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當時分家的時候,霍文山早就風光不再,不是那么受關注了。
另外,霍蕓好雖然惡心霍常宇,但畢竟霍常亭夫婦還算厚道,不到萬不得已,誰愿意魚死網破?所以她還是要顧著她自己和霍家其他人的名聲前程,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家人清算好了家產分了,也算和和氣氣的一拍兩散,并沒有對外張揚。
是以,除了周邊鄰里上個月中看見霍常宇母子來回搬東西,知道是分了家的,城中大部分的百姓還沒得到風聲。
如今聽了武青林看似無意的一句話,這才恍然大悟——
歷來分了家,那過的就是兩家的日子了,是,霍蕓好一個小姑娘,若真是受了委屈和欺負,分了家的兄長也該替她出頭,現在若她真是因為有隱情不能來,那霍常宇出面另當別論,可定遠侯處事作風如此坦蕩,說話也滴水不漏,分明也沒有圖霍家家產的意思啊……
既然彼此雙方沒什么見不得人的牽扯在其中,那么——
霍蕓好沒露面,就不是沒有可能是這位霍家三爺扯虎皮做大旗,故意瞞著自家妹妹來定遠侯府鬧的!
至于原因么,自然是心術不正,為著謀財的。
而且他若是為了替妹妹出頭討公道,明知道定遠侯近日不在京城,若是問心無愧的話,為什么不等人家回京之后再來當面對質,而偏要選了這么個時機?
怕這也是打算好的,想趁著定遠侯兩兄弟不在京,趁虛而入,欺負侯府的婦孺的。
三教九流出身的平頭百姓,見多識廣,最不乏的就是想象力。
武青林一走,所有人就也都跟著興奮起來,也不知道是誰起哄了一句:“這樣的熱鬧可不常有,走啊,咱們都跟著去京兆府衙門聽審,看熱鬧去!”
今天這件事水很深啊,在武家和霍家沒什么交情的情況下,霍家會將大批財物托付給武家保管,反而不放心留在自家府上,還有霍家這位文質彬彬的三爺自說自話的討債行為……
一群人興致勃勃,熙熙攘攘的往巷子外面走。
霍常宇臉色鐵青,垂在身側的雙手死捏成拳頭,卻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本來他今天就是鉆空子的,因為霍蕓好是個未嫁的小姑娘,又是事關她名節聲譽的事,她不出面,京兆府那邊也挑刺不得,這樣他這個做兄長的全權處理此事,也能渾水摸魚的過去。
可是千算萬算,一切順利——
就唯獨是武青林的態度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現在武青林真要和他較真,一板一眼的說這事兒?
那他杜撰的那些謊話,只要霍蕓好一露面也就不攻自破了,到時候可就沒法收場了?
霍常宇一時心焦不已,眼神慌亂的不住亂飄。
武曇吩咐了人去給她備車,然后一步一步悠悠的從臺階上下來,與他側身而過的時候挑了挑眉道:“霍三爺,也不能從頭到尾都是你出人出力的給別人當槍使吧?我大哥的脾氣可不大好,你今天惹到他,怕是不剝一層皮下來便沒法收場的,此時不搬救兵,更待何時啊?若等一會兒真上了公堂,你就算是想拉幫手也沒法分身了,趕緊的啊!”
這話就說得就十分俏皮了。
霍蕓婳不過虛擔個皇妃的名頭罷了,無權無勢,也就只能仗著是個皇家的身份,在自家門里作威作福,真遇到個硬茬兒……
她也就什么用都不頂了!
京兆府尹面前她說不上話,小皇帝跟前更不敢去求情……
霍常宇恨恨的朝武曇瞪過來一眼,卻驀然發現自己居然鉆進了個死胡同里。
武曇才不管他,神采飛揚,一臉得意的轉而沖站在旁邊的衙役道:“他既然狀告我大哥和侯府,那么今天這事兒不弄清楚了就沒完。既然我大哥都不怕去過堂了,幾位衙役大哥也盡快護送霍三爺過去吧,省得一會兒府尹大人升起堂來,反而走失了苦主原告,那可就是成了天大的笑話了!”
