這么漂亮的。”
“聽說是陸川他們高中的校花誒。”
“難怪他天天往回跑。”
“咳咳——”
有人低咳了一聲,笑著解釋說,“我們就普通聚會,兩個宿舍一起玩玩兒。”
“對,唱歌打牌,沒干什么。”
說話的女生笑容挺尷尬,卻也沒忍住,一直盯著江沅看。
他們學校女生不算多,徐凌萱在新生里,就是女神級別了。可這會兒再一比較,完全被秒成渣了。就是個傻子也看得出,陸川中意哪個。
哦,說中意有點輕了。
他剛撲過去那一下,險些沒將人女生撲趴倒地。
還有剛才那些哄人的話,肉麻死了好嗎?
這樣想著,幾個女生忍不住又去看徐凌萱,徐凌萱已經從洗手間出來了,她也沒想到,江沅會在這個點兒突兀出現,做了好一會兒思想建設才走到眾人面前,尷尬地笑著,朝江沅解釋“那個,剛剛你真的誤會了。”
江沅抿著唇,靜靜地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說什么……
心里涌上的,唯有一層一層的后悔,那些情緒翻涌著,差點吞沒她。
她太了解陸川了,他是需要人捧著、哄著的,他的感情,那么濃稠、炙熱,他愛著人的時候,是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守在一起的,可是她倒好,就那么倉促地,報考了安師大。
是她自己,硬生生地,在兩人之間劃了一道鴻溝。
因為這道深不見底的鴻溝,他們要過四年分割兩地的日子,最頻繁的話,一星期見一次,一次頂多一天,其他時候,無論是喜悅、悲傷、孤獨,都不能第一時間和對方分享。
她的錯呀,她的錯……
頭疼欲裂,她收回目光,沒說話,抿著的唇角,露出了一線笑容。
陸川垂眸看見,心疼得緊,一只手,去碰她的手。
江沅沒躲開,他便將她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柔聲問“別多想,行嗎?”
“我們真的沒什么——”
“你能不能閉嘴?”
徐凌萱一句話沒出口,被陸川毫不客氣地打斷了。
褚向東看事態不對,連忙對其他幾人說“好了好了,讓他們兩個待一會兒吧。我們先回行吧?要不出去吃個飯?一晚上太他媽累了,一起走唄。”
“對對對,先回。”
“回吧回吧。”
其他人自然是有眼色的,連忙附和。
很快,一個兩個拿了東西,抬步往出走。
褚向東在最后,抬手拍了拍陸川的胳膊,低聲說“包廂我給你續上,好好說話。”
話落,抬步走了。
前面幾個人都在等他,眼見他跟上,有人問了句“川哥這女朋友,突然襲擊啊?”
褚向東嘆了口氣,“還不是想給人一個驚喜嗎?這個點到的,估計還坐的火車。一整晚呢。陸川這得心疼死了,待會兒進去了估計跪麻將。”
“噗——”
有男生被他逗笑了,“這么夸張?”
“臥槽你是不知道!”
褚向東看了他一眼,言之鑿鑿道,“陸川對她那簡直鞍前馬后,神魂顛倒。從人家一入學就狂追不舍,被虐了好幾次還死不悔改,后來好幾次英雄救美吧,才勉強得了人家姑娘的芳心,有一次,為了在醫院陪她,連他爺爺七十大壽都忘了。臥槽你能想象么,客人站了一屋,就他不在——”
聞言,一眾人面面相覷,表示無法想象。
“簡直讓人一臉懵逼。”
褚向東感慨完,有些郁悶地看了眼邊上沉默地走著的徐凌萱。
他沒說話,眼神里的深意,卻讓一眾人頓時明了好歹同班同學呀,你這也知道人家有女朋友,還趁著人家女朋友不在的時候往上湊,要不要臉?
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徐凌萱沒吭聲。
陸川拽著江沅,進了包廂。
一進去便關上了門,將人緊緊地抱在了懷里。
江沅腦袋暈暈的,拿手推他,“你松開,我沒辦法喘氣了。”
“你打我行不行?”
陸川低著頭,聲音悶悶的,握起她一只手,就往自己腦袋上扇,“我不該跟她說話,我真的什么也沒干,就她那樣的,我根本看都沒興趣看的……”
“陸川——”
江沅嘆口氣,“要不我們談談吧?”
突然語塞,陸川抬起臉看著她。
江沅對上他眼睛,也不曉得該說什么,半晌,咬緊了唇。
“你想說什么?”
