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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世家

  北京古玩業的馬家,是這個行業里著名的世家,它的創始人就是馬更生先生。馬更生1925年7月3日出生在北京一個有名望的穆斯林家庭。他的先人是北京“哈密館”的主人,這個類似新疆回族人駐京辦事處的機構,從清朝至民國期間,一直是新疆回族人晉京的下榻之所。

  據人民政協報12月30日報道,2010年11月10日下午,一個老人掂量著手中的一串鑰匙,凝視著身旁已過而立之年的兒子,悄聲叮嚀一句:“我把它全部交給了你!”

  ——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里,老人向孩子交鑰匙,意義重大,寓意交班。

  這一幕,發生在著名旅游勝地寧波天一閣旁邊天一文苑藝術館。當時,這里正為第二天將舉辦的“首屆中外鼻煙壺名家名人邀請展”布展。這個展覽規模不大,但是聚集了中外民間鼻煙壺收藏的高端群體,展出了許多罕見而價值不菲的鼻煙壺精品。所有人,對于自己的展品都倍加呵護。

  這個交鑰匙的老人,名叫馬明忠,是北京古玩業有名的大行家馬更生先生的長子;接鑰匙的叫馬良宇,是北京古玩城博文齋的新一代掌柜,也就是馬更生先生的長孫。

  他們父子交鑰匙的那一刻,我就站立在邊上。

  那一刻,的確讓我有些感傷。馬明忠先生已經64歲,身體一直不是很好,的確到了該退休的年齡。但是,這個交鑰匙的舉動,似乎還包含著歷史發展的必然,說明這個經歷近百年滄桑的古玩世家已經完成了向第三代交棒的環節。

一代古玩大家馬更生  北京古玩業的馬家,是這個行業里著名的世家,它的創始人就是馬更生先生。

  馬更生1925年7月3日出生在北京一個有名望的穆斯林家庭。他的先人是北京“哈密館”的主人,這個類似新疆回族人駐京辦事處的機構,從清朝至民國期間,一直是新疆回族人晉京的下榻之所。

  馬更生14歲的時候開始了古玩界學藝生涯,先在北京廊房二條天瑞祥玉器店學徒,拜北平當時著名的古董商周啟瑞先生為師。18歲時獨開門面,并于上個世紀40年代后期在東安市場經營通藝貿易行。50年代初,與上海著名鑒賞家吳啟洲先生的弟子張福川合伙經營通藝貿易行,并在北京和香港設立了分號。

  在古玩行的輩分中,張福川與瓷器大家孫瀛洲同輩,比馬更生高一輩,而長輩愿意與晚輩合伙做生意,看重的就是馬更生人品好,業務精,而且身強力壯。1955年,馬更生先生主動從香港返京參加公私合營,以專家的身份進入北京工藝品進出口公司,負責文物的鑒定工作。從此,他的人生開始譜寫這一輩子最為令人稱道的精彩篇章。

60年代,北京工藝品進出口公司收購了一件  其它評論發起話題相關資訊財訊論壇請輸入驗證碼細頸直口天球瓶,圖案是描金勾蓮五彩獅子,準備出口去換取外匯。馬更生先生憑借自己豐富的專業知識和獨到的鑒賞眼力,斷定此件瓷器是清代康熙彩精品,是十分珍貴的重要文物,不能流失。但當時的同行對此爭議很大,有專家認為康熙彩中沒有描金的瓷器,因此可以“放行”。而馬更生先生態度堅定,引經據典,力排眾議,最后在老一代專家“會診”后,支持了馬更生先生的鑒定意見,才使這件十分珍貴的重要文物得以保存了下來。現在,這件清代康熙細頸直口天球瓶被故宮博物院珍藏,陳列在故宮陶瓷館,供中外游客欣賞。

  后來,有關工藝品廠家在馬更生先生的指導下,依此瓶圖案仿制了眾多的賞瓶、芭蕉瓶和天球瓶,用于出口和銷售,為國家創造了可貴的經濟效益。馬更生先生這種既保護了珍貴文物,又為國家創造財富的做法,成為當時文物界的美談。

  1972年2月25日,美國總統尼克松第一次訪華時,他在葉劍,英元帥的陪同下參觀了北京故宮的珍寶館。而當時故宮珍寶館里正在展出河北滿城一號墓出土中山靖王劉勝的金縷玉衣。尼克松對金縷玉衣大加贊賞,希望能夠讓金縷玉衣出國展覽。此事后來報告了周恩,來總理。

