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好,做生意就是要講誠信。”
有人說:“呵,這是要洗白了嗎?誰信!”
有人說:“也不錯啊,麻將會嘛,打麻將可不是要誠信和公平?”
有人說:“那友善是什么鬼?你點炮我還不胡了?我讓你一圈,你讓我一圈,那還叫麻將?”
百搭沒有理會西風,也沒有理會眾人,繼續說:“我解釋一下——
第一條平等,說的是在我們麻將會內部,人不分男女,法不論高低,凡我會中成員,一律平等,不以法力、資歷和出生來歷論資排輩。大家在職能上有區分,但在地位上不會有任何分別。包括我百搭在內,你們與我之間在人性和神性上都是平等的,在會內享有同樣的權利并應承擔同樣的義務。
第二條誠信,應該很好理解。我們雖然有很多見不得人的生意,但那也是生意。生意自然要講誠信。絕不能出現以次充好、店大欺客甚至黑吃黑的事情。
第三條友善。這里特指兩方面。一是在幫會內部,要平等友愛,互幫互助。二是對外之時,做事要憑良心,不得欺壓良善,不得欺男霸女,不得濫殺無辜,不得欺行霸市,不得奸淫盜搶,不得以強凌弱……總之就是要友善。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今天也借這個機會,正好向幫中兄弟們把規矩說明。如果覺得自己遵守不了,我說了,可以退出,我絕不勉強。最后我再強調一點,凡加入我麻將會者,無論過去做過什么,我們幫會內部都可以既往不咎,甚至可以隱姓埋名,永不提及過往,但入會以后,必須遵守這些規矩,一旦違背,嚴懲不貸!”
如果換成任何一個別的黑幫老大或者混社會的人說出這番話來,怕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但此刻在百搭嘴里,配合著他那一副僵硬平靜的面容,叫人雖覺有些滑稽,卻不知為何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人群變得靜悄悄的,仿佛所有人都在思考這三條規矩的意義。
“喂!那我可不可以加入啊?”有人問道。
“當然可以。”百搭說,“只不過要經過考核。”
“你不是說,無論過去做什么都既往不咎嗎,那還要考核什么?”
“考核你加入麻將會的動機,以及你進入麻將會以后能做什么。所以我們要對你進行筆試和面試。當然這個我還要再完善一下,到時候會專門成立一個機構來接待應試者。”
底下一片嘩然。加入黑社會都要開始考試了?是時代變了嗎?
百搭看著西風問:“你服不服從這三條規矩?”
“不服!我服你個屁!什么破規矩!”西風怒道,“我看你就是來搗亂的!”
“那你退不退出麻將會?”
“不退!”
“你既不服,又不退,那么你是想挑戰我嗎?”
“挑戰你?哈哈哈……”西風狂怒道,“我不但要挑戰你,我還想殺了你!”
西風說著手上也多了一把劍,劍氣暴漲,寒光盈室,強大的法力籠罩住了整個交易大廳,叫人有種無處可逃的感覺。
人們這才發現,麻將會果然實力強大,聽說四風之中最強的是東風,可沒想到一個西風就已經如此強悍。在這種威壓之下,人們不禁呼吸緊促。僅以法力而言,在場眾人,沒有誰能保證自己能在西風的劍下全身而退。
然而,百搭只站在那里,輕輕嘆了口氣,說:“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怪我了。”
說著遙遙的對著西風揮了一劍。
也沒有法力波動,也不見劍氣縱橫,只是那么輕輕的斬了一下。
遠處的西風身上就出現了一道斜斜的傷口,從右肩到左肋,一道血線噴出,他的人就被分成了兩半,下半身還站在那里,上半身就已經滑落到了地上。
這一劍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
遙遙相對,隔空而斬。
沒有人見過這樣的劍法。
要隔空殺人,不是說不能做到,凡是修煉過法術的,甚至凡間的練武之人練到極致巔峰時也能學會隔山打牛。但那必然是有跡可循的,任何力量的傳遞都需要介質,所以出拳之時會有真氣破空,出劍之時會有劍氣呼嘯。即便有些能做到無形無聲,那也會有法力波動。
而像現在這樣,沒有劍氣,沒有法力波動,就這么遙遙一揮,隔著十幾步遠,把人劈成了兩半,簡直匪夷所思。
人們都張大了嘴,驚訝的發不出聲。交易大廳內突然變得無比安靜,針落可聞。
眼看著西風上半身滑落在地,下半身兀自站在那里,加上這靜默的氣氛,呆若木雞的人群,一切都變得詭異起來。
現在所有人都相信這人不是在開玩笑,不是吹牛,更不是精神病。
財神大概真的死了,被這人殺死了!
