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對方愿意投降,張可望自然沒發起進攻,只站在原地靜靜看著,想等對方搬完糧食再說。
幾百輛運糧的雞公車來來回回絡繹不絕,足足運了小半個時辰才停下來。
孟家莊大門五十步之外,數千個大麻袋堆得像一座小山似的。
“呵呵,算你識相。”
張可望朝門樓揚了揚下巴,然后從馬鞍后面抽出木盾,帶著張定國和幾個部下,持盾策馬朝那堆麻袋靠近,一邊提防著門樓上放冷箭。
到了近前,他那幾個部下舉刀槍往麻袋里扎去,只見幾個麻袋中潺潺流出黃燦燦的谷子和糜子。
幾個部下把麻袋扒開,往中間的麻袋扎了幾槍,確認中間的麻袋是糧食后,又繞著小山轉圈,手中刀槍不停探出,一連扎了數百個麻袋。
沒多久,一個部下就興奮說道:“少將軍,全都是糧食,估摸著有四千多石。”
張可望繞著那座小山轉了一圈,確認那些麻袋里流出來的都是糧食后,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一趟還算順利,兵不刃血就取了數千石糧食,回去之后義父肯定會很高興。
可那七千兩白銀和數百馬匹呢?
莫非那姓秦的想拿糧食打發他,好能留下銀子和馬匹,并依然占著孟家莊不成?
哼!他到想得美。
銀子馬匹女人,包括這座莊子,他一樣也別想留。
想到這,張可望陰沉著臉,抬頭朝門樓喊道:“秦川,還不快快打開莊門,迎大軍入莊?”
門樓上,秦川笑瞇瞇道:“少將軍且放心,待您殺了李彪風和通天柱巴山虎等人之后,秦某自當大開莊門,迎少將軍進莊。”
張可望眼睛一瞇:“你玩我?”
“不敢。”
“信不信小爺把你孟家莊夷為平地,殺個雞犬不留?”
“呵呵。”
秦川又笑了笑,并提高音量:“大家伙都看到了,在下有心投效八大王,四千七百石糧食已經如數奉上,在下不過是想請少將軍殺幾個人,替在下報了生死之仇罷了,事成之后,定當將孟家莊拱手奉上。”
“但,少將軍若是連這小忙都不愿幫,還要強攻孟家莊寒了人心的話……哼!秦某也不是吃素的,必先殺個血流成河,再一把火將孟家莊燒成灰燼,誰也別想好過。”
“你敢?”
張可望勃然大怒。
“少將軍大可試試。”
“好!小爺倒要看看,你有幾分能耐。”
“咳,秦某有幾分能耐,少將軍的娘親最清楚不過了。”
“你!”
張可望臉色鐵青,滿面猙獰。
“破莊之際,小爺定要活剮了你這狗賊!”
“好啊,那我先燒了那些糧食。”
說著,秦川賤兮兮地笑了,然后朝旁邊一招手。
他身邊的羅八便取出弓箭,在箭頭綁上浸過火油的布條,點燃,“嗖”地射在那堆糧食上。
不等麻袋燒起來,張可望的手下就沖過去拔出箭支撲滅火焰。
“你敢……”
張可望氣得嗷嗷直叫。
張定國則急忙朝后面大吼:“快,快拿盾牌上來抵擋,把糧食都搬到遠處。”
這些糧食是他們最主要的目標,可不能燒了。
后面那三千部下急忙蜂擁而上,一部分人或高舉盾牌,或干脆把新打造的大盾鋪在糧堆上,把糧堆檔得嚴嚴實實的。
另一部分人則扛起麻袋搭在馬背上,牽著馬運往遠處。
門樓上,十幾個弓箭手紛紛射出火箭,假裝要燒糧,實則專門射對方的人。
以羅八為首的四個老弓手準頭極佳,每四支箭總有一兩支能擊中那些正搬糧食而缺少盾牌掩護的敵人。
其余弓手雖然也是九箕山的老匪,但準頭差得多了,大部分箭支都落在那些盾牌上,偶爾有透過縫隙,落在麻袋上的,也被對方迅速撲滅了。
門樓的屋子里,僅剩的三竿鳥銃也不時響了起來,鉛子打得對方的盾牌啪啪響,不時還響起一兩聲慘叫。
