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云峰上何時出現了這種兇獸?
衛索皺了皺眉。
他在沽酒也正經有些日子了,沒聽人說過這里惡犬成災啊?
道門之下的村落城鎮,都被護宗大陣保護著,尋常的野獸根本無法踏足其中。即使沽酒的陣法漏洞百出,但是靠著磅礴靈氣,驅趕一些獸類還是不成問題的。
但是眼下已經沒有時間去細想。
只能快點兒抵達山下,查看到底發生了什么。
恪海的修為高些,先于衛索一步到了山腳。
他無法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火在燃燒。
燒的是斷壁殘垣。
燒的是草舍的茅頂。
燒的是野草枯木。
燒的,是百姓的尸體。
恪海的眼睛不覺有些發紅。
他出身于名門天宗,抱著修道之人當任俠的理念。跟隨褚孤生多年,雖然走了歧路,但是他永遠也做不到像褚孤生那般不擇手段,欺下媚上。
真氣運轉,剎那間如動風雷。
匆匆趕到的衛索只來得及看見前面一道虛影,閃爍了幾下后消失在冒著煙的廢墟中。
“我滴媽誒。”
看著這等慘狀,衛索心里的波動絕對不比恪海小。
還是快點回去稟告師尊吧……
這太特么危險了!
對,他可應付不了。
恪海在火焰之中艱難尋著路。
他聽到百姓的哀嚎聲,似乎沒有人在災難降臨的那一刻能夠置身事外,全都被一片火海緊緊包圍。
“救命啊!”
“誰能來救救我啊……”
嘶啞的聲音傳到恪海的耳朵。
靈力透體而出,掃開面前著火的籬笆,恪海朝著臨近一間還算完好的屋舍沖了過去。
眼見著屋內地上躺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一個農婦模樣的中年女人抱著尸體,無助地哭嚎著。
恪海立刻奪步而進。
“大娘,您別害怕,我這就……”
然而就在這時,女人身后的墻壁卻轟然破碎,一只鋒銳的利爪直接洞穿了她的胸膛。
鮮血飛濺。
折斷的肋骨凸出皮肉,突兀地插在那里。
直到女人絕望地倒在地上,恪海還看得見她眼睛中對生的渴求。
他,終究是晚了一步。
黑色的大犬咬噬著女人的心臟,那被吞掉一半的血色猶在不停地跳動著。
不屈,而又逐漸衰弱。
恪海心中的怒火被徹底點燃。
他厲喝一聲。
“萬流歸宗!”
氣勢在凝結,雷鳴呼嘯激蕩在火焰迫近的小屋內。
食人的黑犬慢慢抬起頭來。
全黑的眼中盡是對鮮血的貪婪,就好像恪海是他的獵物。
手印拍出,恪海隨后而動。
身后拖曳出無數殘影。
黑犬咆哮著,牙齒間是血肉的碎末。
夯起身子,就沖這恪海撲殺過來,新鮮的血液刺激了它的兇性,那種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塵封的遠古記憶。
在巨犬的眼前越來越清晰。
恪海認得出來,眼前這條惡獸并非是什么真正的兇物,就是尋常的家養狗而已。
只是不知為何……
一掌拍在空處,巨犬的動作十分靈活,一雙前掌已然踏在恪海的肩膀上。
腥臭的呼吸就打在恪海的面龐。
“滾開!”
恪海身上陡然迸發出一股強橫的氣流。
朝聞道功法,風起長林。
鋒利的氣流圍繞著恪海的身體極速旋轉,生生將巨犬那碩大的腳掌切下一只。
黑犬被恪海激怒了。
盡管身軀被風起長林劃出了數不清的傷痕,它還是悍不畏死地張開口,繼續咬向恪海。
“嘭!”
