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山魈非常強壯,大的那只身高足有常人的兩倍,小點的那只也有一個半人高。他們被五人圍攻,連連咆哮。舉手投足之間,山石崩裂,大樹橫斷。只是沒有武器,全靠一雙肉掌,十個手指上伸出尖銳的指甲,猶如十把短刃,竟然隱隱能夠射出類似劍氣一樣的真氣攻擊。
雖然兩只山魈之間互有默契,但打斗時完全沒有章法,又要保護身后的幾只小山魈,就顯得有點手忙腳亂。
而反觀號山派的五人,結成五行大陣,行走五方,相生相克,又各持兵刃在手,或遠或近,互相配合得天衣無縫。
這兩只山魈應該是一對夫妻,那三只小山魈是他們的小孩。
齊鶩飛估算了一下,兩只山魈的法力按照修行人的品評標準,應該在三品到四品之間,其中那只大的,也就是雄山魈實力可能已經突破了四品,但論戰斗的兇悍,還是那只母山魈更勝一籌。
號山派的五人雖然都是人仙,但因為人數多,又有兵刃在手,結合陣法,再加上旁邊有高手掠陣,完全不用擔心,可以心無旁騖的進行戰斗,對付兩只山魈還是綽綽有余的。
看得出來,他們并不急于殺死對方,明顯是在借此機會練兵。
旁邊掠陣的兩人,一個是號山派掌門李不才,另一個叫明修然,據說是李不才的師兄,幾十年前就已閉關不出,這一次竟然出關參加宗門大會,實在是出人意料。
張啟月和謝必安都曾提醒過齊鶩飛,這兩人實力非常強。也因此,齊鶩飛對他們格外留意。
另外三人正拔劍和吳德以及七絕山的人對峙。按照號山派五地五人的配置,這三人應當也是具有地仙修為的。
當黃花觀和圓覺寺的人到來之后,那三人神情間便顯得有幾分緊張。但李不才和明修然并沒有過來幫忙,依然在為那五人掠陣。在他們的掠陣之下,那五人也便依然不慌不忙,并沒有加快節奏、快速解決戰斗的意思。
顯然,在號山派的眼里,無論七絕山還是黃花觀,又或者是佛門的圓覺寺,對他們都構不成威脅。
而那三人之所以緊張,大部分的原因可能還來自于他們對面的密云宗的吳德。
大概在他們看來,這些人里真正的高手,只有吳德一個。
齊鶩飛重新把目光落到場上膠著的戰斗之中。他忽然發現有點不對,柳鈺的實力明顯比過去提高了不少。
他是和柳鈺交過手的,也多次并肩戰斗過,所以相當熟悉。
那時的柳鈺,雖然已經非常接近地仙,但還差著那么一線。而現在,應該是已經穩穩越過了這條線。
這么一算,號山派竟然有六個地仙!
這難道不算違規嗎?
齊鶩飛這么想。
當然,要說到違規,黃花觀也已經嚴重違規了。因為除了齊鶩飛之外,其實小青和昆奴實力也都在四品之上,昆奴甚至可以達到五品,只有葉問天是個地地道道的不入品。也就是說黃花觀四個人的配置是三地一凡,一個人仙都沒有,違規都不知道違到哪里去了。
不過,齊鶩飛倒不是故意要違規,他甚至對宗門大會都沒什么興趣,主要是帶小青昆奴和徒弟葉問天出來練練,讓他們長長見識。反正有秦玉柏幫他張羅,他也不怕違規被發現。
可是,號山派冒著違規的風險,派出了一支如此強大的隊伍,他們究竟要干什么?
難道僅僅是為了官方的那點獎勵,還是為了謝必安所說的地獄之花?
