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閔是真的喝醉了,喝得醉醺醺的,不省人事。
秦牧讓人把冉閔扶到船艙里睡覺,自己照顧了一下,便出了船艙,迎面而來的就是還在來回踱步的荀稷。
“秦大人,不是我說,這一回陛下真的是太不像話了。借著酒勁,他詩興大發也就罷了,可是戰前飲酒,還當著這么多晉國降將的面這般撒潑,口頭侮辱東晉的太后和公主,恐人心不服啊!而且天下尚未統一,陛下便如此放浪形骸,此風不可長啊!”
“我知道。”
“哎呦!我的秦大人,你既然知道又為何不讓我適才在酒宴上勸阻陛下?這要是萬一釀成大禍,我魏軍兵敗建康,到時候大好形勢便付之東流了!咱們好不容易打下的局面,就前功盡棄了呀!”
聞言,秦牧幽幽地嘆了口氣說道:“荀稷,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陛下正在興頭上,這個時候去勸阻,陛下輕則呵斥你,重則罷官是免不了的。”
“就算是陛下要砍我的頭又如何?我不能看著陛下這般墮落下去!現在大魏的國力蒸蒸日上,氣勢如虹,焉能就這樣毀于一旦?赤壁之戰前,曹操本來是有能力一統天下的,奈何戰敗,喪失了這個絕佳的機會。難道你讓陛下重蹈曹操的覆轍,讓我魏軍重蹈當年曹軍的覆轍嗎?”
荀稷與秦牧都是通曉經史子集的人,對于赤壁之戰更是一點都不陌生的。
但為何二十多萬的曹軍,會打不過兵力僅有五六萬的孫劉聯軍?
昔日曹操平定北方,帶著空前規模的大軍,不戰而得荊州,比預期的效果還要好。但綜合赤壁戰前情況,曹操幾乎是必敗。
首先,荊州尚不穩固,需要消化。曹操取荊州,最大的助力是劉琮帳下那些朝廷正統派,比如蒯越、韓嵩等人。曹操嗜殺,荊州本地官員百姓并不歡迎。
劉表愛民如子,在荊州名聲很好,劉琦還打著抵抗曹操的旗號。
這種局面下,一旦與孫劉聯軍交戰失敗,荊州有可能土崩瓦解。事實也是如此,赤壁戰后,荊州大片地區被奪走。
其二,水軍力量薄弱。曹操統一北方,用不上水軍,也沒有水軍。
南下荊州前,曹操在鄴城鑿玄武池訓練水軍,僅僅幾個月后,這支軍隊就出發了,實力可想而知。
曹操主要依靠荊州水軍,這支軍隊從來就不是江東對手,還被關羽帶走一萬,更何況此時士氣低落。
其三,沒有與曹操密切配合的謀士。赤壁戰前,曹操的謀士是郭嘉、荀彧、荀攸等人,但郭嘉已經去世,荀彧與曹操疏遠,程昱樹敵太多不能服眾,崔琰、司馬懿、蒯越等人都是剛剛歸附曹操,賈詡一生未得曹操重用。
曹操到江陵,要與孫劉聯軍開展,賈詡說:“明公消滅袁紹,平定漢南,威震四方,若以荊州財物,犒賞將士,安撫百姓,江東可不戰而定”,不建議開戰,但曹操聽不進去。
其四,沉浸在勝利喜悅中的曹操,犯了輕敵的毛病。
曹操當時占據荊州江北四郡:南陽郡、南郡、章陵郡、江夏郡,劉備劉琦只有一個郡的地盤。
曹操自我感覺良好,認為自己即將完成統一大業,“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在這種心態驅使下,曹操沒有清醒的認識,也沒有認真準備戰爭。
而這四種原因當中,冉閔就犯了最致命的一條——輕敵!
“荀大人,我軍這些年來打的勝仗太多太多了,魏軍幾乎是戰無不勝的。現在不僅將士們成了驕兵悍將,就連陛下都難免會有些一些驕悍的情緒了。但,宜疏不宜堵啊!”
“秦大人這話什么意思?難道陛下現在聽不進任何人的勸諫嗎?連你我二人的勸諫他都能置若罔聞嗎?”
“要不你去勸諫試試?”
