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穿著簡陋的盔甲和草鞋,手持長槍的仇池士卒正在維持秩序。
“站好,都站好,一個個來。”
在故道的城門口,負責登記的主簿坐在椅子上,旁邊的都尉用偌大的嗓門吼著。
而那些灰頭土臉,衣衫襤褸的流民亦是聽話地排好隊,一個一個上前登記。
這時,那個都尉已經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譬如這些流民的精神還算好,而且背著偌大的包袱,看上去不像是逃難的,而是來投親的一樣。
“等等,你包袱里藏的是什么?打開看看。”都尉皺著眉頭說道。
那個流民聽話地打開了包袱,但是眼中冷光一閃,原本宛如羔羊一般的流民忽而暴起,一手掐著都尉的脖子,然后抽出了藏在包袱里的利劍,直接割斷了都尉的咽喉,鮮血四濺,宛如殺雞一般!
“弟兄們!動手!”
“殺啊!”
附近的流民紛紛拿出了短劍,沖向了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仇池士卒!
“敵襲!呃!……”
這些流民似乎是訓練有素,身經百戰的銳士,殺人手段十分的干凈利落,轉瞬間,把守城門口的一眾仇池士卒就被全部殺死。
本來有的仇池士卒是想關上城門的,奈何這些敵人的速度很快,反應很快,但凡是敢沖上來抵抗的,就被手起刀落,身首異處了!
“鐺鐺鐺鐺!……”一陣急促的銅鑼聲響徹云霄。
仇池國的將士很多年沒有經歷戰事,故而反應都挺慢的。
因為一條嘉陵江橫貫著,西漢水由西北繞山腳南流,洛峪河從東南沿山麓西來,二水匯流而下,形成三面環水,一面銜山的天險雄關。
因上有大池與良田百頃,故名仇池或百頃原。
仇池國背蜀面秦,以其峭絕險固,襟武都、帶西康,自古為形勝鎮戍之地,所以無論是早先立足于關隴的匈奴人,還是統治整個中原的羯趙,都沒有對這個雞肋一般的仇池國發起進攻!
實在是得不償失啊!
而在這時,早就藏在不遠處的隱蔽地方,都扮作流民的魏軍將士紛紛沖殺進去。
此時,嘉陵江山,上千只筏子搭載著萬余衣甲鮮亮的魏軍士卒,旌旗獵獵,戰鼓雷鳴。
這一回冉閔倒是沒有御駕親征,而是坐鎮長安,管理關中的大小事務。
負責征辟仇池的,乃是征西大將軍呂乾。
滅國之戰,功勞不小啊!仇池國雖然很小,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
故道實在是不堪一擊,魏軍的襲擊太過突然了,迅速拔掉了仇池軍在沿岸設立的據點、暗哨不說,還悄無聲息地進入故道,僅僅一個時辰,整個故道城就陷落了!
魏軍渡過嘉陵江,五萬精悍步卒便在呂乾的率領下,一路攻城略地,高歌猛進,所向披靡。
魏軍攻克故道之后,又迅速攻陷下辨縣、河池縣、沮縣、武都縣,但是仇池軍隨后死守峪關,魏軍晝夜進攻,久攻不下,戰事一時之間就僵持了下來。
但是,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楊初的堂弟,即先君楊毅的親弟弟楊宋奴指使內應梁式王殺死楊初,然后率軍與楊初之子楊國大戰。
眼看著就要國破家亡了,仇池國還發生了內亂,這無疑是雪上加霜的。
于是在威逼利誘之下,峪關的守將向魏軍投降。
魏軍長驅直入,楊宋奴直接向魏軍歸降,于是呂乾殺死楊國,滅了仇池國!
在仇池國覆滅的時候,冉閔也在班師回朝的路上。
冉閔有些疲倦了,把手里的奏牘放到一邊的寶案上,瞇著眼睛在那里打盹兒。
“陛下似乎不擔心仇池國那里的戰事呀。”旁邊的秦牧自顧自地沏茶,喝了一口之后,悠然自得地道。
“有什么好擔心的?仇池國早就該滅掉了,這一次不過是順手為之。秦牧啊,不瞞你說,這楊宋奴其實早就被暗衛的人策反了,這廝對于弒兄篡位的楊初是又恨又懼的,朕給了他這么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還給他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楊宋奴焉能不盡心竭力地配合?”