  周總理指示,要按照中山靖王劉勝的金縷玉衣再復制一件,用于出國展覽——因為按照規定,像滿城的金縷玉衣,屬于國寶文物,不許出國。于是,中國歷史博物館的著名研究員史樹青先生力主推薦了馬更生先生。馬先生雖然鑒賞專業面涉及寬廣,包括玉器、瓷器、竹木牙雕、煙壺料器、字畫硯墨、佛像和硬木家具等等,幾乎是無所不能(主要是指雜項),但他尤其以玉器鑒定最為出色,名重一時,是當時文物界首屈一指的玉器鑒定大家。

  要想復制一件金縷玉衣的難度是可想而知的。我國至今已經出土玉衣的西漢墓葬共有18座,而金縷玉衣墓只有8座,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河北滿城一號墓出土中山靖王劉勝的金縷玉衣。整件玉衣設計精巧,做工細致,是曠世難得的藝術瑰寶。1968年,這件金縷玉衣出土時,轟動了國內外的考古界。據考古資料記載:劉勝的玉衣共用玉片2498片,金絲重1100克,其制作所費的人力和物力是十分驚人的。據考古人員撰文介紹,當時僅用1000多克金絲連綴起2498片大小不等的玉片,就由上百個工匠花了兩年多的時間完成。

  但是,馬更生先生沒有退縮,勇敢地承擔了這項艱巨而光榮的任務。由于當時國家經濟比較困難,特別是黃金匱乏,所以有關單位最后決定把復制金縷玉衣的金絲,改換為銀縷玉衣,但是,其工藝難度并不降低。復制的標本依舊是中山靖王劉勝的金縷玉衣。

  馬更生先生帶領兩個大徒弟馮林、薄政聲,沒日沒夜地加班加點,大概花了一年半的時間,金縷玉衣復制工作終于完成。1973年6月,在日本舉辦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土文物展覽》上,馬更生先生復制的銀縷玉衣引起了轟動,一時傳為佳話。消息傳來,連郭沫若這樣的文學和歷史研究大家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提筆專門為馬更生先生復制銀縷玉衣事,賦七言詩一首:“越王勾踐破吳劍,專賴民工字錯金;銀縷玉衣今又是,千秋不朽匠人心。”

  遺憾的是,我們今天再也看不到馬更生先生復制的這件銀縷玉衣了。據馬更生先生的兒子馬明欣先生介紹:“我父親復制的這件銀縷玉衣,后來去外國展覽時被一家外國的博物館收藏了,當時他們收購的價格是70萬美金!”

  “文,革”中,生性耿直的馬更生先生被批判為“反動權威”,受到了沖擊,一氣之下不幸罹患重病,導致半身不遂。1980年,身體稍有恢復的他,又堅持去原單位上班。組織上安排給他的工作是整理倉庫積壓的古玉。于是,馬先生每天6點起床,在女兒的攙扶下坐一個多小時的汽車,去北京工藝品進出口公司位于三間房的庫房。這可能是這位著名文物鑒賞家生命里所完成的最后一項重要使命。

  北京工藝品進出口公司三間房庫房里,積壓的古玉有數十萬件之多,而老人家逐一挑選,反復研究,甄別真假,確定年代,最后將精品古玉數百枚挑選出來,邀請我國著名文物大家傅大卣先生親自手拓下來,編成教材。

  上世紀80年代,國家文物局為培養我國文物系統的后繼人才,舉辦多次行業學習班,所使用的玉器教材正是馬更生先生編輯的。而當時那些參加學習班的文物工作人員,現在已經成長為我國文物界的骨干力量。他們都敬稱馬更生為“先生”,是指自己的老師之意。馬更生先生晚年鑒定、整理的這些古玉,現已經收藏在國家文物局。

  馬更生先生晚年有個愿望,就是把當初自己親手挑選、傅大卣先生親自手拓下來的這些古玉匯編成《中國古玉圖譜》,加以點評,把自己一生研究古玉的心得記錄下來,傳以后人。可是天公不作美,馬先生沒有來得及實現這個愿望就魂兮歸主。1988年4月10日,一代鑒古名家馬更生先生去世了,終年63歲。2008年4月10日是我國著名文物鑒賞家馬更生先生去世20周年的紀念日,北京古玩界舉辦“追思會”,深情懷念一代鑒古名家馬更生先生。來自全國各地古玩界的代表100余人參加了紀念活動。