荀稷害怕了,駐足不前。
“秦大人啊,陛下現在威望日盛,王氣漸長,只是這般剛愎自用,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秦牧長嘆了一聲說道:“等到陛下那一日吃了苦頭,他就會幡然醒悟的。而且陛下今日這般放浪形骸,也不是沒有緣由的。其實我很清楚,這一年多來,魏晉大戰,陛下所承受的壓力太大了,他需要好好的發泄發泄。”
“但愿如此吧。”
冉閔這一回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大戰在即,他竟然帶著將領們喝酒,自己還酗酒了,還耍酒瘋了。冉閔在席間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一眾晉國降將心寒,倘若戰事進展得不順利,只怕這些降將是會倒戈的啊!
這時,一個小校過來稟告道:“兩位大人,前方快艇來報,白石壘、宣武城和南瑯琊郡城方向的胡人軍隊正在撤離!建康城方圓百里之內,已經成了一塊白地!”
“姚襄和蒲箐都跑了?”秦牧并不詫異,說道:“先鋒的船隊還有多久能靠岸?”
“一炷香的時間便可靠岸!”
“好!傳令下去,全軍迅速渡江!直擊建康!”
“諾!”
“荀大人,依你看,東晉朝廷知道我大軍來攻,會如何應對?”
“歸降、抵抗或者棄城而逃。”
荀稷搖了搖頭說道:“歸降的可能性不大,畢竟晉國的底蘊仍在,還有抗擊的資本。抵抗是肯定會有的,但多半是為了拖延時間,此番我大軍號稱五十萬人馬,聲勢浩大,晉人豈能不懼?所以他們一定會棄城而逃的。”
“我跟你的想法不謀而合。”秦牧沉聲道:“晉人棄城而逃,會逃向何處?我認為他們能選擇的地方只有三個,一個是江陵,一個是南昌,一個則是成都,此三地皆是晉國理想的遷都之所,但一個比一個差。”
“首先,成都是可以排除的。”荀稷瞇著眼睛說道:“成漢滅亡不過數年,人心未附,而且當地異族甚多,偏于北地,距離建康又是如此之遙遠。所以我想晉人應該不可能遷都成都。還有南昌也可以排除,南昌有形勝之地,山川閉塞,有天然的屏障是沒錯,但是交通并不便利,晉國除非是想永遠偏安一隅,不再進取,不然是絕不會定都南昌這個小地方的。”
“這么說,晉人會遷都江陵?”
“可能性很大!”
荀稷說道:“江陵的城市前身為楚國國都郢,從春秋戰國迄今為止,先后有二十多代帝王在此建都,歷時數百年。至漢朝起,江陵城長期作為荊州的治所而存在,故常以荊州專稱江陵!江陵十分的繁華,僅次于建康。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漢,襟帶江湖,指臂吳越,是中原溝通嶺南的要沖,號為東南重鎮,亦都會也。”
“只有遷都于江陵,東晉朝廷才能穩定下來。而且江陵常年駐扎著晉國的重兵,人心所向,地勢又險要,我魏軍想要奪取江陵,更是難上加難!”
秦牧的想法跟荀稷的差不多,于是說道:“如此說來,咱們還應該安排一支軍隊,在半道上截擊出逃的東晉的宗室士族?”
“最好是能擒住晉國的小皇帝和褚蒜子、司馬昱,把他們一網打盡。這樣一來,晉國就再也無法對我大魏構成什么樣的威脅了。”
“善!”
“夏口和邾城,是建康通往江陵的必經之路,不管晉人走水路還是走陸路,都將經過這兩個地方。所以我建議派出兩位得力的將軍,先一步各自率領萬余步騎,占領夏口和邾城,趁機截擊過境的晉人!”
“好。就讓冉恪和衛遼兩位將軍去吧。”
秦牧又道:“還有胡人呢?蒲箐與姚襄的部眾有十幾萬人,他們會逃往何處?”
“流賊罷了。”
荀稷與秦牧相視而笑。
天下之大,已經沒有了姚襄、蒲箐麾下的部眾的棲身之所,他們能逃到哪兒去?他們已經處于華夏九州的腹地,只能跟流賊一樣四處逃竄,還能跑到哪兒去?
除了向魏國歸降之外,他們已經別無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