“陛下真是神機妙算。不論是楊初還是張重華,他們都認為咱們的目標是西涼,可是誰又曾想到,陛下你的真正目的是要掃滅仇池呢?”
“滅一個兵馬不過數萬的小國不值一提。”
冉閔擺了擺手道:“話說回來,秦牧,刺殺張重華的事情成功了嗎?”
“失敗了。”
秦牧一臉陰霾地道:“沒想到張重華身邊的侍衛居然如此厲害,而且西涼的情報機構似乎不弱,咱們的刺客剛剛進入姑臧城不久,就被發現了。一十二個刺客,都死光了。”
“哼,張重華不同于楊初。楊初是被自己的親信內侍殺死的,但張重華可不一樣!”
冉閔瞇著眼睛道:“算了。暗殺,固然是一種一勞永逸的辦法,但是未免太過無趣了!眼下在朕看來,能配作為朕的對手的,只有三個人。”
“噢?不知道是哪三個人?”
“拓拔什翼鍵、桓溫和慕容恪。”
“陛下,你口中的三人,除了拓拔什翼鍵之外,可都是人臣啊。”
“人臣?現在是人臣,日后就說不定了。”
冉閔在椅子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說道:“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變化龍!”
“金鱗……化龍?”
“是啊。秦牧,你可曾聽說過鯉魚躍龍門的故事?”
“略有耳聞。傳說中黃河鯉魚跳過龍門,就會變化成龍。陛下,你是想說桓溫與慕容恪日后遇到風云,也會化龍?”
“何必化龍?”冉閔感慨頗多地道,“當年朕做羯趙的權臣之時,就連龍都能屠戮,生殺予奪,所以說不化龍也能爭霸天下。秦牧,秦始皇號稱祖龍,所以我華夏歷朝歷代的皇帝都是龍的化身,但你可知道龍的變化?”
“陛下是在考校我嗎?”
“算是吧。”
“這個,臣還是說不準。”
“哈哈!連你這個博學多識的人都說不準,估計普天之下就沒有誰說得準了!秦牧啊,你少在朕的面前打馬虎眼,昔日朕與慕容恪煮酒論英雄,也曾說過這龍之變化。”
冉閔淡淡的道:“當時朕說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云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但現在,對于天下英雄,對于這些朕的對手們,朕倒是有了一番新的見解。”
“愿聞其詳。”
“財帛不能動其心,爵祿不能改其志,生死不能阻其行!這樣的人,莫說是我冉閔,天奈其何?”
這樣霸氣側漏的話語,秦牧卻能從中聽出弦外之音。
“陛下是想改變我大魏天下一統的順序國策?”
“不錯!”
知我者,秦牧也!冉閔的眼中帶著濃濃的渴望。
“秦牧,根據咱們原先的規劃。先滅秦,收復關中,然后掃滅仇池、西涼。但是西涼是一塊硬骨頭,輕易啃不下來,但代國不一樣!拓拔鮮卑雖然已經效仿漢人制度,進行了一些變革,但是逐水草而居的特性未變,他們在草原上來去如風,行蹤飄忽不定,可是我大魏的戰騎數十萬,何懼之有?只要給朕戰機,數戰而覆滅拓拔鮮卑絕非難事!”
聞言,秦牧搖搖頭道:“陛下,你這樣的想法實在是太過冒險了。”
“不冒險焉能成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行。”
“秦牧。”
“不行!”
“子進!”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對于自己的這個絕對智囊,冉閔還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秦牧就跟他的主心骨一般,如若沒有秦牧從旁協助,冉閔不知道會犯下多少的過錯。
冉閔哼了一聲,不爽地把被子往身上蓋好:“秦牧啊,這打西涼不是,打代國也不是,你讓朕就這樣繼續窩在大梁埋頭發展嗎?”
“時機還未成熟。”
“秦牧,你說的這個時機,要等到什么時候?”
“關中、仇池大量胡人逃亡。陛下不妨把他們都趕到西涼去。”
聞言,冉閔已經知道秦牧在想什么了,相顧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