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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 收束,地撼天搖、無限黑暗之日

  昏暗的臥室,窗簾遮住了窗戶。

  占據大半面墻壁的屏幕前,盤膝坐在地上,身著輕薄黑色短袖與同樣輕薄貼身的黑色短褲,扎著丸子頭的今川河,透過頭盔盯著屏幕里灰暗色調的死亡回放,楞了一下,破口大罵道:“又你媽是個開掛的孤兒!”

  想到今天又被那些勢利眼排擠欺負,忍無可忍向上司匯報自己遭到職場欺凌居然只得到了一句輕描淡寫的回復:“別太當真,我會注意的”,今川河越想越氣,埋頭硬打了下去,誓要殺這開掛孤兒一次。

  結果不必多說,爽快獻祭了自己父母以換取游戲實力的孤兒,理所當然的一次也沒死,殺穿了今川河一方。

  見游戲結束后,對方還有人在公屏里捧那孤兒臭腳,嘲諷自己一方,今川河開麥怒噴,口吐芬芳,然后號就被封了一禮拜,原因是被舉報侮辱他人,舉報的還是她的隊友。開掛的之后當然也被她舉報封了,但今川河知道,那個孤兒的號是買來的,封多少也無所謂,再登下一個號就能繼續爽。

  想到自己被封的是大號,對方卻根本沒有付出任何代價,今川河直接氣的摔了頭盔。

  興許是以前也時不時摔頭盔的緣故,這回一摔下去,頭盔上的顯示燈立刻熄滅了。

  今川河一楞,急忙撿起頭盔。

  仔細檢查了一陣,確認頭盔真被自己摔壞了,她解開頭發,郁悶地躺在鋪了地毯的實木地板上,頓了一頓,突然瘋了似地滾來滾去,像個撒潑的孩子一樣不停地揮舞著手臂拍擊地板,一上一下地抬腿拿腳跟砸地板,同時嘴中還伴有意味不明的叫喊,似是在呼喚別人趕快來安慰她一樣,然而這不甚寬敞的居所中,只有她一個人。

  孤獨。

  發泄了一陣,體力并不好的今川河,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滾到床邊,舉起胳膊,支起身子,夠到枕邊的掌機,她蜷縮在柜子面前,點進了最近正在玩的抽卡游戲。

  “...密碼錯誤?”

  瞧見屏幕上鮮紅的字眼,今川河不可置信地又重輸了一遍,仍舊登不上去。

  號被盜了?

  不是吧?

  我氪金抽出來的那么多老婆...

  今川河心血上涌,眼前一片模糊。

  “別呀...”

  她嗚咽著申訴,面對依照事先寫好的程序自動回復的客服,看似溫暖實則沒有任何實際作用的安慰,失神自語:“憑什么我就這么倒霉...”不一會便拿胳膊擋住眼,胸膛一起一伏地抽噎了起來。

  霉運還沒有結束。

  進入虛擬世界,經常玩的三四個養成游戲和種田游戲,不是正在停服更新,就是又雙叒叕被隨機刷新的野怪/路人殺了人、搶了資源。經營得體的農場/牧場/城邦被搞得一團糟,平日里簇擁在今川河身邊的羊群/牛群/臣民,在程序算法的操縱下,立刻變得不待見她了。

  身心疲憊的今川河,已無力再去討好那些二進制支配下的色塊。

  離開虛擬世界,回到逼仄的現實。

  今川河在床底翻出別人送的手柄和主機,吹去灰塵,插上電源,面容呆滯地進入了游戲。

  不是死,就是在送死的路上。

  也許是累了,今川河松開手柄。

  不經意間低頭一瞥,她看到了自己正在顫抖的手指。

  摁的太用力,又缺乏鍛煉,一時放松下來,當然會發抖,但現在的今川河,并不這么想。

  “菜不是我的鍋,是手的鍋。”

  她一股腦將責任推給了自己的手。

  起初還是攥拳捶打地板,裝模做樣地以用力過猛導致的疼痛來懲罰自己,在不斷響起的咚咚聲中發泄不爽的成分更多一些,后來嘗到了設置假想敵來轉移責任帶來的快慰,今川河便一發不可收拾。

  “你是朋友,好的。”她對自己的右手說,“你是敵人,壞的。”她對自己的左手說,然后左右手就打在了一起,不用說,是右手壓倒了左手——似乎有些可笑,但現實中確實有毆打枕頭或布偶公仔來發泄的人,只不過今川河是把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當作了那個承載怒怨的枕頭。

  然而,奇怪的是,左手居然逐漸扳回了局面,右不過左手了。

  沉浸在自己的游戲之中,今川河氣憤于右手的弱小,更是加倍厭惡本就可惡的左手,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過于嬌小而又沒有力氣的她,實在不知道怎么打敗左手了,便嘗試祭出了她的究極殺器:牙齒。

