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晟王為什么會突然登我們家的門?”長寧伯夫人氣勢洶洶,開口就是興師問罪的樣子。
趙大公子皺眉:“母親不是身體不適在后院歇著了么?怎么還過來?”
晟王方才那番話,對他們父子而言是有足夠的說服力的,但是顯然——
偏激又強勢的母親不會管他們這一套。
趙大公子看向了長寧伯。
長寧伯明顯也是了解自己的妻子的,心中略一權衡,就只說道:“他是來吊唁的。”
“吊唁?他會有那么好心?”長寧伯夫人怒道,神色懷疑的盯著長寧伯。
長寧伯已然心力交瘁,跟著也發了火,惱怒道:“你還折騰什么?現在正在給女兒辦喪事,你是想讓女兒死都不得安生嗎?消停一陣子吧,別再鬧了。”
說著,就氣息不暢,按著胸口,佝僂下腰身。
“父親。”趙大公子上前扶他坐下,撫著他的胸口給他順氣。
長寧伯夫人滿心戾氣,自然不肯就此罷休,急切的上前一步還想說什么,韋媽媽卻察覺事有不妥,用力的抓著她的手臂勸道:“夫人,伯爺說得對,府上正在辦喪事,外面還有很多前來吊唁的客人呢,總得讓咱們姑娘體體面面的走,夫人要去靈堂上看看么?”
趙雯君一死,長寧伯夫人就只感受到了天崩地裂一般的痛苦,但凡是想到和這件事能扯上關系的任何一個人,都恨不能將對方撕碎了吞下肚里去。
否則的話——
只蕭樾登門,她哪至于如此氣急敗壞又敏感的追過來質問的?
可長寧伯因為女兒的事,都已經被氣得吐了血了,再要有個好歹那才真的是雪上加霜……
長寧伯夫人心有不甘,緊咬著牙關,看看丈夫又看看兒子,終是忍下了脾氣,轉身離開了。
看著她憤恨離開的背影,趙大公子道:“晟王今天的來意父親是不準備對母親透露了么?”
長寧伯也是目送了妻子從這院子里出去,他從院子里收回目光,重重的嘆了口氣:“你母親是個什么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豈是個能聽得進去話,會讓人勸的?現在你就算跟她說了,她也絕對聽不進去,而且……如若晟王所言屬實,雯君的死另有蹊蹺的話,這個節骨眼上要讓你母親一鬧,必然打草驚蛇,反而會壞了事。總之今天晟王過來說的事,不管后續如何,只你我知道就好,不要再透露給第三個人了,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麻煩。”
長寧伯夫人強勢慣了,本來她身為當家主母,算是頗有手腕的,強勢霸道些也方便管制府里,長寧伯又不是個會和妻子置氣非要拔尖兒的,多數時候都由著她去了。
不過他本身是個性情溫和的文,其實和強勢偏激的妻子不太對脾氣,在教養子孫一事上還是很注意的,男孩子們自從開始懵懂知事了開始就以要去學堂為名,把他們全都安置進了前院住著,也就是晨昏定省叫他們去長寧伯夫人跟前請個安。
所以他家的兒郎們幾乎沒怎么受到長寧伯夫人的言傳身教,性格還都算溫平,遇事好歹是明事理,可以溝通商量,舉一反三的。
唯一的嫡女趙雯君,長寧伯不是特別重視,并且因為是女孩兒,也找不到理由從妻子那抱走,索性就由她了,結果吧,女兒的性格就多少受了生母的影響,要強好勝,自視甚高。
現在趙雯君出了事,追溯本源,長寧伯是很有些怪罪于妻子的。
只是么——
事情不該發生也都已經發生了,這時候再去翻舊賬責怪妻子教養不當,不僅于事無補,反而只會鬧得家宅不寧。
所以他也不想追究了。
這邊長寧伯夫人從書房出來,韋媽媽陪著她往前院走,一邊道:“伯爺和晟王說話的時候把下人全都打發了,只有大公子在場,夫人若是實在想知道內情不如回頭叫大公子過去問問……”
“有什么好問的?”長寧伯夫人目光幽暗,沉著臉快步往前走,“那個晟王向來自恃身份,就是對著陛下也多有不遜,今天會紆尊降貴的登門來給吊唁我兒?不用問我也知道,必然是為著替武家那個小賤人說項的。仗勢欺人罷了!伯爺又是個性子軟弱的,但凡是他開口施壓,就必然要賣他的面子。既然明知道我多說無益,我又何必要去與他爭執?假裝不知道好了。”
韋媽媽本來還在權衡著要怎么在長寧伯夫人耳邊扇扇風,聽了這話反而省事了,眼珠子轉了轉,就又做一籌莫展狀的嘆了口氣:“比起侯府那位二小姐,奴婢反而覺得南梁來的那小子更可恨,關他什么事啊?他就出口傷人。當日里若不是嘴上不饒人,肆意詆毀咱們四小姐,也不至于讓四小姐讓人盯上,從而惹上了禍事。”
長寧伯夫人眼中凝滿殺意,頭也沒轉的恨聲道:“別以為事情可以就這么算了,他們一個個的都有份逼死我女兒,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韋媽媽低垂著眉眼,唇角隱晦的跟著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只可惜長寧伯夫人滿心仇恨,壓根就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的表情變化。