柳鈺的進步讓齊鶩飛有些驚訝,號山派的豪華陣容更讓他感到奇怪,但總的來說,這些事情都跟他沒有關系,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雖然不是一句什么好話,但此時卻也適用。
所以齊鶩飛只是想了想,想過之后也就算了。
兩只山魈的體力漸漸有些不支,動作也變得有些遲緩起來。越到后來,他們越是著急,尤其是那只母山魈,不停的望向自己身后的孩子。她無數次施展身法,想要脫離這些人的糾纏,沖向孩子的身邊,卻都沒有成功。
五個人從容不迫,在陣型中穿插走動,消耗山魈的法力。
哇哇哇哇……
兩只山魈不停的咆哮,滔天的怒火和恨意從眼神中宣泄而出,可惜卻無法化作力量。
三只小山魈倒也算勇敢,此時并沒有哭泣。尤其是那只大一點的,看上去大概也就相當于人類五六歲的小孩,和小青差不多大,還在一心護著自己的弟弟妹妹。
另外兩只小的更小一些,換成人類的話,也就是剛學會走路的年紀。不過野獸一般生下來就會走,不然在惡劣的環境中可活不下來。
山魈雖然長的有些兇惡丑陋,但整體上和人還是頗為相似的,再加上他們開了靈智,吸收日月精華、山川靈氣,在神氣上就比普通的狒狒和猩猩更像人類幾分。尤其是那幾只小山魈,因為渾身的黑毛還沒長全,看上去就如人類的嬰兒一般。
小青忍不住說道:“師兄,我覺得他們好可憐哦!為什么要殺他們?”
齊鶩飛嘆了口氣說:“因為他們是妖。”
“可是他們并沒有害人啊!明明是人類侵犯了它們的領地。”小青說。
齊鶩飛知道小青起了惻隱之心。這實屬正常。小青本就是天蛛化形而成,只不過無機子留下的化形丹方太過神奇,使得小青化形之后幾乎已經完全變成了人類,反正目前修行界沒有人能看出來,就連照妖鏡也不好使。
再加上盤絲嶺上那么多妖,每日嬉笑打鬧,生活在一起,在小青的眼里,妖和人并無太多的區別。如今看到人類殘殺妖怪,難免有些不適。
齊鶩飛早就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他相信,此刻的獅駝嶺正同時發生著無數起這樣的事件。從宗門大會更改規則,確定實施獅駝嶺實戰方案的那一刻開始,這些蟄伏在獅駝嶺中的妖怪的命運就已經被決定了。
“師兄,要不救救他們?”小青試探著問道。
齊鶩飛搖頭道:“這不合規則。”
他倒不是怕和號山派起沖突,而是這么做毫無意義。雖然他也很同情這幾只山魈,就像小青說的,它們并沒有做錯什么。但也僅此而已。換個角度說,這些野生妖怪的本性還是兇殘的。如果今天跑進獅駝嶺的不是一群彪悍的仙人,而是幾個凡人,說不定此刻已經成了它們的口中餐。
所以它們也不值得齊鶩飛去救。畢竟它們和盤絲嶺上的妖精是完全不同的。
他從不歧視任何妖怪,但正因為不歧視,秉持平等的觀念,所以更不會去救。試問,你看到兩個黑幫火拼,會因為一方比較弱,而去救他們嗎?
小青卻有些不高興了,嘟囔著嘴說:“什么狗屁規則!”
齊鶩飛笑道:“規則就是規則,雖然是狗屁規則,他也是規則。”
小青嘆了口氣說:“幸虧咱們盤絲嶺上沒有這種狗屁規則。”
這時候,場上的局勢突然發生了變化。
兩只山魈已經有點支撐不住,左躲右閃,左支右擋,動作變得異常笨拙。一道劍氣劃過母山魈的肩頭,將他的皮肉劃開,血流如注,順著黑毛流到了他的白色肚皮上,就像一只瓷盤中撒上了雞血。
母山魈忽然朝著雄山魈哇呀呀一陣怪叫。
那只雄山魈便一聲長嘯,不顧縱橫的劍氣,猛的朝五人陣型中心撲了過去。
陣法運轉,五人中有兩道劍氣直奔雄山魈而去。
正常來說,此時雄山魈雖然已將力竭,但憑他的能力躲過這兩道劍氣還是不難的。但他卻對這兩道劍氣視若無睹,伸出雙手,十指化作利刃,射出十道真氣,竟然是不顧死活,要和發出劍氣的那兩人同歸于盡。
他這全力一擊,要那兩人靠自己擋住或者避開十分困難。