  然而,即便輕松咬斷了左手,左手也還是會一下子長好。

  不去阻止左手不斷復活的無能右手,不久也被今川河列為了壞人。

  之后就與副本中一樣了。

  疼痛被復仇成功的快感替代,今川河在不知疲倦的自虐中飛快走向死亡。

  心魔擊潰心防并不需要人有多么坎坷不公的經歷,絕大部分人終其一生也不會有什么值得稱道的顯赫時刻。重復循環一眼便能望到天花板與死的單調生活,嘮叨不休宛如已經滅絕的蚊子那樣緊縛沖動與欲望的瑣事和細節,能力不配位或位不配能力帶來的疲憊與渴望上進而不得的無奈,和過分計較某事卻又缺乏覺悟以至于無法在反復的琢磨中解脫導致的自我折磨,才是廣泛存在于社會和個人間的常態。

  人與自我與社會的矛盾積累到不可調和的程度后,要么奮起解決矛盾,要么在沖動中自我毀滅,要么當縮頭烏龜,強行忽略矛盾對自己的損害,自我麻痹。在能夠操控心魔幻境的心魔的刻意誘導下,就像祝采薇怎么也打不死算計她的導師和學妹一樣,矛盾實際上將變得不可能得到解決,當縮頭烏龜也會因為被困在心魔幻境中根本縮不了多久,被不停攻擊心靈弱點直至逼上絕路是遲早的事,于是,擺在面前的路就只剩下了一條,以自我了斷來解決矛盾,而這正是心魔想要實現的目的。

  但,一如既往。

  易升的大手輕松捏住了今川河兩只小到堪稱精致的手掌,然后坐在她的身旁,放開一只手,拿起了另一只手柄,隨意道:“這位子沒人吧,我陪你玩。”

  今川河扭頭一看,面龐霎時紅到了耳根,悚然尖叫道:“你為什么在我臥室!”

  說罷,她立馬扭過頭去,慌忙抬起胳膊試圖抹掉自己臉上的淚痕,邊抹邊語無倫次地喊道:“別看,我沒事!馬上就好,你不要太得意了!我...我一時大意,沒有閃,才...才...那個...”

  “哦。”易升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哦?!哦什么哦啊!”今川河一楞,停下了動作,也不顧自己樣子狼狽了,盯著他抓狂道:“看不到我不高興嗎!趕緊安慰我啊!你不就是來安慰我的嗎!”

  “你在撒嬌?”易升歪頭道。

  今川河又扭過頭去,支支吾吾道:“不...不知道,也...也許吧?你已經長大了,要自己領悟才行,不能事事依賴我...”

  還沒有說完,易升突然湊到了她面前,一大一小兩張臉幾乎貼在了一起。今川河只覺熱氣撲面而來,本來已經被嚇得清醒的腦袋又一下子迷糊了起來,下意識地便要動手推開易升,全然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只手被他捏在手里,結果就是手啪一下抵在易升胸口,使出吃奶的勁,也沒推動分毫,反倒像是流氓在襲胸。

  “口頭占我便宜也就算了,上手摸是要怎樣?”易升詫異萬分,若有所思道:“難道已經欲求不滿到這個地步了么?”

  “我懂了,你在挑逗我。”

  他得出了結論。

  然后,今川河爆發出了有生以來最大聲的尖叫。

  撤開手,縮在一旁。

  過了一陣,見易升一個人上手玩起來了,今川河胸口發悶,心也莫名絞痛。

  她打破沉默,抿嘴道:“你真是來玩游戲的?”

  “我是來陪你的。”易升道,側頭瞥了一眼:“杵那是想我抱你過來?”

  今川河眨了眨眼,立馬昂頭挺胸道:“對,我命令你立刻抱我。”

  “那繼續杵著吧。”易升拒絕。

  “...你也太直了吧!”今川河嘴上抱怨,身子則是十分誠實地湊到了易升跟前,拿起了手柄。不安中帶著些許期待,她裝作不在意地詢問道:“那個,為什么要來陪我?我跟你又不熟。”

  “知道不熟還不趕緊用實力證明自己,實在太菜我就不陪你玩了。”易升斜視道,“高玩,最要遠離的就是感情,女人只會影響我的操作。”

  今川河:“...”

  小豬他媽了個佩奇的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想也根本不可能的呀!

  “祝你單身一輩子。”她詛咒道,擰巴著臉玩了起來。

  昏暗的臥室內,很快便回蕩起兩人的玩笑打鬧聲。

  待卡門帶著祝采薇、李明、孤狼,以及包括她自己的心魔幻境內的四個易升,來到今川河的心魔幻境時,今川河已經一點也不覺得孤獨了。

  “哼,果然。”卡門略帶敵意地掃了眼懵逼的今川河,解釋了原委。

  聽完,今川河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身旁的易升,看向卡門:“...他是假的?”

