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風七這事本來就是小皇帝在北燕人面前圓謊,就哪怕單沖著風七曾經是蕭樾手下這件事——
燕廷婷想要拿來威脅蕭樾?這本身就是異想天開。
蕭樾這種人,會受誰的威脅?這女人簡直就是自不量力的在找死。
蕭樾牽了武曇的手往外走。
武曇心里到底是有了幾分的不痛快,雖然也亦步亦趨的跟著他走,但腳下還是難免有點慢吞吞的,不怎么樂意。
卻不想,這最后最先急了的人卻是燕廷婷。
“晟王爺!”她急切的追上來一步,難以置信道:“您難道沒聽明白我在說什么嗎?那件事可不是小事,若不做好善后,一定會掀起軒然大波的。”
風七的真實來歷,當初在北燕的宮宴上就已經曝光了。
蕭昀也查到了,之所以沒拿這個做文章,就是因為知道憑著她和蕭樾之間的這一點關聯,根本就奈何不得蕭樾。
既然橫豎都是無用功,那就不如不鬧這個笑話,節外生枝,痛痛快快的抹過去這一層,把和北燕之間的人命官司給了結掉,這才更實際些。
但顯然——
燕廷婷是完全不知深淺的,才會以為她扣住了那個所謂“風氏”的尸首,就等于是拿住了蕭樾的把柄,可以逼蕭樾就范?
蕭樾今天肯于過來見她,不過因為她是跟著北燕使團進京的,又主動找上門來,他也閑著無事,就索性走了趟。
現在這女人居然為了這么一件無聊的事情糾纏不休,最可恨的是還被武曇闖進來撞破兩人私下見面的現場了……
他此刻便是再多一個字也懶得再同對方講了,只拉著武曇往門外走。
武曇臨出門前卻是頓住腳步,回頭又看了燕廷婷一眼,問道:“我還有一件事也很好奇,新安郡主你同我家王爺非親非故,既然自認為手里捏住了他的把柄了,卻既不報官又不面圣,反而私底下找他來送人情?你這么做又是為著什么?或者說……你所圖為何?”
她頓住腳步不肯走了。
有外人在場,蕭樾又自知此事是因為自己而起的,多少是有點存心讓著她的,也不好強行將她拖走。
不得已,就只能也跟著頓住了腳步。
燕廷婷聽武曇驟然追問,下意識的就轉頭看了他一眼。
此時蕭樾的目光隨意的落在屋子里的一個角落里,看都沒看她,但臉上表情冷凝之下已經透著些許明顯的不耐煩了。
武曇不依不饒的頂著她。
燕廷婷定了定神,臉上還是盡量端出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來,冷冷道:“本宮哪有什么圖謀?晟王妃也未免太過小人之心了。我不過是念著晟王爺曾經出使我北燕,并且頗得我朝陛下的賞識,如今瞧見王爺身上沾染了麻煩,這才特意好心過來提點一下罷了。晟王妃你不領情就算了,還要惡語相向,曲解本宮用意?”
武曇當場就犀利的反唇相譏:“你說你是好心提點?那為什么不找本宮啊?非但不找本宮,還特意挑著本宮不在家的日子約見我家王爺?”
燕廷婷是有準備的,剛要說話……
武曇又已經搶先發難:“當初在北燕的宮中本宮與你也是見過的,不僅見過,還打過交道呢。既然是送人情這樣的好事兒,你不找本宮偏要去尋我家王爺?”
當初武曇跟著蕭樾去北燕雖是事實,但畢竟只是一件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事,因為使團的名單上根本就沒她。
現在陳王一行來京,沖著蕭樾的面子,都還刻意的回避,言談間從來沒人提過武曇在北燕出現的事。
這樣的事,難道不應該是諱莫如深的拼命遮掩嗎?這個武曇,竟敢主動挑出來說?