旁邊掠陣的李不才微一皺眉,已經準備動手,但卻被明修然發過來的一道神念阻止了。
李不才不明所以,心中雖然擔憂兩位弟子的安危,但他知道自己這位師兄的本事要強過自己不少,便也沒有出手。
五行陣法可以互生互克。另外三人見到二人危難,便立刻運轉陣法,踏步移位,把那兩人從危險的方位中拽出來,同時擋下雄山魈的攻擊。
而那兩人的劍,則深深的插入了雄山魈的身體,另外三人之中,柳鈺的劍氣也掃過了雄山魈的胸口。
那雄山魈受傷極重,身體搖晃,眼見著就要倒下,恐怕是活不成了。
但這一下卻給了那母山魈逃脫的機會。
雄山魈不顧生死,以同歸于盡的招式撲向二人,吸引另外三人的攻擊,用自殺的方式,為母山魈爭取了一線生機。
如果這時候母山魈一心逃走,除非旁邊的李不才和明修然出手,否則憑借那五人已經來不及攔住她,因為她身后不遠便是瘴氣濃郁的密林,只需一個縱躍就可以鉆進去。
李不才和明修然也未必會出手,因為在場那么多人,眾目睽睽之下,號山派五名高手對付兩只山魈,竟然還要掌門和長老出手,說出去會被人笑話。
可是那母山魈并沒有馬上逃進瘴氣密林之中,而是奔向了他的孩子。
她利用雄山魈給她爭取來的這一瞬間的生機,轉身一躍,跳到了她的孩子身邊,一把將她的三個孩子抱起,然后橫向轉移,想要往密林中逃去。
但這時候卻已經晚了,因為那五人也已經緩了過來,陣法再次發動,五道劍氣同時攻向母山魈。
與此同時,雄山魈轟然倒地。但他還沒有咽氣,渾身都是血,睜著大大的眼睛,不甘心的看著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眼神在一瞬間經歷了復雜的變化,從充滿希望,到擔憂,到憤怒,到絕望……
沒了雄山魈的母山魈本就難以抵擋五人攻擊,而此時她手里抱著的三個孩子又完全成了累贅,使得她毫無還手之力。
她只能盡最后的力量,把三個孩子用力往外一擲,想要把它們丟進瘴氣之中。
三只小山魈騰空而起。
五道劍氣穿胸而過。
血液噴涌……和空中的三只小山魈一起,劃出幾條拋物線,落在地上。
母山魈最后已然力盡,加上劍氣貫胸,終究差了一點,三個孩子堪堪落在密林之外。
他們這時候只要再爬幾步,也就爬進瘴氣之中了。
這種濃厚的瘴氣都有毒,即便是修行人,不事先服用特殊的丹藥,或者使用法寶屏蔽,也難免對身體不利,所以一般都不愿意進去。
可是這幾只小山魈見到自己的父母都受傷倒地,渾身浴血,便哇呀哇呀的叫著,朝他們的母親跑了過去。
母山魈滿眼深情的看著自己的孩子,滿是不甘和絕望。
當孩子們跑到她身邊的時候,她已經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只剩下一滴晶瑩的掛在眼角的淚珠,正被從濃密的樹蔭遺落的一縷陽光照亮。
那只雄山魈倒是還沒死,滿眼盡是悲憤之色,在地上掙扎了幾下,卻終究沒能站起。
兩個小的孩子撲在母親的身上哇哇大哭起來,用一種和人類發音極為相似的聲音拼命的叫著:“姆媽姆媽媽媽媽媽……”
那個略大一些的孩子則一聲不響瞪著那些殺害他父母的兇手。他的眼中毫無恐懼,只有布滿仇恨的紅色血絲。
也不知是那五人當中的誰射出了一道劍氣,疾射而來,飛過他的頸間。
他的小腦袋毫無聲息的落了地,在平緩的山坡上咕嚕嚕滾出去好遠。腦袋上的眼睛依然瞪得很大,眼中的仇恨并不因死亡而衰減。
腦袋落地之后,他的脖子里才噴出血來,像紅色的噴泉。
還沒有死去的雄山魈目眥盡裂,用盡最后的力氣一聲怒吼,但除了吐出一口血,什么都沒做到。
大孩子死得如此突然,把兩個小的嚇壞了。他們停止了哭聲,愣愣的坐在那里。
又是一道劍氣射來,兩個孩子毫無所覺,眼神呆滯,茫然中帶著一絲害怕,就像在陌生的大街上找不見父母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