晟王府這邊,蕭樾回去之后雷鳴已經按照武曇的指示去安排妥當了,想了想,還去跟蕭樾當面稟報了這件事。
蕭樾聽后,什么也沒說。
但雷鳴只看他并沒有翻臉心里已經是松了口氣,沒了后顧之憂,當天夜里就親自去頂子胡同附近蹲點盯梢去了。
又是一夜相安無事。
穆郡王是個只好風花雪月的閑散性子,一開始就是個富貴閑人,半生沒入朝堂,蕭概卻是個中規中矩的宗室子弟,十六歲上就請了蔭封進禁軍領職了,沒什么大的建樹,但總歸是占著這個出身的便利,也不耽誤一步步的往上爬,如今已經做到正四品武將官銜了。
這陣子他們穆郡王府在摻合事兒,可越是這樣,他面子上的事就越是要做到分毫不差,以免被人拿住了把柄,這陣子本來他連外室那里都不怎么去了,否則照著以往,一個月怎么也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不宿在府里的。
這天一早他照常去上朝。
本來大朝中最近這大半年里風調雨順,幾乎都沒什么大事可議的,偏就這天蕭樾破天荒的也來上朝,提出了一個改革軍制的新規,朝堂上的保守派和激進派大打口水戰,結果一直吵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最終也沒能統一出一個意見來。
小皇帝被吵的翻了臉,當朝甩袖而去,他們這才得以出來。
蕭概與同僚一起說著話從宮門內出來,他上回升遷之后已經被編入了九城兵馬司任職,照理是該去衙門點卯報到的,結果從宮里出來卻沒看見古川,只有另外的四名隨從牽著馬在等他。
“大爺!”隨從上前遞了馬鞭和韁繩給他。
蕭概左右環視一圈,不禁奇怪:“古川呢?”
每天跟著她出門形影不離的侍衛,都是心腹,剛好旁邊蕭概的兩個同僚經過和他大招呼,那隨從就謹慎的垂下了眉眼,等蕭概寒暄完打發了他們,也已經意識到是有事發生了,就一邊翻身上馬帶著隨從們從宮門前緩緩的離開,一邊側目問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隨從看見身邊暫時沒有外人經過,這才飛快的回道:“約莫一個時辰以前,凌夫人的人突然找了來說是云少爺一早起來被發現發了高燒,請大夫看了,熱度也退不下去,那邊實在等不得了,就叫了人過來尋大爺,說看能不能請個太醫過去看看。可是到了下朝的點兒大爺也一直沒出來,古川就先跟著過去了。”
凌夫人就是蕭概養在頂子胡同的外室。
“什么?云哥兒病了?”蕭概面色微微一變。
他那外室向來懂事,不會隨意糾纏給他找麻煩的,現在因為孩子病了急著來宮門外尋他——
那必然是孩子病得不輕。
“你去衙門替我告個假,就說我府中有事,下午再過去。”蕭概略忖了一下就吩咐了下去,自己則是火急火燎的打馬往頂子胡同去。
凌氏出身兩家,一開始是不怎么情愿跟著他的,他其實本來是可以直接納妾的,可凌氏又哭又鬧甚至以死相逼,就說是做妾的身份低賤,她若是進了郡王府,以后就算被主母磋磨死了也是爛命一條,公道沒處討去……可他當時就是看中了凌氏這樣的倔脾氣和小性子,最后軟硬兼施,才用了個折中的法子將凌氏收做了外室。
這一晃七八年了,凌氏一直安安分分的在他置辦的這個宅子里住著,哪怕是生了兒子之后也沒得寸進尺的要求別的。
男人么,還是喜歡這樣溫順聽話的女人的,所以這么多年下來,雖然新鮮勁已經過了,蕭概也依舊有點舍不下這個外室,所以倆人就一直這么牽扯著,他暫時也沒想把孩子帶回去認祖歸宗的事。
凌氏母子住的小院不大,就一個兩進的院子,包括門房和云哥兒的乳娘在內,一共六個下人。
蕭概在大門口下了馬,他的隨從上前去拍門,可是拍了半天也沒人應。
蕭概只覺得不對,使了個眼色示意隨從撞門,大門撞開,蕭概先沖進去耳房和前院云哥兒住的小跨院去看,結果里面全都空無一人。
他心里咯噔一下,只恐是出事了,又什么都顧不得的帶人殺到了后院。
院子里依舊沒有人,一腳踹開房門,卻發現古川和凌氏大被同眠的睡在一起……
兩個人雖然衣衫不整,可蕭概一個過來人,這倆人在一起到底有沒有真的辦事兒他是看得出來的。
凌氏和古川兩個也一再告饒澄清說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蕭概盛怒之下,眼前所見就是一片綠,什么話也聽不進去。
最后的結果可想而知——
他金屋藏嬌了七八年的事,終于翻到了明面上。