燕廷婷始料未及,不免被她狠狠的噎了一下,但隨后又冷嗤一聲,同樣話鋒犀利的挑釁道:“哦?王妃幾時去的我朝?又是幾時進的宮?您是大定遠侯府出身的大家閨秀,我朝離著京遠在千里之外,王妃就不要說笑了,本宮可沒見過您,更沒什么交情可談。”
“交情自然是沒的……”武曇迎上她的視線,臉上笑容越發的從容燦爛,說著,就別具深意的語氣一頓,后又話鋒一轉,深深地看著她道:“但是你真不該就這么忘了本宮的,如果你真忘了,本宮倒是不介意幫你回憶回憶?”
她這一笑,慢慢地都是惡意,又充滿了詭異。
燕廷婷看在眼里,直覺的就有了幾分危機感,晃了下神,就沒接上她的話茬,最后只是脫口反問道:“你什么意思?”
“北燕太子妃乃是我朝公主出身,當初本宮陪同王爺往北燕送嫁,那次在何皇后宮中她在游湖時險些被人設計落水,那件事情里,背后主謀何人?直接的推手又是何人?甚至于……還有一些推波助瀾,不遺余力從旁攛掇著等著看笑話的,這些又都是什么人呢?”武曇一字一句的說給她聽,語氣平靜的陳述一段已經時過境遷的事實,但是……
她居然知道?她居然連那些細枝末節的事都知道?
燕廷婷再也控制不住的,神情慘變,再也維持不住冷靜的迫切的開口辯解:“你別在這里危言聳聽,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愿意裝糊涂那就裝吧。”武曇聳聳肩,臉上還是一副云淡風輕的表情,“不過本宮今天就當面警告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來自作聰明了,你老老實實的在這京呆著,我還當你是客人,咱們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再把你那條狐貍尾巴翹到本宮的跟前來……你,還有你那兩位兄長,當年都多少手上不干凈的,到時候我就不保證你們能夠全身而退了。”
當初壽安公主與人里應外合算計沉櫻的事,險些釀成了一場禍事,好在沉櫻無恙,并且最后事情也被壓下去了。
雖說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了,可是——
沉櫻已經今非昔比。
不僅是北燕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并且因為一舉得男,誕下了皇太孫而更加尊高了地位。
她本就是大皇室的郡主,又跟武曇頗有些交情,武曇就算抖出那件事來在京之內掀不出太大的風波來,若是叫她跟沉櫻通了氣,那么回頭陳王府整個恐怕都要受牽連。
燕廷婷用力的掐著手指,目光憤恨的死死盯著武曇,胸口起伏半天,終究是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把該給的警告撂下,武曇也無心與她過分糾纏了,這才又抬腳繼續跨過門檻往外走。
燕廷婷杵在那里,死咬著牙關,把所有忍不住要沖口而出的惡語全都壓在肚子里,但是那目光卻是如有實質,似是想要在武曇背上戳出一個窟窿來。
武曇的感官并不遲鈍,走了兩步,就又再度頓住了步子轉身。
燕廷婷的眼睛瞬間又瞪大了幾分,眼中防備的神色全部溢滿了。
武曇言笑晏晏的看著她,又再氣定神閑的補了一句:“哦,還有就是再提醒你一句,手里握著旁人的把柄,也并不見得是件好事,新安郡主你區區一介女流,確實應該安分些,你知不知道,今天你也得虧是遇到了本宮這樣不與你斤斤計較的,否則……”
說著,語氣一頓,眸色之中就更添了幾分深意,笑意綿綿的繼續道:“你可能就被當場滅口了。”
這次說完,是真的完了,然后就再一刻也懶得留了,腳下步子輕快的揚長而去。
而燕廷婷堅守了半天的勇氣和意志力,也在這一刻徹底的瓦解崩潰。
她腳下幾乎是一個虛軟,往后連退兩步,直接撞到了身后的桌子上,裝得桌上察覺乒乓亂響,臉上更是血色全無,一片的蒼白。
武曇這話雖然說來狂妄又戲謔,但燕廷婷自己心里也清楚,對方這并不是在危言聳聽……
