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鶩飛以為要發財了,結果井水只冒了半天,到晚上就沒了。
他后悔沒有多煉點金子,只是實驗性的分別由屎蛋和自己使用三昧真火,一共練出來七八斤黃金。這在世俗間已經算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但對修行人,尤其是現在的齊鶩飛來說,這點錢還真不算什么。
他更關心的是這黑金的來源。這種含有黃金的黑色的水究竟是什么?為什么會突然從這口井里冒出來?
“陸先生,你剛才說,這叫黑金?能詳細說說嗎?”他問道。
陸承說:“黑金之水,通玄冥,涌金則正道昌,泳墨則磨刀村昌。玄冥有神,渺渺不可知其所以來。”
齊鶩飛讓他解釋得更清楚一點,但陸承卻說不知道更多了,因為這只是他從古籍中看來的。
齊鶩飛原本以為他見多識廣,看的書多,或者是當年在萬教總壇君庭山收羅的古籍多,才會知道這種東西。
但沒想到陸承卻說:“這古籍不在別處,就在黃花觀的藏書樓里。”
齊鶩飛大吃了一驚:“黃花觀的藏書樓里還有這種書?我怎么沒見過?”
陸承說:“因為我喜歡看書,尤其是典籍史冊。來黃花觀這些天,沒事的時候我就去藏書樓看看。我看那里的書都積滿了灰塵,你大概是從來沒翻過吧?”
齊鶩飛有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就像一個小學生被老師抓住了不愛學習的把柄。
“我師父也沒讓我去藏書樓找書看呀!”他說,“我記得小時候好奇去翻過,也沒找到什么如來神掌之類的神書,所以后來就再也不去看了。”
其實無機子是曾經交代過齊鶩飛的,修行不能光看幾本教科書,那會變得教條主義。也不能不看書,只注重實證,那會變成經驗主義。既要精微專一,也要博覽群書,融會貫通。
“為師這些年收藏了不少書,有空的時候,尤其是隨著境界的提升,可以找出來看一看。”
這是師父的原話,他當然不會忘記。但他以為師父說的藏書是……那些好看的小人書……
那不是都藏在蒲團下、墻縫里,或者床底的鞋盒里嗎?
誰會想到去藏書樓啊!
齊鶩飛一直以尋找師父的藏書為樂,自己也常學師父藏些私貨,可就是從來沒想過去藏書樓。
糟了,藏書樓不會也藏著那些書吧?
齊鶩飛偷眼看向陸承,總覺得他臉上帶著些戲謔的表情,不知道是被他發現了,還是自己多慮了。
他就和陸承一起去了藏書樓。
陸承把那本有關黑金之水的古籍找出來給齊鶩飛看。
齊鶩飛翻了翻,發現的確有記載著陸承說過的那些話。所謂黑金之水通玄冥,涌金或者涌墨。涌金則預示著正道昌,涌墨則預示著魔道昌。
但也僅止于此了。
這本古籍主要講的并不是黑金,而是傳說中的玄冥以及玄冥之神。但說得神神叨叨的,叫人不知其所以然。
齊鶩飛覺得很奇怪,修行世界,仙凡雜居,神鬼同在,滿天都是神佛,又不是什么神秘的東西。而這本筆記顯然也不是寫給凡人看的,為什么還要如此神神叨叨呢?
陸承又拿出了另外一本古籍給他。
齊鶩飛打開翻了翻,內容不多,很簡短,大概意思是說,道是世界的本體意志,但并不是世界的本體本身,神是本體意志的具體表現,仙是通過修行能夠理解本體意志并順應本體意志行為的人,而圣人就是接近完美的仙。
兩本書結合起來一看,應該是說玄冥之神是最接近本體意志的,他在本體意志上的表現超越了所有的仙,也超越了圣人。正因為這種接近完美的表現,所以不可描述,就像代表本體意志的道一樣,不可描述。
在齊鶩飛看來,這無非就是對道的另一種說法。如果有一個人或者神,達到了無限接近道的境界,那再來說這人如何如何也就沒有意義了,直接說“道”就好了。
所以齊鶩飛也不關心玄冥是什么東西,他關心的是黑金。
玄冥和黑金有什么關聯?
這種東西出現在自家的井里,讓他著實有點摸不著頭腦。
而且還分涌金和涌墨,那我這井里墨中含金、金和墨一起涌出來怎么說?
