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皇帝這是打算好了,要當著他的面來談了?
蕭樾的腳步,不易察覺的微微一頓,隨后仍是從容上前,躬身行禮:“臣弟見過皇兄!”
“免了免了!”龍座上的皇帝蕭植已經笑著招招手,“你抱恙在身,就不必拘禮了,來人賜座!”
皇帝今年也不過才剛四十來歲,但看上去卻比實際年齡要蒼老的多,身子骨能看出明顯的病態和虛弱,鬢角也隱約可見銀絲了。
陶任之趕緊招呼人抬了把椅子上來。
“臣弟多謝皇兄體諒!”蕭樾謝過之后,也沒推辭,就退到旁邊在椅子上坐下。
為了怕牽扯到傷口,他彎身的動作緩慢,待到坐穩了,方才抬頭看向武勛道:“如果本王沒有認錯的話,這位——應該是定遠侯吧?”
他離京的時候才剛十四歲,根本就還不曾涉入朝局,雖然他其實對武勛并不陌生,這時候也在刻意拿捏分寸。
“武勛見過晟王殿下!”武勛不茍言笑,只是躬身行禮。
“你倒是好眼力!”皇帝倒是很高興的樣子,笑道:“你們兩個一個駐守南境、一個在北境領兵,都是我大胤朝廷的棟梁之才,更是朕的股肱之臣,說起來這也是難得的緣分、今兒個居然在朕這里給遇上了。”
是啊!緣分!確實是好深的緣分呢!
蕭樾心中玩味著這兩個字,面上已經謙遜的扯出一個笑容:“定遠侯府四代都是忠臣良將,為咱們大胤立下軍功無數,臣弟區區一個晚輩,可不敢與定遠侯比功勞。”
“王爺過譽了。”武勛見狀,就也與有榮焉的朗聲笑道:“忠君報國,都是臣子本分,臣也不敢居功。”
這么一來二去,就算是互相認識了。
于是頓了一下,武勛寒暄:“方才皇上才跟微臣提起,說王爺身體抱恙,傷勢有些重?但微臣看您氣色倒是尚好,當是沒有大的妨礙吧?”
“多謝定遠侯的關心,本王還好。”蕭樾微微頷首,就重又看向了皇帝:“皇兄和定遠侯這里是在商議軍務么?可是臣弟來得不是時候?要不臣弟還是去外面候著吧?”
說著,作勢就要起身。
“不用!”皇帝當即擺擺手,他今天像是心情很好的樣子,臉上一直有笑,“也不算什么軍務,就是南境和北境都常年不太平,雖說你剛剛力挫北燕人穩住了北境局勢,可是現在你回了京,南境那邊朕就打算讓定遠侯先回去了。下個月是朕的生辰,本來朕是想著他武家父子常年戍邊勞苦功高,傳召他們回來一起熱鬧熱鬧的,現如今又只能出爾反爾了。”
之前蕭樾奏請回京的時候武勛都已經在路上了,否則他會考慮暫緩對武勛的傳召的。
蕭樾笑了一笑,沒有摻言。
武勛連忙拱手道:“陛下言重了,微臣父子也只是做的自己的分內之事。不過既然事情有變,臣也確實不敢在京城久留,今日回去就收拾一下,最遲明日一早便可啟程,屆時——就不再過來向陛下辭行了。”
“定遠侯辛苦了!”皇帝點點頭,然后話鋒一轉,進入了下一個話題:“然后今日朕叫你過來,還有另外一樁事。”
“請陛下吩咐!”武勛正色。
皇帝這時候卻是完全放松,靠在身后椅背上,一邊端起手邊的茶湯潤了潤喉,一邊才似是很隨意的問道:“你跟林氏有個女兒是叫武曇吧?朕記得好像是和太子同歲的?”
武勛怔了怔,隨后應道:“是的!小女武曇,今年剛滿十二!”