恪海又哪里會讓它碰到自己。
反肘將黑犬撂倒在地,死死地壓在地面之上。
黑犬還在瘋狂地掙扎著。
兩指并起,順著著畜生的天靈狠狠地戳了下去。
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
一條罪惡的生命就這樣在恪海手中煙消云散。
止息收勢,恪海想讓自己盡可能地平靜下來。
可是看到殘缺不全的兩具尸體。
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收斂好自己的情緒。
熊熊燃燒的火焰轉眼即到,恪海退出火海,任由大火吞沒這出人間悲劇。
能把整座村落禍害成這個樣子。
罪魁禍首肯定不止一只黑犬。
恪海環顧四周。
不知何時從草叢里,從墻角,從火焰中,從屋頂,數十只黑犬在盯著他看。
好似甕中之鱉。
逼近的聲音聽來好似催命之符。
數十只惡犬,即使恪海的修為已在元嬰高階,都沒有把握能夠全身而退。
螞蟻多了能夠咬死大象。
或許他可以殺掉三只五只乃至于十只。
可他殺不掉這重重包圍。
真氣在沸騰。
恪海握緊了拳,等待著第一只被兇性左右大腦的惡犬。
空氣中彌散著腥臭,令人作嘔。
就在幾息之間。
十只黑犬幾乎是同時從四面八方撲向恪海。
以恪海為中心,天色瞬間暗于一線。
氣壓下降。
恪海眼前是躁動的黑。
“北風起……”
他原地結出法印,一層層水紋狀的波動在他身體四周蕩漾開來。
“白草驚!”
雙臂展開,無數真氣飛流橫動,眨眼間洞穿數具身體,刺出無數朵血花。
還是有黑犬躲過靈力波動,近了恪海的身張開嘴便咬。
畜生終歸是畜生。
恪海一拳轟碎一顆丑陋的頭顱。
接著又是一拳,再一拳。
不知疲憊的一拳又一拳。
他砸到了眼眶,將血紅的眼珠直接砸爆。
他砸到了肢體,頓時是骨斷筋折。
他砸到了血盆之口,把那獠牙塞進喉嚨。
護體罡氣集中在雙拳之上。
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恪海的丹田很快就變得空虛起來。
他已經耗費了太多的真氣,腳下堆著眾多殘缺的犬尸。
精神變得麻木。
“恪海。”威嚴一聲蕩來,他的靈臺瞬間清明。
“接刀!”
是方楊的聲音。
一柄斬首大刀劈開一條黑犬的頭,徑直飛向恪海。
恪海精神一振,縱身躍起,將斬首大刀穩穩接住。
一刀掃過數個頭顱。
滴溜溜落地滾走。
斬首大刀立于泥土,從恪海的身上迸發出了最后的執拗。
與瘋狂。
真氣席卷了周圍黑犬的身軀,那些畜生就像是被縛了身一般,定定地僵在原地。
下一刻恪海的刀就從每一條喉管擦過。
恪海桀驁地笑著,瀟灑地揮舞著斬首大刀。
血揚漫天。
恪海看著方楊。
目光極為真誠。
其實在方楊身上有一點,是極為吸引恪海的。
在他和若仁交手的時候,眼見著方楊對若仁說了些什么。
緊接著若仁整個人身上的氣勢就陡然發生了變化。
那提升恪海都看在眼里。
直至最后徹底擊敗自己。
他要的是能讓他變得強大的師尊,而不是褚孤生那種蠅營狗茍之輩!
“我想變強。”
方楊依舊沒有說話。
“如有謊言,筋骨寸斷!”恪海豎起了三根手指,對天發誓。
對于修士而言,天打雷劈是渡劫。
筋骨寸斷才是真正的毒誓。
“我可以讓你變強,甚至是可以站在我面前擊敗我。”方楊說道。
“可你要想清楚,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恪海堅定地點點頭。
“那好,我現在只問你一句。”方楊站起身,走到恪海身邊直視著他的雙眼,“你愿意做我的弟子嗎?”
“我愿意。”
方楊立刻看到恪海的頭頂上出現了屬于自己弟子專屬的標識。
元嬰八階/金丹二階 玄級靈根,靈根數值4036/5400
和若仁是相差無幾的,但是恪海要早于若仁進入修道一途,年齡也更大。
倒是沒什么特性。
也對,要是隨隨便便任何人都有特性,那修道一脈還不得亂了套。
像卿九那種另類,若是再多幾個,閬中修道界將會面臨多么大的劫難?
