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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故人歸

  那場血雨去得干干凈凈,只是誰都知道,這世界不一樣了。

  可偏偏“一覺醒來”,一切又都正常了。

  被沖毀的建筑,血污的痕跡,死掉的人……全都恢復了原樣。

  白研良是在院子的石桌旁清醒的。

  他也很詫異,因為他進入霧集的地點并不是這里,但此刻,卻將他送回了“家”。

  風從院落一角老槐樹的葉縫里吹進來,已經有些凌冽寒霜的冬意。

  院子里的石桌腳下盤繞著青苔,院子外的城市車輛往來不息,滴滴答答地穿梭著。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最初的模樣,回到了最正常的樣子。

  他看向院子角落的老槐樹,重重疊疊的葉子已經泛了黃——怎么看都快入冬了。

  這時,院子的門被敲響了。

  只有訪客才會敲門,而會到院子里來的人,幾乎都是霧集的相關者。

  是誰?

  白研良起身,朝門的方向走去。

  “吱呀——”

  他推開門,門口站著的人,讓他瞳孔猛然一縮。

  “祁念……”

  她是逆著光站在院門口的,穿著一身白色的連衣裙,梳著長長的馬尾——有些看不清面容,但白研良一眼就認出了她,是祁念沒錯,是已經徹底死去,或者說……已經成為新一代纏心鬼的祁念。

  毫無疑問,她是鬼。

  白研良的記憶很清晰,再加上不久前霧集才發出了血字——尸非尸,骸非骸,我非我,人非人。

  從字面意思上理解,這一次的霧集……也許是人鬼交錯,難分真假的一次。

  可是,讓已經死去的人出現在面前,而且自己的記憶也完全沒有被干擾,這不是一眼就看出來眼前的來客是鬼了嗎?

  這是什么用意?

  然而,按理說現在白研良最好的選擇就是關上門,立刻遠離已經變成了鬼的祁念。

  可是,當她那模糊的面容逐漸變得清晰,直到完全出現在他面前時,白研良也怔住了。

  “好久不見。”

  眼前祁念的開口,讓白研良心底猛然一顫。

  不……不對。

  鬼無法交流,無法溝通,只是純粹惡意的凝結……可為什么眼前已經被他確認是鬼的祁念,卻在開口的瞬間,暴露了他與她之間已經許久未見的事實?

  如果鬼能有記憶,對世界有認知,它知道自己已死,知道自己是鬼,那……它還是鬼嗎?

  白研良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怎么了,不記得我了嗎?”

  祁念緩緩伸出手,她身后的逆光讓白研良又有些看不清了,卻在這時,白研良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嘴唇被碰了一下。

  是她……

  真的是她!

  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情緒猛地自靈魂深處竄出,并迅速蔓延全身。

  白研良難以置信地看著祁念:“你……是鬼?”

  祁念毫不隱瞞地點點頭,而后一個側身,讓出了已經為數不多的夕陽。

  “你不是知道嗎,我進入了門的另一邊,我成為了……新的纏心鬼。”

  祁念似乎比以前變了許多,但唯一沒變的,是她的眼神,她好像總是在擔心著什么,就算此刻承認自己已經是鬼,她的眼里也在擔心著什么。

  “一起出去走走?”

  祁念展顏一笑,對白研良發出邀約。

  “吱呀——”

  院門關上,白研良已經站在了院外。

  “怎么回事?”

  白研良和她并排走著,他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和鬼進行對話,即便這只鬼暫時來看的確是祁念。

  可如果存在自我意識,而且能夠控制自己,保留著生前情感的鬼存在,那死亡還有什么可怖的呢?

  白研良不相信這是真的,也許……這就是這次霧集真正的險境與困難之處。

  “我也不知道。”

  祁念遺憾地搖搖頭,可能因為她是鬼的緣故,白研良感覺自己周遭的空氣都要冷上許多,人行道旁的車道本該吵吵嚷嚷,此刻竟也有一股詭異的惰怠,仿佛蒙上了一層灰撲撲的濾鏡,只有他和祁念是彩色的,流淌的。

  “我是不久前才突然蘇醒意識的,”祁念慢慢說著,“然后,我成為纏心鬼期間的畫面也一股腦涌了上來,等我好不容易消化掉那些光怪陸離的畫面,一回神才發現,自己站在你家院子的門口。”

  祁念停下腳步,轉頭看著白研良:“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把我放在了你的門口。”

  白研良沉默。

  他知道那雙看不見的手,正是霧集。

  不過從最近了解到的情況來看,那雙手更有可能是已經完全掌控了霧集的人。

  至于那個人是周天,還是白研人。

  白研良暫且還不清楚。

  他甚至不知道之前霧集將業城所有的幸存者囊括進去時,周天和白研人有沒有也在里面。

  “能跟我講一講,在我死去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些什么嗎?”祁念好奇地問。

  站在她的視角,她變成了喪失自我意識的厲鬼,再次有意識時,已經站在院子的門口了。

  白研良點點頭,他沒有拒絕。

  短暫的相處讓白研良能夠相信,身邊的祁念,真的是暫時恢復了人類意識的厲鬼。

  兩人慢慢朝前走著。

  白研良一邊講,祁念一邊認真地聽,偶爾發出一兩聲疑問。

  在祁念若有似無地帶領下,漸漸的……周遭彌漫起了紙錢的味道。

  如同夏日黃昏昏昏沉沉的恍惚,白研良也有些神情恍惚。

  他跟著祁念,進了一座上了年紀的老房子。

  高高的木門和雕花木窗全都打開著,風輕輕一撩,便蕩起一重重白色簾幕。

  不知何時,祁念拉住了白研良的手,兩人手拉手進了屋子,這老屋的墻壁是黑色的,黑得宛如最深沉的淵,而屋內四處飄蕩的白色幕簾,竟像一條條蛇信,正包裹著冰涼寒意,搜尋著人氣的醇香,并悄無聲息的,朝著白研良緩緩靠近。

  恍惚間,白研良抬頭一看。

  下雪了……

  不,不是雪。

  是紙錢,白色的,圓形的紙錢。

  飄飄搖搖,像雪花一樣紛繁落地。

  這是什么地方?

  他眼睛失焦,屋子里,怎么有這么多陌生人?

  昏黃曖昧的光線讓人看不清屋子里那些陌生人的臉孔,一重重白色幕簾從他們臉上滑過,仿佛揭開了他們的真容。

  這些竟是……

  白研良曾見過的,所有死在了霧集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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