這樣的劍法,也只有傳說中能夠破碎虛空的天仙才能施展出來吧?這位百搭,究竟是有多強啊!
南風原本是不想出手的,而且他很認可對方提出的三條規矩。
如果說財神真的死了,麻將會必然會變成一盤散沙,那么他們想要寄身于此的愿望也就落空,從此又將漂泊江湖。現在如果有一個人能夠重整麻將會,也不是壞事。更何況這三條規矩若能落到實處,再加上略微嚴格的準入機制,麻將會倒是有可能從一個地下幫派轉身變成一個正經的門派。
但是現在西風死了。雖然南風和西風之間談不上有什么感情,大家只不過一起在麻將會做事,但在外人眼里,他們東南西北四風是緊緊捆綁在一起的,猶如兄弟一般。如果西風死了,南風什么都不做,就服從于殺人者,那他就變成了貪生怕死之輩,這種傳言如果傳出去,他今后也就沒法混了。
所以這時候,南風必須站出來了。盡管他明知不是對方的敵手,下場大概率會和西風一樣,但他還是要站出來。
“好劍法!”南風贊揚了一句,往前走了兩步,“某雖不才,愿領教一二!”
“你不怕死?”百搭緩緩舉起手中的劍,對準了南風。
“怕!”南風說,“不怕死就不會寄身在麻將會了。但你舉劍而來,又殺了西風,我如果就這樣服從了你,別人都會以為我是屈從于你的武力之下。我南風雖然自知不是你的敵手,但也絕不能讓人以為我是貪生求榮之輩。”
他說著把身上那件印著南風麻將圖案的斗篷給脫了下來,露出一身便裝。
隱在暗處的齊鶩飛這才看清南風的相貌。此人看上去大約四五十歲年紀,下巴上流著一點小胡須,半長的頭發往后梳著,扎了個小辮子,倒有幾分文藝氣質。
實際上,四風并不像財神那樣神秘,他們在葫蘆街有店鋪,平時也會像正常人一樣出現在公眾面前,在交易所里穿著斗篷只是因為鬼市約定俗成的規矩,又怕別人不知道,所以便在自己的斗篷上印上了代表自己身份的麻將牌圖案。
現在他脫掉了斗篷,有些人一眼就認出了他,有些人則驚呼起來,原來是他。包括趙夕陽,因為他也曾在葫蘆街上見過這位古玩店的老板。
南風脫掉斗篷之后,面上并無波瀾,十分平靜的說:“出手吧!”
趙夕陽問道:“為什么要脫掉斗篷,人死的時候面相可不好看,穿上斗篷也許更好一點。”
南風笑道:“你剛才不是定了三條規矩嗎?你說幫眾一律平等,既然平等,自然也包含了你在內,你沒有穿斗篷來,我也脫下斗篷,和你站在一起,以體現你我的平等。雖然我法力不如你,明知必死于你的劍下,但我也要平等的死去。”
趙夕陽微微一愣。別說趙夕陽,就連齊鶩飛也對南風這番話十分意外。此人或許實力不強,但心境如此,倒是個難得的人才。這樣的人殺了未免可惜,只是現在情勢如此,今天必須立下足夠的威望,才能一舉將麻將會收服。
所以當趙夕陽沉默著等待齊鶩飛傳音之時,齊鶩飛卻沒有說話。他此刻就站在南風身邊,以握劍訣舉著承影劍,隨時可以發動致命一擊。
趙夕陽沒有得到齊鶩飛的提示,便只好舉起劍,打算像對西風一樣對著南風輕輕的揮劍。
他其實并不清楚西風是怎么死的。雖然他已經猜到了齊鶩飛可能使用了隱身或者空間騰挪一類的法術,但即便隱身,在斗法時又如何能夠隱藏法器和法力波動?
竟然如此無聲無息就把西風劈成兩半,而且和自己揮劍的動作配合的天衣無縫,這讓趙夕陽對齊鶩飛的手段佩服的五體投地。
他想起自己曾經還和這樣的人做對過,便覺不寒而栗。他甚至覺得,有一個這樣的敵人,比什么魔孚蝠妖之類的東西更可怕。他很慶幸自己做出的改變,當然這里面并不完全因為齊鶩飛的強大,對趙夕陽來說,他現在最重要的是恢復了勇氣和決心。
然而他的劍終究沒有砍下去,因為這時候身后傳來了另一個聲音:
“住手!就讓我來領教閣下的劍法吧!”