這個霍常宇,就算現在想開溜也是不能夠了。
有句俗話說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他一個土生土長的京城紈绔,從小享受慣了,順風順水,即使知道惹上了天大的麻煩,也只能硬著頭皮撐,這種窩囊廢,你就算讓他亡命天涯躲官司去,他也是縮著不敢動的。
衙役們可比圍觀的百姓更加慧眼如炬,這事情是怎么個來龍去脈,大家心里都有一桿秤,本來他們貿然來定遠侯府就有些擔心會得罪了新承爵的侯爺,現在有機會示好一下,誰還會含糊?
當即就有人公事公辦的上前來:“霍三爺,定遠侯爺已經往公堂去了,何師爺也進侯府去清點財物了,還請您也先行一步,咱們回衙門去,先聽府尹大人問話吧。”
霍常宇死咬著牙關。
方才大部分的人都已經尾隨武青林去衙門等著看升堂了,也有有些人留在這里,等著全程圍觀看他的笑話。
霍常宇不想在這里被人當猴子看,于是又瞪了武曇一眼,便就一甩袖,轉身鉆進了來時乘坐的馬車里:“走!”
他的隨從護衛上前趕車開路,飛快的護著他閃人了。
過來的衙役留了兩個人在這等何師爺,剩下的也都連忙跟上,同他一道往京兆府衙門去。
圍觀的百姓見這里沒熱鬧看了,趕忙也都尾隨而去。
方才還被堵得幾乎水泄不通的巷子,瞬間就變得門可羅雀。
武曇微微的舒了口氣,周媽媽在旁邊若有所思的看了半天,這時候才憂心忡忡的走上前來,語帶嗔怪的說道:“我的小祖宗……一會兒去稟老夫人的時候,您叫奴婢怎么說啊?”
武青林也是她看著長大的,這位世子爺實在不是個熱心腸會隨便對人施以援手的人。
如今為著個霍家,惹了這么大的麻煩上身——
周媽媽就算想裝聾作啞也裝不下去了。
武曇咧嘴一笑,沖她眨眨眼:“說什么?還是趕緊讓小廚房給祖母備好參湯和醒腦提神的藥茶等著我大哥回來吧。”
就說她大哥對霍家的事毫不避嫌,很反常,看吧,果然有事!
周媽媽聽她這么說,本來還抱著點僥幸的心思,一瞬間就被一盆冷水澆了個冰涼,頭暈眼花的有點站不住腳。
武曇趕緊叫人先把她扶進去了。
這邊馬房剛給她備好了馬車送出來,就見巷尾那邊青瓷騎著馬,先護送一輛馬車過來了。
武曇于是就沒急著走,站在原地等。
青瓷大老遠看見自家門口圍堵的人群居然散了,不禁有些奇怪,打馬疾行到眼前:“人呢?事情已經解決了?”
武曇莞爾:“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兒?正好兄長他們回來了,我大哥被他們拉去過堂了。”
“啊?”青瓷驚得不輕。
說話間,后面霍家的馬車也到了近前。
武曇說話沒特意遮掩,坐在車里的霍蕓好姑嫂倆自然也聽了個一清二楚。
何氏的心里咯噔一下。
霍蕓好也是臉色突變,連忙推開了車門,只看侯府門前站了兩個京兆府的衙役之外果然是已經沒了所謂堵門的無賴。
霍蕓好愣在那里。
還是何氏先反應過來,一邊示意車夫搬了墊腳凳過來要下車,一邊問武曇:“武二小姐方才說侯爺被他們揪去過堂了?”
“是啊!”武曇應道,快走兩步過去,一邊攔下了何氏,一邊自己跟著擠上了霍家的馬車,“霍家嫂嫂也來了?衙門那邊怕是等著升堂,一并過去吧,咱們邊走邊說。”
這馬車不算太大,坐三個人還好,四個就有點擠了。
南梔自覺的下來,青瓷帶她坐到了武家的車上。
一行人往京兆府衙門去。
馬車上,何氏神色之間很是有幾分不安,不住的告罪:“今日一早我們就出門了,要不是青瓷姑娘找了去,還不知道那個混賬居然賊心不死,又鬧到侯府來了。武二小姐,實在對不住,都...
不住,都是我霍家治家不嚴惹出來的禍事……”
本以為霍常宇分家出去了就清凈了,誰曾想那廝居然一扭臉又打著霍蕓好姐弟的旗號出來惹是生非,還鬧到了京兆府去。
她原還想著,小姑子和武家這二小姐關系不錯的樣子,即使不做親,多少也是門關系在這里。
現在好了——
被霍常宇這么一鬧,怕是得結仇了!