藏書樓里的書很多,齊鶩飛又隨便翻了翻,除了仙試院出版的正規書籍之外,都是些文字詰屈聱牙的古籍,看著十分累人。一下子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書都看完,翻了一陣沒有再發現什么有價值的東西,至少是在他目前的理解能力之下沒有什么價值。
到晚上的時候,井水就淺了下去。這時候后悔已經晚了,只來得及打起滿滿一桶水,煉出一小塊金子。
半夜里,齊鶩飛腦子里想著這事兒,又是懊惱,又是充滿了好奇,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就干脆下井去查探了一番。
這口井也沒有多深,也就七八米的樣子。
井底黑乎乎的,像涂了墨似的,但已經干了,連水漬都沒有留下一點,就像是一整塊碳鑲嵌在那里。但井壁上殘留著金色的粉末,月色從井口照進來,熠熠生輝,仿佛貼滿了金色的馬賽克。
齊鶩飛伸手摸了一把,卻沒有一點金粉沾到手指上,說明這些東西并不是從黑金水里面析出來的,而是附著在井壁上已經很久了。
他找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機關和秘密通道,只在井壁上發現了“涌金”兩個字。
這兩個字是用丹砂寫上去的,但可能因為年深日久的原因,有些斑駁,因此并不怎么顯眼。從字跡上看,和黃花觀門口的對聯有幾分相似。
看來也是那位創建黃花觀的前輩所寫。
也就是說黃花觀建觀之時就已經有這口井了。至于誰先誰后,就不知道了。
從道理上來說,自然是黃花觀在先,挖井在后。一座山上,不可能先挖一口井,再來造一座廟。自然是先造完了廟,然后才在合適的地方挖井取水。
可問題是,造完了這座廟,立刻就挖到了一口噴金子的井,是不是有點太巧合了?
所以很大的可能是,那位前輩在這個地方發現了這個能冒黑水的神奇的地方,然后為了掩飾,就在這里圍了一口井。而山上不能孤零零的出現一口井,于是便又造了一座廟。
齊鶩飛很早的時候就奇怪,黃花觀為什么叫黃花觀?
盤絲嶺上并沒有成片成片的開黃色花的樹,觀門口的老榆樹算是黃花觀的標志了,開的花也不是黃色的,而是紫褐色的。
他曾經問過無機子,但無機子什么都沒說。
無機子什么都不說,反倒讓齊鶩飛更生疑心。
哪怕你隨便說一個,比如說取明日黃花之意,意思是要修行人珍惜光陰、不可荒廢度日,也算說得過去。
作為一派掌門,對于本派的名稱總要有個說法。就像一個公司,品牌的名字總不是隨便取的,就算當初是隨便取的,也要用文化來包裝一番,在給員工和客戶講的時候,總能說出一番道理來。
無機子什么都不說,讓齊鶩飛自己琢磨。這二十年來,他已經琢磨明白了盤絲嶺為什么叫盤絲嶺,卻還是不明白黃花觀為什么叫黃花觀。
井里涌出了黑水,又從黑水里煉出了金子,又在井壁上看到了涌金二字,齊鶩飛似乎有些明白了。
黃花觀所謂的黃花,也許說的并不是某一種花,而是從這里涌出來的金子。黃金嘛,可不是黃色的嗎?再看井壁上這貼滿了馬賽克一樣的金粉,在井口照進來的微弱的月光下,看上去真的很像一朵一朵金花。
黃花觀也許應該叫涌金觀更合適。
沒有找到機關,但齊鶩飛卻發現了一些異常。當他神識向周圍延展的時候,他感覺到井壁后面是空的。只是這種感覺一閃而逝,很不真切。
他用手敲了敲,井壁上傳來沉悶的聲音,顯然從物理上來說,這后面是實實在在的山巖,并不存在什么溶洞之類的空間。
他繼續用神識感應,尋找這種感覺。神識向周圍延展并沒有障礙,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巖石的紋理和泥土的質地。但神識向下的時候,卻會受到嚴重的阻礙。井底那塊黑炭一般的圓形的底似乎能夠阻擋他的神識穿透。但那種空的感覺依然存在。
他覺得問題就出在井底。這很可能是一種結界屏障,比他過去所見過的結界手法都要高明。
他開始回憶自己所學過的一切有關虛空結界的知識,然后集中意識鎖定在井底。
反正這里是在黃花觀,不存在安全問題,他可以毫無顧忌的使用精神和法力。
慢慢的,井底那片黑色開始擴散,意識變得有些模糊。
他看到一條河流奔騰而去。黑色的水面一望無際,看上去像一片深色的大海。但他知道那是一條河,那并不是海。
水面上浮泛著金色的鱗光,那不是陽光的反射,而是從黑水中自然析出的金粉凝結在水面,像漂浮在水面上的黃花。
意識隨著流水遠去,不知去向了何方。
緊接著,他聽到了一個聲音:“你終于來了!”