陸川問。
江沅嘆口氣,搖搖頭,“算了。”
想說讓他成熟一些,穩重一些,冷靜一些,以后不要只想著戀愛,將心思往其他地方分一些,現在這樣,有時候會讓她覺得很累,壓力大。
卻又不能說……
她專程過來,不是找他說這些的,成熟的穩重的冷靜的,那也不是陸川。
她喜歡他,愛他,愛的就是身上這一股子驕傲放縱。
如果他沒有這些了,那還是陸川嗎?
她突然有些茫然,她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被他攬著,她暈暈乎乎的,大腦都成了一團漿糊,吸了吸鼻子,她低頭又咳了兩聲,笑著說“情人節快樂呀。”
陸川吻住了她,狠狠的,強勢又溫柔的力道。
她其實想到了……
站在火車上的十幾個小時,她想象了很多種,他見到她之后的反應。只是她沒想到,等她一路站到云京,再見到他,整個人已然疲憊不堪。
陸川精神高漲,她也就沒吭聲,由著他折騰。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下午一點。
渾身都疼……
江沅一手撐著床坐起身,捂著嘴輕咳,將散落在床尾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撿了起來。
“陸川。”
穿戴整齊,她推了推沉睡的陸川。
熬了一晚上,折騰了三回,他徹底饜足,多少有些疲累,一手攀著枕頭側趴,睡得挺香。
江沅坐在床邊,眼眸溫柔,靜靜地注視了一會兒他的臉,沒再叫他了,低頭嘆了一口氣,抬步出了臥室,走到包廂門口,心情復雜地停了幾秒。
過來之后吧,兩個人其實也沒說什么話,時間都丟到了床上。
她明天早上要上課,一路走出會所,整個人都是飄的。
攔了輛出租,直奔機場。
來的時候不舍得坐飛機,乘火車折騰自己的后果便是喉嚨痛腦袋暈,渾身黏膩,外加一場感冒,她說不清她是用怎么樣一種心情,買了一張頭等艙的機票。
飛機上空的那一瞬,她的目光從機艙玻璃望出去,淚水染了滿臉。
心里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是他們可能走不過這四年了。
云京到安城,飛機只需要兩個小時,可是進站出站各種折騰,等她坐出租終于抵達師大門口,差不多晚上九點了。一場雪過去沒多久,夜里很冷,校園門口也沒有幾個人,下了車,她頭重腳輕地往里走,身子晃悠悠的,突然栽倒在地。
“那就是累的,該醒自然就醒了。”
“我說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精力再旺盛,折騰起來也該有個度,瞧瞧這人都成什么樣了,簡直造孽!”
“那她流血——”
“這會兒知道心疼了?”
“一會兒我開點藥,回去用上,過幾天來檢查。”
“麻煩您了。”
隱隱約約的聲音傳來,好像是一男一女,在哪兒說話。
江沅費力地抬起眼皮,光線有些刺眼,她適應了好一會兒,抬手在眼前擋了一下,終于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手背上貼了個透明創可貼,一點兒血跡,隱約透出。
“吱呀——”
有人推門而入。
她下意識抬眸看去,正對上江鐘毓的臉,微微愣了一下。
江鐘毓看著她,臉色微紅,腳步頓了一下,才走到床邊,輕聲問“醒了?”
“……我?”
“昨晚在校門口,你暈倒了。”
想了想,江鐘毓說。
他選了安師大,扛起了肩上的責任,這半年來,和母親關系和緩了許多,昨天是情人節,他擔心母親一個人呆著傷心,所以走的晚了一些,被司機送到校門口的,一下車,就聽到前面有人驚呼。
江沅暈在了校門口,他又叫回了司機,將人送到了醫院。
送到醫院后,醫生發現她褲子上有血跡,幫人好好檢查了一通,說是同房引起的。至于暈倒,應該是長時間沒吃飯,外加休息不好還感冒,導致了的。
早上醫生來查房,江沅還沒醒,他有些擔心,追問了兩句,免不了被訓斥了一通。
這種事他也沒經歷過,被女醫生訓了好幾句,臉都紅了。
“……謝謝。”
江沅也不知道說什么,半晌,開口道。
“你去云京了?”
昨天是情人節,他猜測,江沅應該去云京找陸川了。
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俊秀的眉,微微擰起。
“嗯。”
江沅笑了下,一手摁著床,側身坐起身,低聲解釋說,“情人節嘛,我之前也沒去云京看過他。所以就去了。覺得機票貴,所以買了火車票,有點感冒了。”
“……還有哪里不舒服?”
垂眸看了她小一會兒,江鐘毓問。
江沅搖搖頭,想了一下,又說“應該能出院吧?”