何氏氣得要命,可那畢竟是她小叔子,她這個做嫂子的也不能在外人面前把話說的太難聽了。
武曇卻是一臉無所謂模樣,還能笑嘻嘻的,見霍蕓好一直低著頭不言語,便就與她二人說道:“也沒什么事,正好我大哥回來了,他說去你霍家的兩次都是去拜訪霍夫人的,這事兒也算勉強能圓,我就是提前同你們說一聲,一會兒到了衙門,萬一府尹大人查問起來……你們也心里有數。”
去年臘月,何氏一家還沒回京呢,衙門也問不著她,這話自然是對霍蕓好說的。
霍蕓好的手一直用力的抓著自己的裙角,臉色十分的不好,卻不知道是在思量的什么,這時候回過神來,十分愧疚道:“原是我不對,應該早些讓人把東西搬走的……”
可事情畢竟已經鬧到這個地步了,多說無益,她說著,便轉身從角落的小柜子里翻出了筆墨,一氣呵成,飛快的寫了一張單據出來。
話沒說多,何氏和武曇看著上面的內容,俱都有些震驚。
京兆府這邊,武青林先到一步,也沒去后衙同胡天明攀什么交情,直接就在公堂上說明了緣由。
胡天明大概與他交涉了兩句,而即便是過堂,他這樣的身份在正式定罪以前也是要禮遇的,于是就叫人搬了椅子上了茶給他。
武青林剛坐下,外面衙役們就帶著霍常宇也回來了。
看見武青林堂而皇之的坐在公堂之上,霍常宇的臉色頓時黑如鍋底灰,胸口憋了一口氣,十分的不舒服,下一刻就強迫自己別開了視線,只拱手對胡天明道:“大人!”
胡天明轉頭去看武青林,語氣是公事公辦,言語之間卻很客氣的問道:“侯爺,此案的關鍵人證霍家姐弟還不曾到堂,您看是再等等還是咱們先將事情捋一遍?”
說著,就示意旁邊的書記官將霍常宇遞上來的狀子拿給武青林看了。
武青林一目十行的掃過之后,面上表情也無甚變化,將狀紙交還給書記官道:“本侯剛剛長途跋涉從老家回來,實在疲乏的很,就不要耽誤府尹大人的工夫了,早點將案子審結了,咱們都便宜,霍三爺不是還帶了別的人證過來么?就先都問了吧。”
胡天明點頭:“本官也正有此意!來人,將羈押于后衙的兩名人證帶上來。”
衙役領命前去,不多時就提了兩個人證上來。
其中一個是霍家后門門房的吳婆子,還有一個是在霍府隔壁那條街上開肉鋪的路屠夫。
霍常宇雖還不曾入仕,也是有秀才的功名在身的,在入罪之前,公堂之上也可以免跪。
那兩人被提上來的時候,全都下意識的偷偷去看他。
霍常宇的臉色于是就更陰沉了幾分,暗中瞪過去陰狠警告的一眼。
“草民/奴婢叩見府尹大人!”兩人瑟縮了一下,再不敢多看,連忙伏地磕頭。
胡天明一拍驚堂木,開始問案:“吳氏你是霍家家仆,路井你是在霍家隔壁街開肉鋪的鄰里,本官這里有原告人霍常宇連同狀紙一起遞上來的你二人的口述供詞各一份,上面都寫了什么,你們應該心里清楚,看看堂上右邊所坐之人,你二人可有見過,然后原原本本把你們所知所見之事詳說一遍,不得有任何的隱瞞和杜撰,否則……嚴懲不貸!”
“是是是!”兩個人,磕頭如搗蒜的連忙應承,然后方才一點一點小心翼翼的轉頭往旁邊看去。
武青林面上神情寡淡,無所謂的正在垂眸飲茶,通身的氣派岑貴儒雅,但眉目之間卻又透著幾分冷意,并不十分好相處的樣子。
吳婆子只看了一眼就連忙移開了視線,再次給胡天明磕頭道:“大人,這位貴人奴婢認得,是……是定遠侯爺!”
堂外擠滿了圍觀聽審的百姓,一聽這話,就又炸開了鍋。
霍家的一個奴仆,居然能一眼認出這位新貴的侯爺,可見這位侯爺的確是有出入過霍家的,而且可能還不止一次,否則怎么可能連霍家的一個使喚婆子都能一眼認出他來?