馬更生的兒女們  馬更生、黑淑敏夫婦育有7個子女,四男三女,男孩以“明”字排,女孩以“燕”字行。他們分別是馬明忠、馬燕秋、馬明道、馬燕茹、馬明遠、馬明欣和馬燕梅。有趣的是,馬家這7個子女,后來全部進入了古玩行,做起了古玩生意,或者曾經一度做過古玩生意,成為名副其實的古玩世家。

  馬家這7個子女中,在古玩業名氣最盛者有兩位,即長子馬明忠和四子馬明欣。

  先說馬明忠先生。

  1946年馬明忠出生在北京。他自小愛讀書,成績一直優秀,所以他小時候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夠讀大學,上衣的口袋里別上兩支鋼筆,做個知識分子;進而別上三支鋼筆,成為大學教授(五六十年代流行的社會時尚:口袋里別上一支鋼筆的是高中生,兩支的是大學生,三支就是大學教授)。但是命運弄人,由于家庭的影響,他最終沒有能夠進入大學深造,結果去了北京玻璃總廠當工人。而馬明忠好學肯鉆研的個性,幫助他成為玻璃行業的技術骨干,進而成為技術干部。1980年調往北京玻璃總廠下屬的603廠當科長。1986年中國宋慶,齡基金會下屬的和平公司成立工藝品美術公司,也因為他的家庭背景,馬明忠出任經理。1991年離職下海。

  在玻璃總廠工作期間,馬明忠學習和掌握的玻璃生產知識和技能,為他以后從事古玩經營,尤其是鑒賞古代料器工藝品奠定了結實的基礎。1995年潘家園建起了北京古玩城大樓,他在其中擁有了一家古玩店,起名“博文齋”。他是這個行業里有名的料器鑒賞家。

  所謂料器,就是古時的玻璃工藝制品。全國工商聯古玩業商會成立中國鼻煙壺研究會的時候,德高望重的馬明忠擔任了會長助理,實際上他是秘書長,是中國鼻煙壺研究會重要的創始人之一。

  馬明忠做人做事,穩扎穩打,不冒險。他的“博文齋”做古玩生意主要是雜項,而且還有個規矩,就是只做傳世品,不做“生坑”。所謂“生坑”就是出土的隨葬品。他說,“不僅我不做‘生坑’,而且我也不許我的孩子們做。我覺得挖墳扒墓的勾當,不僅法律不允許,從道德上講,也太缺德!”

  馬明忠一直有心培養他的孩子馬良宇、馬慶宇兄弟經營古玩業,而在中國古玩市場迎來了激情洶涌的大發展時期,已經年過六旬的他,開始鐘情蟲鳴遛鳥,逐漸退居到古玩市場的二線。

  他說,“年老是個自然規律,這個行業總是要靠孩子們延續下去的。”

  再說馬更生的四子馬明欣先生。他就是馬更生的子女中最出名者,曾經擔任過第五、六、七屆遼寧省的省政協委員。

  馬明欣1958年生于北京,也沒有讀過大學,很小的時候就隨伺在父親馬更生先生身邊,學習古玩鑒賞知識。他是家里出來“混”古董江湖最早的孩子。馬明欣自己曾經說過:“我的啟蒙時期是1973年的暑假,教我玉石雕刻的老師叫楊子晨,是民國時代非常著名的玉石雕刻大家。我一天到晚都住在師傅家,他會不時拿出一些民國的小茶壺、翡翠的小戒指、小鼻煙壺等小玩意兒給我看。臨走的時候,我把打工的錢全給了師傅,把那些小玩意兒一共二三十件全拿走了。回家我父親問起來,我把書包一倒,我父親當時就樂了。從那時候開始,父親就開始引導我,帶我拜訪他的那些老朋友,如傅大卣、程長新、王魯,聽他們給我講故事、聊東西,有時候就拿一塊瓷片,深深地吸引了我。里面的學問太多太多了。”1981年,首都博物館開展了一個“廢品堆里救國寶”的活動,馬明欣就跟隨師傅程長新在4年的時間里買下約10噸青銅器,不少都是馬明欣親自扛回來的。現如今這10噸青銅器,全在首都博物館收藏著。

