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恩記得當時的場景。
遍地焦土，血流成河，那些追隨他，追隨魔王，希望能得到一片凈土的魔物們紛紛在刀刃下死去，無法反抗，無力反抗。
陸恩不止一次這么想過，那個所謂的聯軍根本不是人類，它只是包裹著人皮的魔鬼，他詛咒這它們爛死在最骯臟的陰溝里，將這些屠城的窩囊廢切碎了喂狗。
現在，他突然得知，魔王城的陷落原本可以不必，有那個倒霉蛋魔王，有利維婭，有卡拉，還有其他愿意追隨魔王的高等魔物，聯軍根本不可能那么輕松就攻破魔王城。
但利維婭和卡拉……她們從一開始就打定了注意要借聯軍之手，殺了那個“篡位者”，以此喚醒真的魔王。
而真的魔王喚醒與否，陸恩不知道，但他覺得自己和利維婭和卡拉想象中的那個魔王差距肯定無比巨大，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那位真的魔王，但卡拉無比篤定這一點，現在連利維婭也認為是真的。
其實就連陸恩都很懷疑，因為這些表現都太像了，自己對這具身體的熟練運用，突然就懂得了魔法的知識，讓他根本找不到理由懷疑，一切都太過于自然了。
自然的可怕，他光是想想就覺得汗毛直立。
不過這一切他都不敢有絲毫的表露，生怕利維婭看見了他的動搖。
而且……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陸恩深吸一口氣，看向利維婭：“你知道有多少魔物因為這件事而死嗎？”
“十萬零四千人五百六十一個，我看了人類聯軍的戰報，他們用魔物素材記戰功，所以……”利維婭說到這里，再也說不出剩下的話。
但是，她立刻又強撐著繼續說了下去，這時候的利維婭，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但是……卡拉提前疏散了他們……只有逃不掉的才……她和我說過，魔王城有大概四十萬住民，大部分，都逃走了。”
“噢？那你很自豪？”陸恩笑著說道，只是笑容有些別的含義在里面。
利維婭顫抖著搖搖頭：“不，我很內疚……”
啪——
陸恩反手甩了一個耳光給利維婭，聲音脆響，甚至于讓她這個高等魔物的臉都有些輕微的紅腫。
“內疚的話，當初就不應該做，你覺得這么做，會讓我怎么樣？嘴上說著拯救他們，實際上卻為了復活害死他們？魔王城覆滅，你覺得僅僅是他們犧牲？整個世界，有多少魔物正在受苦？！魔王城是什么？是希望！是魔物不用低人一頭的希望！多少高等魔物在觀望我們這里？多少低階魔物把這里當成天堂？”
“你毀掉的不僅僅是魔王城，還有那十萬同族的鮮血，還有就是……毀掉了希望，知道嗎？下一個魔王城，會怎么樣？會有高等魔物追隨嗎？會有和曾經一樣的支持嗎？”
陸恩越說越氣，到最后甚至壓不住聲音，有些咆哮意味的說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算重建了魔王城，以后你準備就靠你我嗎？！其他高等魔物愿意追隨，那誰敢保證會不會重蹈覆轍？！就像這次一樣？我憑什么凌駕于他們的生命之上？！就憑我是你爹？”
陸恩越說越氣，他都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那么氣憤，可是一看到白和拉蘭特的魔物混血們，回憶起魔王城被攻破之時的樣子，他就有些壓抑不住心中的怒意。
“我知道，我都明白，但是，我不能沒有你啊，父親——！”利維婭似乎聽夠了，終于，抬起頭大聲對陸恩說道！
陸恩語氣一滯，剩下的話堵在嗓子眼里出不去。
“我知道這樣是錯的，我知道那些人都是因我而死，但再讓我做一次選擇，我還是會選擇讓你活過來，因為你是我的父親啊！卡拉和我都不能沒有你！”她像是終于拋下矜持，自暴自棄：“就算是讓我自己去死來換你，我也愿意！母親已經死了！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我會贖罪，我會用我的血來償還他們的血，我會自裁，彌補我的錯，只是……父親。”
“在死之前……父親，我很高興，能再見到你。”利維婭說到這里，眼眶紅紅的，踉踉蹌蹌的站起來，準備離開。
只不過，陸恩拉住了她。
利維婭默然轉身，看著父親，神情像是緊張，又像是終于釋然之后的放松。
“要贖罪的不止是你。”陸恩說道，然后，他從鐵板上站起來，望向了拉蘭特的方向：“還有人類。”
利維婭聽懂了，她閉上眼，深呼吸，接著重新睜開眼睛，先前的迷茫和脆弱已經消失不見，她不是小孩子，知道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什么時候該表現什么。
“需要我做什么？父親。”女騎士微微低頭，如此說道。
陸恩直接問道：“卡拉馬上就會過來，你在帝國有什么勢力？還是說，你真的成為了某個家族的人？”
“我控制著一個貴族家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我在外面的時候被一個人類貴族察覺了非人類的身份，一場惡戰之后，我殺了他和他的隨從，扶持了他的遠方侄子繼承了男爵的爵位，但那個懦弱的人實際上聽命與我，卡拉說這可以讓我混入其中，但我能做的事情不算太多，帝國有特別的鑒別方法，哪怕是我和父親你，也很容易被看出來，所以我做事一直都很收斂。”利維婭回答道。
“那就好。”陸恩點了點頭，接著，他從身上拿出一顆渾圓的小球，質地看起來像是橡皮泥，但意外的不會變形。
“我想要重建魔王城，但不是以以前那種形式，我會讓人類來幫我完成這個目標，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幫我。”
“這不需要叮囑……那也是我的愿望，我會竭盡所能。”利維婭重重的點頭。
“帶上這個，我會給你寫一份計劃和目標，跟我來。”陸恩說道。
同時，他抹了把汗。
娘的，可算糊弄過去了，可是以后該怎么解釋自己真的不是她爹這件事？算了……當務之急不是這個……
————————
天黑了。
利維婭小心翼翼的將記下來的紙焚毀，然后掏出了那個小球。
“唉，沒想到有一天我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從里面，傳出來了尤拉希爾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