“肅靜!”胡天明再拍驚堂木,喝住眾人,仍是盯著吳婆子:“繼續說,你是如何識得定遠侯的?又是在何時何地見過他?”
吳婆子伏在地上,不太敢把腰直起來,立刻就回:“奴婢在霍家做事多年,這六年里的差事就是守后門的,奴婢……奴婢一共見過侯爺兩次,頭次是在去年臘月初七的深夜,當時我家二小姐摸黑出的門,給了奴婢打賞,讓奴婢給她留門,后來約莫半夜才回,帶回來的一男一女兩兄妹,是奴婢給開的門,其中一位就是這位定遠侯大人。然后次日一早,二小姐又賞了奴婢一貫錢,說是過臘八節,她準奴婢半天的假,讓奴婢只管吃酒去,不用當差了,奴婢當時也沒多想便去了。可是買了酒回來,又不是很放心后院我那差事,便……便又過去看了一眼,當時……又看見侯爺了,我家門口還停了好幾輛大車,有人在里里外外的搬東西。當時,當時二小姐也在場,奴婢不敢過問主子的事,就……就又趕緊避開了。”
前半段有關第一次見武青林的事,她說的很流暢,因為確實都是事實,后半段就明顯有點磕絆了。
胡天明聽著,并未及時質疑,只就問道:“那你是如何知道侯爺的身份的?是你家主人告知于你的么?”
“不不不!”吳婆子連連擺手:“侯爺兩次過府,二小姐都弄得很神秘,并不曾與奴婢多言,更沒有透露過侯爺的身份,只是……奴婢方才已經說過,初七那天侯爺去我們府上的時候,還有個小姑娘同行,后來我家辦白事,那小姑娘又去了一趟奴婢才知那是定遠侯府武家的二姑娘,再有那日聽她當面喚侯爺為兄長,這才知道前面兩度登門的竟都是侯爺。”
這番話,至少表面上聽來,邏輯是成立的。
那吳婆子說完,好像才又想起了什么,連忙又補了一句:“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奴婢所見侯爺過府的就這么兩次,因為侯爺通身的貴氣和體面,走的卻是奴婢看守的后門,所以印象才格外深些,至于那兩次前后……侯爺是否還去過,便……便不知道了。”
霍常宇本來是很有些緊張的,但聽她把該說的話都說出來了,才終于暗暗松了口氣。
旁邊的書記官將寫好的供詞拿給胡天明過目,胡天明讓他拿下去給那吳婆子畫押,自己轉而又問路屠夫:“你說!”
路屠夫一個殺豬的,膽子本來就比旁人大些,又加上有吳婆子給他打前陣,這時候便十分穩得住,拱了拱手道:“大人明鑒,草民就是在霍府附近開鋪子的鄰里,別的草民不知道也不敢妄言,但臘八節那天上午,確實有親見這位侯爺帶人陸陸續續從霍家后巷那邊押運了好幾大車箱籠出來。草民絕無虛言,大人若是不信,也可去問我左鄰右舍,那天街上人雖然不算多,但也絕不止草民一人看見了。只不過草民這人好事,當時也覺得有人大白天在城里運送這么些箱子很是奇怪,便尾隨了一路過去,結果……就看見那些人把箱籠都運進了定遠侯府去了。”
霍常宇對這樣的供詞甚是滿意,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您聽見了,并非草民無中生有的攀誣于誰,定遠侯他幾次三番偷偷摸摸從我家后門出入,私會我二妹妹,還利用她年少無知,誆騙她大開方便之門運走了我府中大批財物,東西現在就在定遠侯府之內,何師爺正在帶人清點,這里又有人證口供,人證物證俱在,絕對不容抵賴,還請府尹大人明斷,還我霍家一個公道!”
本來他只想利用一下武家之后,逼著他們知難而退,現在既然武青林非要摻合進來,他也無所謂得罪不得罪此人了,索性就拼盡全力爭一爭好了!
別的不說,單憑他武青林在霍家露面的兩次都是鬼鬼祟祟的走的后門的——
誰會相信他是光明正大的?
胡天明看了他一眼,并不曾反駁他的話,只又問武青林:“侯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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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血,一撕逼就沒完了,這章先到這,兩章之內,大哥的媳婦應該能搞到手,嗯,我一定行!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