三眼銃倒是沒響,五十步開外的距離,鉛子飛到那邊都沒力了,根本殺不了人,何況準頭還奇差無比。
在弓箭和鳥銃的威脅下,張可望盡管有三千個部下,但搬糧食的速度卻很緩慢,四千多石糧食搬了大半個時辰。
最后,留下一百多具尸體和數十面熊熊燃燒的大盾之后,所有糧食終于安然搬到了兩百步開外,堆在一個隆起的土坡上。
雖然一個麻袋也沒燒著,張可望卻早已氣得七竅生煙了,連一向沉穩的張定國也惱怒不已。
姓秦那狗娘養的,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只休息了一刻鐘,張可望便再次舉起長槍,身先士卒,直撲孟家莊。
他身后的張定國和近三千部下,也抬著那八架長梯,殺聲震天地朝孟家莊撲來。
如今天色不早,再過一個多時辰太陽就要下山了,得在天黑之前拿下孟家莊。
他們輕騎而來,裝備也不齊整,只有不到兩成的人持有盾牌,去孟家莊找木料打造的大盾,又幾乎都被燒毀了,很快就嘗到了磚頭的滋味。
但這支兵馬是張秉忠的精銳,戰力比一條天那些歪瓜裂棗強多了,又有八架長梯,很快就盯著如雨般的磚頭爬上圍墻,翻進里面。
秦川這次沒在門樓上指揮,而是親自率領三十個九箕山老匪,沿著圍墻內側來回沖殺,不斷絞殺那些既沒摔死,又躲過鐵蒺藜的敵人。
看到他身先士卒,又見他們像一群狼似的,所過之處敵人無不紛紛倒下,關帝軍和流民的士氣也高漲起來,密密麻麻的槍矛把跳下來的敵人逐個扎成馬蜂窩。
半個時辰之后,張可望的部下非但沒能攻進孟家莊,還反倒被對方燒了三架長梯,翻進圍墻的人連朵浪花都掀不起來。
而孟家莊一方則越戰越勇,雖然墻外飛進來的箭支鋪天蓋地,雖然時刻都有自己人慘叫著倒下去,但他們已經殺紅了眼,一千多人沿著圍墻排成一線,頂著盾,有人跳下來就一頓亂捅,越捅越興奮。
孟家莊的強力抵抗讓張可望很意外,他得到的情報明明顯示,孟家莊的能戰之士只有姓秦的那三十幾個九箕山老匪而已,其他人不是剛剛收留的流民,就是剛從黑山礦場調來的礦工,壓根沒作戰經驗,人數頂多也就千把人,其中還有不少老弱病殘。
眼見部下士氣低落,隨時都有潰敗的可能,張可望便讓人敲響銅鑼,鳴金收兵。
他知道,自己輕敵了。
孟家莊估計不止一千人,而且那些礦工和流民的戰力,并非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他準備有些不足,進攻方式單一,純粹靠著弓箭壓制,然后搭長梯翻墻,攻是肯定攻得下來,就是死傷太大,大到沒法接受的地步。
再這么打下去的話,他就沒臉回去見義父了。
得先收攏回來,再找些木料當撞木,甚至打造沖車和攻城塔,以最小的代價拿下孟家莊。
秦川爬上門樓頂,擦了擦臉上的血,望著撤退的敵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對于能否守住孟家莊,他原本并不抱太大希望。
但,發現那支騎兵的將領是兩個小娃娃之后,他就覺得有戲了。
孫可望和李定國又如何?后世再有名,現在也不過兩個小屁孩罷了。
但凡年少得志的人,或多或少都免不了有些銳氣和張狂,孫可望也一樣。
只有經受千錘百煉,被各路老狐貍輪流教做人之后,才有可能成為一代名將。
秦川覺得,自己有義務教這兩個小孩做人。
再過一個時辰,太陽就要落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