交接儀式完畢,也就意味著恪海脫離了朝聞道,成為了沽酒宗的一員。
當然,單方面的,還沒有被天宗認可。
不過方楊可不管那么多,他不相信別山月會因為這樣一件事制裁自己。
畢竟自己的手里可還攥著他心心念念的封云令牌。
收恪海入沽酒方楊也不是一時興起,之前在第一眼看到恪海時,他就覺得這個人身上一定會有故事。
因為有故事的人眼神是不一樣的。
因為心境不一樣。
如今恰好是驗證了他之前的想法。
恪海來自于北邙關,褚孤生和靜庭司之間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相信他肯定有參與。
因為褚孤生作為一關之主,也不可能每件事都親自出馬。
所以說在恪海那里,說不定能探聽到北邙關與靜庭司之間的秘辛。
方楊有預感。
這顆來自天宗的棋子會很有用。
卿九鼓著腮幫子,抱臂坐在方楊身邊。
她搞不清楚師尊為什么要收這么一個人。
算了。
雨我無瓜。
從主位上跳了下去,卿九跑跑顛顛地出了修煉大殿,順道大著膽子在恪海背后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卿九沒輕沒重,恪海直接被拍了個趔趄。
望著卿九離去的背影。
方楊不禁瞇起了眼。
這瘋丫頭遲早也會是個大麻煩,別看她現在修為不高不思進取,等再過一段時間,她的修為慢慢提升,保不齊會給自己捅出多大的簍子。
但是這件事最終還是落在白落寒身上。
所以目前方楊并不擔心。
恪海看著方楊,實在是不知道自己現在應當做什么。
“去后山找若義,他會安排你的住宿。”方楊擺了擺手,示意恪海可以離開了。
恪海深深地望了方楊一眼。
“弟子……明白。”
然后轉身離開。
方楊依舊站在原地,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走到后山。
恪海遲疑地左右張望著。
這個沽酒宗……
未免也太破了些吧?
即使是在北邙關,他的住所都不曉得要比這里好多少倍,更別說內門弟子的住宿環境。
無奈地搖搖頭。
方楊也沒說清楚到底在哪找若義。
恪海邁開步子就在青磚矮房間逛了起來。
迎面走來一個面容稍顯猥瑣的弟子,這種面相不好的人放在平時恪海一般不會主動去結交,但萬一這就是師尊所說的若義師兄呢?
修道一途都是一樣。
先入師門者為長,后入師門者為幼,這也就是為什么白落寒卿九衛索還有恪海都要叫若仁師兄的原因。
來人正是衛索。
衛索看見一個陌生人出現在沽酒后山,自然是來了興趣,還沒等恪海動作,他直接湊了過去。
“這位道友,你是……”
“見過師兄。”恪海規規矩矩地拱手施禮,叫師兄總歸是沒差的。
可他顯然沒想到自己這一叫居然讓衛索眉開眼笑起來。
“你一定是新來的弟子吧!”衛索熱絡地攬住了恪海的肩膀,“我呢,名字叫做衛索,保衛的衛,上下求索的索。”
“按輩分,你是該叫我一聲師兄。”
因為衛索是方楊最后收的弟子,這幾天沒少被卿九還有其他師兄欺負。
總找各種各樣的理由讓他端茶倒水,或是洗衣送菜。方楊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當做沒有看見。
恪海尷尬地被衛索控制住。
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恪海,是今日新入門的。”恪海老實地回道。
這里不是北邙關,他也不是什么掌座首徒,褚孤生死后他見到了所謂的人情冷暖。
旭日身側是趨炎附勢。
黃昏見證真正的信徒。
所以在方楊的地盤,他沒有資本再像以前那般維持著北邙關的尊嚴。
連化神五階的若仁都可以打敗自己。
他的驕傲,已然被磨去了棱角。
“我看你骨骼驚奇,印堂發亮,出身一定不凡。”衛索大肆夸贊道。
恪海苦笑了兩聲。
也沒打算辯解。
小路上忽然傳來了若忠的呼喊聲:“不好了!山腳出事了!”
衛索和恪海對視一眼。
迅速朝著山腳掠去。
在半山腰,衛索抬起頭就看到從山下升起了漫天的黑煙。
是山腳的村落著火了?
見狀二人也不敢怠慢,道門負責著庇佑范圍之內的百姓的安危,村落要是出了事,那就是沽酒宗的失職。
其中的利害關系恪海來不及想,衛索更是沒那個腦子。
“小心!”
余光掃見旁邊地草叢里撲出一條黑色大犬,直直地咬向衛索的脖子。
“萬流歸宗!”
恪海大喝一聲,頓時是雷動十方氣勢,呼嘯之音貫穿山林。
那條黑色惡犬瞬間就被恪海擊飛,撞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上,落在地上痛苦地嗚咽著。
“多謝。”衛索心有余悸,剛才若不是恪海及時出手,那黑犬的牙可就要插在他的頸項上了。
他的護體罡氣還沒來得及展開。
被咬上。
幾乎就是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