“昨日臨安的及笄禮,皇后在賢妃那里見過這丫頭一面,十分的喜歡,晚上回去還一直在跟朕夸贊,說是你教女有方,令嬡十分的乖巧又識大體。”皇帝道。
武勛一直垂眸細聽,只是一板一眼的答著話:“皇后娘娘謬贊,臣替小女愧領!”
“行了行了,你就別謙虛了!”皇帝笑道,“咱們君臣,也沒什么好見外的,朕也就不跟你繞彎子了。如今太子漸漸大了,皇后也在張羅著要為他選妃,你家女兒應該尚未許親吧?正好皇后和太子也都喜歡她,這樣朕便做主將她配予太子,你意下如何?”
武勛似乎很有些意外,猛地抬頭看向皇帝。
皇帝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承蒙皇上、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厚愛,微臣惶恐。”武勛察覺自己逾矩,連忙一撩袍角跪下去,卻是欲言又止,“只不過——”
皇帝面上依舊帶著和氣的笑容,閑閑的問:“怎么?難道你家女兒已經許配了人家?”
那個武曇并沒有許親,皇帝自然是提前都查清楚了的。
“不,小女并不曾許親,!”武勛回道,似乎是斟酌了一下用詞,方才懇切的再開口:“只是——臣也斗膽跟陛下交個底,微臣那個女兒年紀還小,又自幼被臣的母親嬌慣著,事實上頗有些頑劣,臣是怕她配不上太子殿下,萬一將來行為有所差池,折損了皇室顏面,那微臣就真的是愧對陛下了。”
他這一番自謙之詞,其中也不乏推諉的意思。
蕭樾始終事不關己的在旁聽,這時候細品著這位定遠侯的一番肺腑之言,突然覺得挺有意思的……
按照前世的軌跡走下去,武勛今日可真是一語成讖,因為——
他那女兒最后真的是犯下了一個折損皇室顏面的大錯!
所以此時武勛這自謙的一番話聽在蕭樾的耳朵里就挺諷刺的。
他嘲諷的勾了下唇,眸中神色未變,皇帝眼角的余光剛好掃過來,也只將這解讀為一個并不怎么和適宜的笑,于是佯裝板起臉來訓斥:“你侄子都要娶妻了,你也抓緊點吧。以前你離著遠,朕的話你都當耳旁風了,正好趁著現在人在京城,回頭朕讓你皇嫂給你挑一挑,也選個好的早點把事兒辦了。”
蕭樾是沒想到他會突然沖著自己來了,不禁失笑:“皇兄,臣弟是回京養傷來的……”
皇帝聽他頂嘴,還要再說什么的時候,陶任之剛好從外面進來,稟報道:“陛下,皇后娘娘剛差人來,說她那邊都已經準備好了,問您和晟王殿下何時過去?”
“哦!”皇帝這才罷休,對蕭樾解釋:“如今你有傷在身,也不方便應酬那些朝臣,一會兒去你皇嫂那里吧,再叫上太子,就咱們四個今日先簡單的一起用個午膳,來日方長,等你的身子好些了,朕再大擺宴席為你、和北境的將士慶功。”
“是!臣弟但憑皇兄安排就是!”蕭樾略一拱手,就勢起身,看了武勛一眼道:“定遠侯不日就要返回南境,皇兄想必還有軍務要交代吧,要不臣弟先行一步?多年未見皇嫂,也想提前過去請個安!”
雖是恭維的話,但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沒有反對:“也好!那你先去吧,朕與武卿再說兩句話,隨后就到。”
“是!臣弟告退!”蕭樾行了禮,施施然自御書房出來,就聽身后皇帝跟武勛繼續說道:“那朕方才說的這樁事便就此定下了,明日請你夫人進宮,將那孩子的庚帖拿去給皇后盡快合一合。朕的意思,是想在今年之內就給他們完婚!”
“是!臣領旨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