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之所以想當官,是因為有些事老百姓做不得,但當官的卻能光明正大地做。
有一官在手,可迅速積攢力量而不引起朝廷的警覺。
等朝廷注意到他的時候,他完全可以像左良玉一樣,聽調不聽宣。
可現在,這個官位似乎不是那么好拿的。
秦川發現,自己還是有點單純,完全是因為腦殘古裝劇看多了。
他本身就是個山賊,玩不來官場那一套,就應該用山賊的方式來做事。
于是,那瘤子小官勃然大怒之后,秦川理都不理他,徑直走回莊子。
羅大牛更是把手按在刀柄上,橫肉直抽地問道:“大當家的,要不要俺出去一刀砍了那廝?”
“不。”秦川搖頭,“他們若不動手的話,咱們盡量不招惹他們。”
“那兩百個人頭還給他們不?”
“給個屁,這寧化千戶所的人太不靠譜,咱們找別人買官去,讓兄弟們都打起精神來,準備開戰。”
“好咧。”
秦川和羅大牛等人邊走邊說,鳥都不鳥外面那個瘤子小官的怒罵。
那小官氣得怒發須張,本想招呼左右殺進莊子,但又見周圍有不少靜樂縣衙役看著,最終還是忍住了,策馬就朝千戶大人的所在而去。
靜樂縣的衙役跟他們不是一路人,他可不敢當著外人的面殺良。
韓冒正就著一張鹿皮坐在地上,喝了一碗熱騰騰的肉干湯,舒暢地撫了撫堆滿肥腩的肚子。
久經戰陣,養尊處優許多年下來,他那一身橫肉早就成了肥腩,力氣也大不如前,只走了一天路便腰酸背疼起不來了。
正舒暢間,麾下小旗陳瘤子一溜煙跑來,把剛才的事添油加醋說了一遍。
聽完陳瘤子的話,韓冒氣得砸了個瓷碗過去,罵道:“蠢材,不曉得先答應他,先把人頭弄到手嗎?”
陳瘤子哈著腰:“大人,屬下本已答應了他,可他卻說,這買賣不做也罷。”
“哼!去告訴他,本千戶許他一個百戶職,讓他把人頭送出來。”
“是。”
陳瘤子一溜煙上馬,又往莊子而去。
來到門樓外,陳瘤子揚聲大喊:“方才那人聽著,千戶大人許你一個百戶職,還不快快把人頭送出來?”
秦川從墻垛后探出頭,笑了笑:“小民說了,這筆買賣不做也罷,大人還是請回吧。”
陳瘤子大怒:“這是千戶大人的明令,你敢抗命不成?”
“呵呵,小民并非寧化所的軍戶,千戶大人的命令管不到小民頭上來吧。”
“你……”
“大人請自便吧。”
說罷,秦川那頭縮回去,懶得再理會他。
陳瘤子氣得不行,罵罵咧咧一陣后,又策馬往回跑。
韓冒聽完陳瘤子的描述,頓時勃然大怒,硬撐著起身上馬,帶領麾下幾個百戶和近百個私兵,殺氣騰騰地朝門樓而來。
“寧化千戶所韓大人在此,樓上那廝還不快快出來說話。”陳瘤子策馬上前,揚聲喊道。
秦川又探出頭,見底下近百個衛所兵,擁簇這一個身材肥胖,面向平平無奇的軍官,想必就是那韓千戶了。
“你是何人?”見他冒頭,韓冒沉著臉問道。
秦川拱了拱手:“回千戶大人,小民秦川,霍水洪洞九箕山人士,乃孟家遠房親戚,現為孟家大管事。”
“本官聽說,你手上有兩百級積年老匪的首級?”
“回大人,確有此事,那兩百級首級乃是本莊護院鄉勇拿命換來的。”
“既然如此,還不快快交與本官,待本官上書敵情之際,定會表你一功,少不了你一個百戶之職。”
“呵呵。”秦川笑了笑,“那些首級就不勞大人費心了,小民自會呈送太原知府大人手中,大人還是請回吧。”
說罷,秦川又縮回墻垛里面了。
韓冒氣得肥肉亂顫,一手指著門樓怒喝:“大膽刁民,竟敢私藏賊寇首級,莫非你與賊寇私通不成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許亂說,大人張口就扣一頂私通賊寇的帽子給小民,莫非想強搶鄉民,殺良冒功不成?”
“你……”
韓冒胸口急促,鏘地拔出腰刀。
他從軍那么多年,還從沒見過如此大膽的刁民,富甲一方的縉紳老爺,見了他也得客客氣氣喊一聲大人,這區區一個孟家小管事,竟敢跟他當眾叫板,反了天了不成?