  “不清楚,他自己似乎不怎么在意自己的真假。”卡門不懷好意道。

  不等今川河心中的疑惑繼續發酵,易升無所謂道:“真假不重要,人齊了就走吧。”

  “你的禮物呢?”卡門提醒道。

  易升一楞,低頭看向今川河。

  四目對視。

  片刻后,他扭頭看向卡門,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道:“說到這個,我似乎是唯一收到禮物的易升。”

  “什么禮物?”祝采薇好奇道。

  “和她一起玩游戲的記憶。”易升解釋道,順手捋了一下今川河的腦袋。

  今川河心情復雜,一動不動。

  另外四個易升恍然大悟。

  李明詢問卡門:“集齊所有易升了,生日到底跟易升有什么關系?”

  “你不是第一回被拖進心魔幻境了。”卡門沉吟道,“第一回在幻境里遇到的易升,也問你要禮物了么?”

  “沒有。”李明說。

  “之后,你完成了主線任務(3/4),所有人跳躍到了七個月后的現在,對么?”卡門說。

  “對。”

  “不對。”

  “易升沒有跟著跳躍,他在副本里待了七個月。我認為他也像你五人一樣遭到了偷襲,被拖進了天人五衰制造的幻境當中。出手偷襲的毫無疑問是天道,因為只有天道有能力釋放天人五衰。既然是天道出手,顯然沒理由放過易升。”卡門說,“易升的靈能為什么會被你五人潛意識中易升的意象吸引過來?也許是因為他本人已經死在了幻境里,所以屬于他的靈能才會另擇主人。包括生日禮物和生日,一切的答案必然就在那七個月里。”

  “他一個人在副本里待了七個月?”孤狼皺眉道,其他四人也不太信。

  “跳躍時空就是一下子的事,李明心魔幻境里的易升,前后變化那么大,是一下子就能變成的?易升本人有多強不用我多說了,難道他那樣的人會被天道一下子擊敗嗎!”卡門激動道,又很快冷靜了下來,“天道擁有操縱時空的力量,我不知道‘游戲’的力量與控制一方世界的天道相比孰強孰弱,但的確存在天道強行留下了易升的可能。”

  “你如果猜對了,易升被心魔折磨了七個月?”今川河突然道。

  自己被易升安慰的時候...他在受苦么?

  李明正要開口細問,聞言一楞。

  祝采薇和孤狼也楞住了。

  心魔幻境有多厲害,五人心知肚明。

  七個月下來...易升還好嗎?

  半晌,卡門艱澀道:“其實,不止是心魔。”

  “什么意思?”李明打了個激靈。

  “輪回劫...才是天人五衰里最厲害的劫。”卡門幽幽道,解釋了一下輪回劫。

  四人齊齊沉默。

  實在無法想象,要怎樣才能在那樣的折磨中活下來。

  “不能跟你一起去送生日禮物?”

  臨行前,易升拒絕了今川河的請求。

  祝采薇和卡門不約而同看向自己身旁的易升。

  “直覺。”五個易升齊聲道。

  “有危險?”卡門若有所思道。

  “不確定,應該有。”

  “我是心魔,死不了,讓我去探路吧。”

  她旁邊的易升立刻道:“好,我會保護你的。”

  卡門雀躍點頭。

  李明和孤狼點頭認同,死不了的心魔,的確適合探路。

  祝采薇和今川河則是欲言又止。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卡門幾乎是前腳剛走,后腳就回來了。

  “思維速度!”她喊道,邊干嘔邊說:“那邊幻境的運行速度是這邊的千萬倍以上,這邊的一秒是那邊的四個多月,進去就被困死了。”

  “幸虧我是心魔,不然就回不來了!”

  “那邊什么情況?”祝采薇立刻問道。

  “易升死了,現在的易升是個十多歲的孩子,只有輪回幻境里的記憶,好像是不斷的輪回消磨了原來易升的記憶,所以才有了這個輪回易升。”卡門沉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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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川河一怔。

  死了?

  孤狼看向李明,李明強自鎮定:“生日和生日禮物到底是什么意思?”

  “生日,人出生的日子。”卡門道,“我猜對了一半,易升死了,他的靈能選擇了你五人潛意識中易升的意象作為新的主人,但另擇主人不是靈能為了找一個容納自己的容器,而是為了復活易升!”

  “你應該已經注意到了,每個易升的記憶和性格都跟其他易升有所差異,因為每份靈能能夠攜帶的記憶量和人格碎片就那么多,再多就帶不了了,分成五份剛好可以帶走易升的所有記憶和完整人格。”

  “抹除那個易升的記憶和人格,把他變成一塊白板,易升們再融合進去,原來的易升就復活了。”

  “那,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是用來說服那個易升的。”卡門嘆了口氣,“只有他自己才能抹除自己的記憶和人格。”

  “也就是說,要說服他自殺?”孤狼說。

  “對。”卡門道。

  與此同時,副本,四象五行困龍之陣。

  忽有龍吟響徹四方,金光沖天而起。

  緊接著,遮天蔽日的黑云頃刻間便籠罩了天下聯軍。

  覺察到不對勁的天道,搶先出手了。

  另一邊,來自太陽,飛快增強的引力,逐漸在廣袤的汪洋大海中,帶起了史無前例的磅礴海嘯。

  四極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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