  馬明欣是上世紀80年代移民去了香港,后來又移民加拿大。當初,父親馬更生先生不想讓他做古玩這一行,因為這個行業的水深,怕他在香港難以生活,但是馬明欣已經愛上了這一行。他向父親保證,一年內要掙夠12萬港幣,也就是一個月要賺一萬,以證明自己的經商能力,安慰父親——在上世紀80年代,12萬港幣對于內地人來說是一筆相當大的巨款啊!結果是,他花了3個月的時間就賺到了12萬港幣。

  馬明欣做古董生意,很有自己的一套辦法,他與某文物商店經理的故事,就很能夠說明問題。

  1992年,在上海的波特曼舉辦全國文物展銷會,回國采貨的馬明欣來到了該文物商店的柜臺旁,看中了展銷文物中的十個瑪瑙鼻煙壺。他對文物店經理說,“這十個煙壺都不錯,我全要了!”文物店是國家的,經理就給他開了個狠價,1.6萬一個,10個正好是16萬。馬明欣后來對我說,“經理給我開的價格實在太狠了,因為當時煙壺的價格也就兩三千元一個,我后悔得腸子都綠了。可是沒有辦法,咱也算是回國華僑了,人家文物店是國家的,咱為國家作點貢獻也是應該的,所以我照單付款。”

  之后怎么樣呢?全國做鼻煙壺生意的古董商都來找他,給他送貨,讓他挑貨——因為他出的價格是全國最高的。結果是,他把最好的鼻煙壺全部收入到自己的囊中。其中,有蘇做的,有琺瑯彩的,御題詩的,等等,精品極多。如今,一只高檔的琺瑯彩鼻煙壺在拍賣市場的價格已經高達上千萬,而這些寶貝至今還睡在他的箱底里吶。

  搞收藏的人都知道,馬明欣現在是國內收藏鼻煙壺的第一大藏家!

  1993年后,國內的藝術品市場回暖,馬明欣回到國內,繼續做他的古董生意。如今,北京古玩城內他擁有自己的文物公司,已經是古玩城里的資深大佬。

馬家第三代  進入到21世紀后,一代古玩大家馬更生先生的第三代已經成人,陸續進入了古玩行,或者進入與之相關的行業。

  馬家的人已經深刻領悟到了“古玩行養人”這句老話的意義。在今天,年輕人的就業是如此困難、還面臨激烈競爭的壓力,可馬家的第三代已經陸續進入了古玩行,都有了自己的事業,而且也都干得不錯。如馬更生的長子馬明忠的兩個兒子馬良宇、馬慶宇兄弟,已經接替父親,繼續“博文齋”的古董買賣;長女馬燕秋的女兒馬可瀅開辦了“沐古堂”;還有如馬良舉、馬良辰、馬良瀚等,也都活躍在古玩市場中。

  特別值得關注的是馬更生先生的外孫女馬可瀅,不僅是個美女,她也是這個古玩世家中學歷最高的人。

  馬可瀅畢業于北京工業大學后,前往英國萊斯特大學攻讀傳媒學碩士,以后又在中央美院獲得了藝術管理碩士學位。也就是說,她擁有2個碩士學位和一個學士學位頭銜。2004年后,她先后在諾基亞、三星等國際大公司工作,收入可觀,成為令她的同齡人非常羨慕的白領。然而在2009年,她毅然辭職,加入了這個家族的古玩傳統行業。她創立了一個名叫“海科志鎬”的公司,開展古玩與藝術相關的教育培訓,還在北京天雅古玩城開辦了“沐古堂”,做起了書畫和古玩的生意。馬可瀅說,“因為自己生在這樣一個古玩世家,對古玩總有一種難以割舍的情結,這是我回歸家族傳統行業的主要原因。”

  在我看來,馬家第三代在古玩經營的理念上,與他們的前輩們也有著鮮明的區別。前輩們,似乎更關注微觀的研究與收藏,因此他們能夠成為古玩業中某些種類的鑒賞專家,而馬家第三代的年輕人,似乎更關注市場行情的變化和研究,也就是針對宏觀市場的趨勢所表現出的熱情甚高。這一特點,也反映出古玩業在新形勢下的發展現狀。

  風生水起,白駒過隙。這個北京著名的古玩世家,在近百年的滄桑歲月里所走過的坎坷道路,實際上是我們這個社會和國家的歷史與發展的一部分,也見證了中國藝術與收藏市場的每一個足跡。

  坎坷也罷,興盛也好,均緣由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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