人群迅速的往兩邊分開,主動讓出了一條道路,中間只剩下一個人。此人也穿著斗篷,只不過他的斗篷上同樣印著一張麻將牌,上面寫著一個東字。
“東風來了!”
圍觀者驚呼起來。
“這下有好戲看了!”
“他很厲害嗎?”
“那當然,四風之首,麻將會的二號人物,據說只比財神差一點。”
“財神不是死了嗎?他比財神差一點,那也不管用吧?”
“誰知道,看看再說。”
人們開始竊竊私語,嘈雜成一片的聲音里帶著難掩的興奮。
東風穿過人群,來到南風身邊,對著趙夕陽一拱手:“在下東風,剛才見識了閣下的劍法,猶如天外神道,令人大開眼界。南風是我的兄弟,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夠替我兄弟領教閣下的高技?”
趙夕陽緩緩收起手中的七星劍,說道:“我今天不是來殺人的,我只是借你們這個地方,來宣布事情。”
東風說:“閣下的話我剛才已經聽到了。對于閣下所說的三條規矩,在下十分認同。但是說說容易,做起來卻難。世間立規矩者,無非兩類,要么以德服人,要么以力服人,不知閣下是哪一種?”
“兩者皆是!”趙夕陽說。
“好!”東風豪氣的叫了一聲,“既然如此,那就先讓我領教閣下之力,若今日有幸不死,將來再領教閣下之德。”
說罷便把頭上的斗篷掀開,露出一張儒雅的臉。隨后又拿出一把寶劍,雙手握定,站在那里,身上的斗篷無風自鼓,澎湃的法力爆散開來,讓現場的人們都為之一窒。
“出手吧!”他說道。
趙夕陽點點頭,緩緩舉起手中的七星劍,和剛才對付西風時一樣,遙遙的向左下斜砍了一劍。
人們依舊沒有感受到法力波動,也沒有見到劍氣。
然而東風卻嚴陣以待,就在趙夕陽砍下的時候,猛的抬臂,手中劍向右上方上撩。
虛空中忽然火花四射,劍氣縱橫,眾人耳中傳來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之聲。
再看東風,他還完好無損的站在那里,只不過手中寶劍的劍刃上,多了一個缺口。
嘶……
人們倒吸了一口涼氣。
東風手里的劍一眼便知,絕非凡品,但就只在這一招之間,他的劍就已經出現了缺口,而百搭手中的那口劍,卻毫無破損。
遙遙相擊,了無痕跡,只在東風抵擋的時候才出現劍氣余波,這是怎樣的功力啊!
東風面色凝重,疑惑的看了一眼與他相隔十多步遠的百搭,然后又朝身旁的虛空之中看去。
趙夕陽又朝著右下方斜斜的砍了一劍。
東風再次舉劍格擋,這一次是反手撩向自己的左上方。
他沒有在神識之中發現劍氣,也沒有感受到百搭身上的法力波動,但他感覺到了來自身旁虛空之中的一絲殺氣。
就是憑借這一點感覺,讓他擋住了這一劍。
又是一聲金鐵交鳴,澎湃的法力如爆炸后的沖擊波四散而開。
幸虧這里都是修行之人,大家趕緊以真氣護住心脈,即便這樣,也有一些根基薄弱的人此刻已經因震動而受了內傷。
“好劍法!”
東風大喝了一聲,舉起已有了兩處缺口的劍,法力凝聚劍身,劍刃竟變成了紅色,仿佛在火爐中燒過一般。
然而,此時的人們卻感覺到了一陣寒意。
這寒意來得莫名其妙。
整個室內的室溫突然降了下來,空氣中不知為何凝結起了霜花,霜霧最濃處恰在百搭和東風之間,那里的地面上已經落上了厚厚一層白霜,空氣中的水汽凝結成了冰針。
“這是什么法術?!”有人不禁輕呼出聲。
然而沒有人能夠回答。甚至沒有人知道,這法術究竟是百搭還是東風施展出來的。
寒意越來越重,隨之而來的,是濃烈的殺意。仿佛有一萬把冰刃之劍懸在人的頭頂。
人們開始后悔,不該來看這一場熱鬧。想走,但空氣都結了冰一般,連呼吸都已經不能,又如何能邁開雙腳。
何況這濃烈的殺意,仿佛把這里所有的人都已鎖定,讓在這范圍內的人不敢有一絲動彈。
東風的面色越來越凝重,眼神也越來越疑惑,而在疑惑之中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一閃而過。
終于,他放下了手中劍,顫聲道:“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