“嗯。”
她其實沒什么大問題,不用住院,江鐘毓也了解她,沒強迫人住院,很快又轉身出門,去醫生辦公室,找了醫生過來。
中年女醫生過來,看著江沅,免不了又訓斥了一通,什么女孩子要愛惜自己,身體是自己的,年輕時不拿身體當回事,老了要吃虧之類的,江沅默默地聽完,才被解放。
她在火車上不方便吃東西,到了云京以后也沒吃,一天一夜,就用了一個飛機餐,走出醫院的時候,江鐘毓也沒征求她意見,先將人帶到了一個餐館,吃了早餐。
吃完飯,兩個人乘了輛出租車去學校。
大約十一點,車子停在了師大的正門口,沒到午飯時間,門口沒什么人。
江鐘毓坐在副駕駛,解了安全帶,先推開門下車,拉開后排車門的時候,抬手扶了江沅一把,低著頭出聲問“你怎么樣?暈不暈?”
江沅嗓子啞了,只說“沒事。”
她的情緒,好像不太對。
江鐘毓能感覺到,她心里壓著事,似乎很低落。
不過,事關陸川,他也不好多說什么,扶著她站好,拿了零錢給司機。
出租車從兩個人邊上駛開,江鐘毓正預備轉身進學校,目光不經意瞥過,看見了一個人。
陸川一覺睡得太沉了,晚上才醒,等醒來的時候,江沅已經不在了,他手機上有一條她發的短信“看你睡得沉,我就沒叫你。明天要上課,我先回去了。”
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話,他卻覺得刺眼。
在學校待不住,打她手機還一直關機,莫名地覺得慌,訂了大清早的飛機,又跑了回來。
沒進校園呢,就看到這一幕了。
抬步走到兩人跟前,他盯了江鐘毓一眼,隱忍著情緒,把江沅扯到了自己身邊。力道有點大,江沅竟被扯得踉蹌了一下,啞聲喚“陸川。”
邊上站著,江鐘毓微微偏頭,垂在身側的一只手,攥成了拳。
“怎么回事兒——”
陸川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一拳揮了出去。
猝不及防的力道,攜裹著壓抑的怒氣,落在陸川臉上的時候,他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往后踉蹌了一下,爾后,撒開攥著江沅胳膊的手,一手推著江鐘毓退了一步,迎面也是不由分說的一拳。
兩個人在校門口打了起來。
沒人說話,就互相撕扯著,拿拳頭揍對方。
“陸川!”
江沅暈頭轉向地看著兩個人,喊話的聲音,有氣無力的。
這一年真的很不順心。
從阮湘君的事情開始,一件接一件,讓她腦子都快炸了,看著兩個人打架,急得眩暈,強撐著跑過去的時候,雙手抱住了陸川一條手臂。
陸川被她鉗制住,另外一只手,還攥著江鐘毓的衣領,眉宇間布滿戾氣。
江鐘毓低著頭,兩只手抓住他一只手,將他五根手指,慢慢地掰開,推到一邊,盯住他眼睛的時候,一字一頓地說“你最好對她好一點。”
“我x你——”
一句話沒罵出來,兩個人又打了起來。
又一次扯住陸川的時候,江沅用力地推了他一把,“行了!”
話落,扭頭看了江鐘毓一眼。
江鐘毓抬手扯了扯衣領,轉身,大步進學校。
目送他遠去,江沅才看向隱忍怒氣的陸川,垂下頭,低聲說“以后別打人了行不行?”
“他先動的手!”
陸川氣得胸膛起伏,一手將她下巴抬起來,目光灼灼地和她對視。
他這兩天都沒休息好,眼眸通紅通紅的,唇角還淌著血,狼狽的樣子,讓江沅看著看著,突然落下淚來。
無形的壓力壓在心上,肩上,她只覺得累,無法形容的累,淚水涌出眼眶,控制不住,到最后,模糊了視線。她蹲下,兩只手插進有些蓬亂的頭發,往腦后揪扯。
該怪誰呢……
怪生活吧,讓人這么累,這么痛。
------題外話------
其實有時候,就是情緒堆積到一個點上,人就會懷疑人生了。
沅沅的回憶到這里就結束了,兩個人各種矛盾的開始,后面的不展開,因為該詳細交代的,感覺也差不多了。感覺大家跟到這兒,也能感覺到,異地戀真的很難,很多事,也說不清怪誰,只能說彼此都太年輕,不成熟,在一起痛苦壓抑越來越多,及時叫停,是無奈又唯一的選擇。
還有哈,仍然是那句話,文文比較現實,所以,主角身上都有缺點,我寫出來,并不是說我認為主角各種行為都是對的,在提倡,只是展示出來,判斷靠個人吧,每個人想法也不一樣。
接下來阿錦要理一下思緒,這一章也很飽滿,如果七點沒二更的話,我們明天見,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