“雷鳴下藥知道輕重,那孩子身上的藥力過了就不再發熱了,蕭概倒是沒懷疑到他的病情上,已經把人接回郡王府去,交給了他的正室夫人照顧了。那凌氏……他心里應該有數確實是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也沒有重處,只是氣瘋了,命人看管起來,還是關在頂子胡同那院子里了,不準她出屋子。”傍晚時分,藍釉得了完整的訊息才回來跟武曇逐一稟報的:“但是主子所料不錯,蕭概心里有火,亟需找人發泄,就全發作在了那古川身上。古川叫他當場砍了一劍,廢了一條胳膊,后又狠打了一頓板子,然后丟進郡王府后院的柴房鎖起來了。”
要撬開古川這個忠仆的嘴巴,就只能瓦解他跟蕭概之間的主仆情分。
其實如果還想再立竿見影一點,武曇完全可以讓雷鳴直接給他和凌氏下藥,把現場坐實了……
可畢竟在這件事里那個凌氏是局外人,萬一真的坐實了奸情,這女人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就是她那個兒子都未必能活……
武曇承認她是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但底線還是有的,好歹不能傷及無辜,什么人都拿來墊背。
她的目的,只是為了讓蕭概主仆反目,所以做成一個明顯的陷害局……
蕭概那種人,怎么可能跟一個奴才推心置腹,一旦出了事,哪怕只是為了泄憤,也不會管這個奴才的死活,只要他一翻臉,那么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至于那個凌氏——
回頭等蕭概氣消了,心里疙瘩可能不可避免的會有一點,但總歸不至于太為難她。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全在她的意料之中,武曇甚是滿意:“看來是一切順利了,那我就去洗洗睡了,明天早點叫我起床,我們去晟王府,我也想聽聽那個古川怎么說。”
如果蕭概是與人合謀的,那么她確實是對幕后之人很感興趣。
當天夜里,因為穆郡王府守衛的“疏忽”被古川有機可乘,帶傷逃脫了。
蕭概為了自己的臉面,雖然他養外室的事不得已公開了出來,但他卻將那院子里發生的事捂得嚴嚴實實,怎么都不可能讓人知道他的隨從睡了他的女人的。
武曇早起就溜出了家門,趕著去了晟王府。
而彼時——
雷鳴已經出去跑了一圈辦事回來了。
武曇剛進蕭樾的書房,還沒說上話,他就回來了,看了武曇一眼就對蕭樾拱手道:“王爺,屬下照那古川的供述去城西那家客棧查了,可是那家客棧早在三個月前就因為掌柜的一家回老家奔喪而暫時歇業關門了,上個月才重開,屬下跟鄰里仔細的打聽,附近的居住的百姓都說后來在打理客棧的伙計是個干瘦的留著一撇山羊胡子的三四十歲的男人,他說他是原來掌柜的堂侄子,過來幫忙的。而且……”
話問道這個份上,也就明了——
這個所謂堂侄子的身份就是個假的,應該是什么別有居心的人趁著那客棧空置,敲開了門冒充親戚,借以隱藏行蹤的。
雷鳴話到這里,也十分汗顏,頓了一下,才不得不咬咬牙繼續道:“而且就從昨天一大早露面之后,那個所謂的堂侄子也沒再露過面了。屬下根據同住在那家店里的客人的指引查了后院和那客棧二樓最里面他經常出入的那個房間,都沒有查到任何線索,人應該是已經走了。”
人跑了?居然這么迅捷而且干凈利落?
武曇微微倒抽一口涼氣,沉吟片刻,問:“蕭概的那個隨從怎么說的?”
雷鳴道:“那客棧的位置就是他供出來的,而且據他的描述,蕭概幾次去見的應該就是那個干瘦的山羊胡子。可是他說他每次都沒有進屋去,具體并不知道兩人都說了些什么……”
所以呢,這到底是要怪他們動作太慢,還是對方實在太過機警?
費了這么一圈力氣,線索掐斷在這里,武曇突然就有點不甘心,轉頭看蕭樾:“現在怎么辦?如果那個姓古的所言屬實,那我們想要弄清楚背后的真相是不是就只能直接去撬蕭概的嘴巴了?”
話音剛落,正好兩天沒露面的燕北從外面進來,遺憾道:“來不及了,蕭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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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不動,昨天還欠了一章,然后今天居然可恥的還是只有一章,你們唾棄我吧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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