“來啊。”
韓冒滿臉殺氣,揚刀一揮,喊道:“孟家莊通敵串匪,私藏賊寇首級,罪無可赦,給我圍起來,統統拿下,就地斬首,肅清鄉野!”
“遵命!”
那百來個私兵亮出兵器,就地展開列陣,幾個傳令兵四處縱馬,揮舞著各色旗子,原本正在砍人頭的衛所兵,也急忙放下人頭,就地列隊。
而靜樂縣的衙役和鄉勇們,則面面相覷。
知縣大人沒來,所有衙役和鄉勇都聽命于知縣大人的師爺,但出發之前,知縣大人又讓他們聽從韓千戶統調,如今是該先問問師爺,還是直接聽韓千戶的?
陳聰之也頭疼不已,他乃知縣何長保的師爺,本以為孟家莊這一趟只需割些人頭回去交差就完事了,沒想到韓冒竟然要打孟家莊。
孟家莊那管事也是個愣頭青,乖乖地把人頭給韓冒不就行了嗎?非得整這一出,如今孟家肯定完蛋了。
孟家的人他是認識的,縣里就有兩家孟家的鋪子,孟家每次孝敬縣太爺的時候,都是他收的銀子,他還跟孟圭明吃過幾次酒,但也僅限于此而已。
他并不在意孟家的死活,但誰都知道孟家剛糟了匪,韓冒卻非要給孟家扣上通匪的罪名,這可如何圓得過去?
上邊一查起來,不露餡才怪。
到時候問起責來,他和縣太爺絕少不了殺良冒功的罪名。
那韓冒可真是個沒頭沒腦的莽夫。
“去,傳令靜樂縣的衙役和鄉勇,讓他們列隊進莊,從莊內攻上門樓。”
見靜樂縣的人在那呆頭呆腦不知所措,韓冒沒好氣地喊道。
當即,就有傳令兵策馬過去,給陳聰之傳令。
陳聰之愈發頭大,急忙挽著袖子一路跑到韓冒旁邊,滿頭大汗地說道:“韓大人,使不得啊,孟家剛剛糟了匪,這時給他們扣個通匪罪名,只怕上邊查起來的時候圓不住啊。”
韓冒冷哼:“現在整個晉陜大地到處是賊寇,上邊剿都剿不及,誰得空鳥著山疙瘩里的孟家?”
“大人……”
“少廢話,你若沒那個膽,就一邊呆著去,但別怪本千戶沒事先提醒你,里邊的人頭就跟你家知縣大人沒關系了。”
說罷,韓冒懶得理他,徑直策馬走開。
陳聰之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只得搖頭嘆了一口氣,然后讓衙役把砍下來的人頭分成兩份,自個拿一份。
他是不敢走夜路回縣城了,只得先去北邊二十里的靜游鎮住一晚。
衙役們正撿人頭的時候,韓冒的衛所兵已經列好隊了,其中一百人在門樓正前方擺陣,另外兩百人則從院墻的缺口沖進莊子,繞到門樓后面,主攻上門樓那個樓梯。
門樓上,秦川望著下邊的官兵冷笑。
巴山虎和李彪風的六百人馬都不敢打這座門樓,韓冒那三百個兵里面,只有不到一百個私兵勉強有一戰之力,其余的都是些老弱病殘,就這些歪瓜裂棗也敢打門樓?簡直不知斤兩。
這倒也好,正好讓自己的手下見識見識正規軍的戰陣廝殺。
有機會的話,他還想趁機打劫這伙衛所兵。
因為,他看上了衛所兵的兩樣東西,一樣是戰馬,韓冒麾下大約有七八十匹戰馬,大多都由私兵騎著。
另一樣是棉甲。
大明禁止民間私鑄兵器,更嚴禁私鑄火器,到了如今明末,這條禁令幾乎形同虛設,鄉下村堡的鄉勇幾乎人人都有兵器,連孟圭明這種做買賣的晉商,都能弄來幾條火器。
對此,朝廷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匪患嚴重,村堡鄉民自備武器防賊情有可原。
但,盔甲是決不允許私造私藏的。
哪怕朝廷再亂,匪患再多,只要有人敢私藏盔甲,那就是誅九族的謀反大罪。
因此,民間到處可見刀槍,但基本沒有盔甲流通,連巴山虎那樣的匪首,手下連一副棉甲都沒有,因為搶不到,自己也不會造。
秦川自己更沒有。
李彪風和通天柱的人倒是有幾副,應該是從官兵那搶來的。
如今,韓冒那三百人里面,大概有一百多副棉甲,其中大部分還保存良好。
除了戰馬之外,秦川最眼饞的就是這批棉甲了。
得找個機會,搶過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