齊鶩飛了一跳,因為這聲音他太熟悉了,熟悉到令人感到害怕。
眼前又浮現出那張象征死亡的臉。沒有五官,沒有面目,沒有輪廓,只有死亡……
一股強烈的恐懼感從心頭升起。
好在已經不是第一次接觸這個東西,而且齊鶩飛現在的心性比過去強大了很多,他趕緊收攝心神,從被死亡拽著的虛空中解脫出來。
只這么一下,他就已經渾身被冷汗濕透,仿佛與死神擦肩而過。
感覺到周圍實在的空間,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心跳和呼吸,齊鶩飛才放下心來。
然而,他立刻又緊張起來。因為周圍的空間忽然變大了,不再是那狹處的井底,也看不到頭頂井口的月光,也沒有緊閉上閃閃發亮的金粉。
這是什么地方?
當齊鶩飛把神識再次放開去的時候,他更加的驚訝,緊張,甚至還有那么一點興奮。
因為這地方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這里是盤絲洞。
怎么會到這里來了?
盤絲嶺只是一個籠統的稱呼,涵蓋的范圍很廣,包括了馬頭峰,雁行峰,玉梭峰,錦繡峰四座山。
從狹義上來說,只有盤絲洞所在的那一片山區才能被稱為真正的盤絲嶺。至于是盤絲嶺因盤絲洞而得名,還是盤絲洞因盤絲嶺而得名,這就沒人能說得清了。
黃花觀在玉梭峰的峰頂之上,和盤絲洞還隔著好遠的一段距離。如果是凡人,走路的話,在這種崎嶇的山林里估計要走上大半天。
齊鶩飛在盤絲洞里走了一圈,確定自己沒有搞錯。這地方實在太熟悉了,小時候剛進來的時候被滿洞的蜘蛛嚇得夠嗆,再后來的二十年里,不知道被蜘蛛咬過多少次,留下了多少童年的陰影。
可是怎么會到這里來呢?
剛才不是在井里嗎?
難道那口井和盤絲洞之間存在著某種結界通道?
齊鶩飛一直覺得盤絲洞太小了,有點名不符實。在前世的電影里,神仙妖怪是可以在盤絲洞里大打出手的。他總覺得盤絲洞應該還有什么秘密通道,可以通往更大的空間。
果然存在著結界啊!
而且這個結界是直接通往黃花觀的。
看樣子,黃花觀和盤絲洞自古就是一體的,相當于在黃花觀的井底有一條隧道穿過了龐大的身體,直達盤絲洞。就是不知道這條時空隧道是天然形成的,還是人為布置的陣法。
齊鶩飛再次仔細檢查,可惜的是,他沒有在盤絲洞內找到任何有關結界的線索。
也就是說,他現在回不去了。
哪怕他使用了和剛才一樣的方法,讓自己的神識進行延展,然后企圖發現結界的所在,進入另一個空間。但是他沒有成功。在神識延展出去以后,就和過去二十年無數次在這里打坐時的結果一樣,什么都沒有發現。
問題是怎么回去呢?
總不可能是單向通道吧?
不知道師父知不知道這條結界通道的存在?
齊鶩飛仔細回憶,想起了很多事情。無機子經常能夠神出鬼沒,明明在盤絲洞,忽然就出現在了黃花觀,明明在黃花觀,忽然就失蹤了。那時候他只以為師父修為比自己高,飛得快。現在想來,恐怕是在鉆井啊。
研究了半天,還是沒有研究出來,齊鶩飛只好打開盤絲洞的大門,飛回了黃花觀。
好在它是半夜一個人偷偷下的井,并沒有人圍觀,大家都還沉浸在白天憑白得了幾斤黃金的快樂之中。
齊鶩飛再次下井,故技重施,再次來到了盤絲洞,可惜還是沒有發現回去的方法,只能開門,飛回去。
如此來回幾次,他終于泄氣,就在盤絲洞里打起坐來。
想起宗門大會開始后,功德要清零,那就趕緊先把最近的功德領了吧。雖然最近做的事情不多,之去了趟火焰山,又收拾整頓了麻將會,算起來,功德應該不會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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