因為……
她這趟出來,本來就是打著自己的小算盤的,她私下扣留了那具尸首的事,是要瞞著陳王和燕廷瑞那些人的,今天想要拿風七的身份和蕭樾做交易,自然也是瞞著驛館里的北燕使團偷偷前來的。
就連跟隨她出來,護衛她馬車的護衛和其他婢女,她都是在街口那里街口一個人逛逛,把人全部留在了另一條街上。
也就是說,她自己的那一方里面,除了她貼身帶著的這個婢女,就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她的行蹤了,更不知道她秘密約見了蕭樾。
在這種情況下,蕭樾和武曇這里兩口子若是真的起了殺心,要將她滅了口,真的也是完全可行的。
這一刻,她已然是后怕的出了渾身的冷汗,手扶著桌面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
站在房間外面的王修苒始終不曾言語,面上表情十分的平靜淡然,處變不驚。
蕊兒盯著武曇揚長而去的背影,卻跟見了從天而降的仙女兒似的,一則驚艷,一則震驚激動,吃吃的道:“小姐,這晟王妃真是……”
話到一半,又好像覺得任何知道的詞語都不足以形容這位王妃的囂張和彪悍,聲音就糾結的卡在了喉嚨里。
王修苒側目瞪了她一眼,抓了她的手腕也跟著往樓下走。
無需再額外的出言警告,蕊兒也是懂得分寸的,后面回過神來,就死死的閉了嘴,再不敢隨便妄議了。
蕭樾倒是沒食言,從茶樓出來居然真就陪著武曇一起去對面的福來居宴請王修苒用午膳了。
這邊的茶樓的雅間里,他們一行離開之后,掌柜和伙計都還在后院避嫌呢,整個茶樓里,空曠又寂靜,僅有一窗之隔,對比之下就越是覺得氣氛詭異,跟外面喧囂熱鬧的街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燕廷婷的后背一片汗濕,手抓著桌子的邊緣,掰得指關節全部一片蒼白。
“郡主……”許久之后,她身邊那個婢女才帶著哭腔囁嚅了一聲。
說話間,大概是太長時間沒聽見這樓里面的動靜了,掌柜的打著膽子從后院進來查看,躡手躡腳的摸到了雅間的門外,正要往路探頭——
燕廷婷目光一厲,一把抓起手邊的一直茶盞砸了過去,怒喝道:“滾!看什么看!”
她事實上還算是個蠻有涵養的貴女了,一般情況下,都過去這么久了,怎么也該能控制住脾氣了。
婢女也沒想到她會頃刻間就這么爆發了,嚇得腿一軟,險些跪下去。
燕廷婷已經霍的站起身來,滿面怒氣的沖出了房間,快步下樓離開了。
那掌柜險些被他一碗茶砸腦門上,已經癱坐在了門后,眼睜睜的看著她們主仆下樓,奪門而出,再伸手一摸,額上居然全是冷汗。
這邊燕廷婷出了那茶樓,快步往前走了一段,等到走到一個這兩座樓上視線不及的死角里,就忽的頓住了腳步。
“小姐……”那婢女追上來,緊張兮兮的小聲道:“咱們回么?”
“回!”燕廷婷的唇角古怪的牽動了一下,居然臉上表情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半點怒容也不見了,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縫里蹦出來:“那個賤人倒是提醒我了,她不是囂張么?那……本宮就做長苦肉計給她看,讓她過一過殺人滅口的癮!”
婢女看著她臉上那種可怕的神情,整個人都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這邊武曇一行人吃完飯,王修苒就直接回驛館了,他們夫妻倆則是打道回府。
午后有燕北的密信進京,蕭樾沒顧上她,先去了書房。
武曇自己回房去,睡了一覺,睜開眼,天都黑了。
蕭樾也剛好推門進來。
她突然就想起白天的事,臉一沉,正不準備搭理他,外面青瓷就急吼吼的緊跟著蕭樾的腳步闖了進來,“王爺王妃,不好出大事了,北燕的那位新安郡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