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詹拆掉固定鐵模的各種扣件時,秦川就蹲在旁邊,聚精會神地盯著。
很快,一門跟現時代的虎蹲炮造型不太一樣的炮就出現在了眼前。
這是經過秦川改良的大管事牌虎蹲炮。
炮管長三尺,呈頭尾粗的模樣,膛口兩寸五分,藥膛位置的管壁厚達兩寸,靠近炮口的最薄處,厚度卻僅有一寸,刮過炮膛后,厚度可能只剩九分。
也就是,這款虎蹲炮的造型,跟紅夷大炮一樣,依據火藥爆炸后的受力程度,做成了尾粗頭的模樣,這是比較合理的做法。
陳詹拿了桿稱過來一稱,重四十二斤。
刮過炮膛,在藥膛位置加上兩道熟鐵箍之后,重量應該在四十五斤左右。
明軍的虎蹲炮的身長二尺,重三十六斤,大的三尺,重五十斤。
這款大管事牌虎蹲炮,雖然藥膛部分的管壁比明軍的厚,但前管薄,所以重量比明軍的反倒還輕。
相比之下,藥膛管壁厚的鐵炮,能承受的火藥會更多,射程和威力也會更大。
秦川最關心的是質量問題,把眼睛湊到跟前,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仔細檢查了一遍又一遍。
最終,他和陳詹一致確認,炮管沒有裂縫。
內膛除了粗糙點之外,也沒有產生氣泡,或者扭曲的地方。
如果按照軍器局的標準,這是一門合格,甚至是優質的鐵炮。
但對秦川來,這還不夠。
他搞了一把鐵鑿,在炮口上鑿了幾下,看到金屬的顏色后才停下來。
然后,秦川愣住了……
這金屬斷面的顏色……看著白不白,灰不灰的。
他知道,斷口呈白色的,叫白口鐵。
以現在的冶金技術,煉出來的生鐵百分之九十九是白口鐵。
這種鐵硬度很強,也很耐磨,但很脆,如果不夠厚的話炸膛的風險很大。
呈灰色的叫灰口鐵,秦川想要的就是這種鐵。
可是,這又灰又白的是怎么回事?
難道是麻口鐵?
秦川摸著腦門,半沒想明白。
一旁的陳詹和趕來學習的李學境,對著炮管敲敲打打,又摸又聽的。
良久,陳詹滿臉欣喜道:“大管事,這炮管品質已是相當好了,比孫大人在登萊所造的火炮品質還要好。”
李學境也點點頭:“沒錯,這門炮外韌內硬,只要養護得當,炸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是,秦川卻搖了搖頭,并懊惱地嘆了一口氣。
看來,應該是麻口鐵了。
煉成灰口鐵的一個必要條件是含硅要夠高,才能讓碳以石墨形態析出,從而得到灰口鐵。
這口鐵炮的冷卻速度已經控制得夠好的了,但由于煉鐵的爐溫不夠高,達不到鐵礦中二氧化硅的熔點,現在的技術條件也沒辦法添加硅,所以鐵水中的硅含量很低,只析出一部分石墨,另一部分碳則以滲碳的形式存在,就成了現在的麻口鐵。
這種鐵脆性依然很大,炸膛的風險依然很高。
所以……
“退火處理。”
秦川一拍大腿,毫不猶豫地決定繼續熱處理。
“這門炮的質量雖然比軍器局所造的要好,但還達不到咱們的要求,咱們要的是炸膛風險更低,更耐用,射速更快的火炮。”
“所以,回爐退火吧,把碳粉、鐵粉和羊角粉混合,塞入炮膛,放回爐子里退火三個時辰,火不用燒太猛。”
陳詹和李學境面面相覷。
片刻后,陳詹最終還是猛地點頭:“好,退火。”
火炮廠又忙碌開了,在秦川的指手畫腳下,那門虎蹲炮的炮膛里很快就塞滿了黑乎乎的粉末,然后架在爐子里,埋上木炭煅燒。
午時一過,虎蹲炮被取出,挖掉炮膛里燒旺的炭火,外壁在空氣中慢慢冷卻,內壁則伸一條銅管進去緩慢吹氣,讓內壁的冷卻速度稍快于外壁。
第二,炮管徹底冷卻下來后,秦川又研究半,然后笑呵呵起來。
陳詹和李學境長長松了一口氣,總算是讓大管事滿意了。
同時,大管事的認真細究,也讓他們很佩服。
正因如此,他們才造出了迄今為止最好的一門虎蹲炮。
接下來,是鉆火門,然后給藥膛部分的炮管上鐵箍,用精鍛的熟鐵條包裹炮身,鍛打融合。
軍器局鍛造的虎蹲炮少則五道鐵箍,多則七道甚至更多,這門大管事牌虎蹲炮只箍了兩道而已。
因為本身鐵炮的質量就很好,用不著上那么多鐵箍,不如減輕重量,提高機動性。
上完鐵箍,就到刮炮膛了。
這道工序的耗時長短,視炮管內膛的質量而定,鐵模鑄造出來的內膛比較光滑平直,所以耗時較短,陳詹只花了一時間就把炮膛刮得光滑無比。
秦川粗略估計,不算鑄造鐵模的時間,造一門虎蹲炮需要四到五左右。
這速度算很快的了,軍器局的工匠用熟鐵鍛打花的時間比這還長,用傳統泥模鑄造的話,光等待泥模陰干就得十幾了。
鐵模可以反復使用,雖然頻繁加熱會導致鐵模壽命降低,但一套鐵模造個十門鐵炮還是沒問題的。
其他鐵炮的鑄造耗時也不會多到哪去,等六磅炮摸索出來后,十半個月的就能造出一門炮。
一想到將來的不久就能爆一批火炮,秦川就興奮不已。
等春雪融化,先拿三座崖開刀。
拉個幾十門炮上去,對著山寨一頓狂轟亂炸,看王剛和豹五那兩個吊毛拿什么來擋,在險峻的山寨,也要給他炸平了。
三座崖搞定后,就輪到任亮了。
那家伙若是不肯投降,就是死路一條。
緊接著是嵐縣東村的胡家。
古頂那王鞍,竟然趁他出塞殺建奴的時候,糾集赤堅嶺馮家和幾個大戶,來攻打婁煩。
簡直找死。
到時候把六磅炮拉去,把他的胡家莊轟成渣渣。
然后搶他胡家的銀子和糧食,占他的莊子,奪他的耕地。
拿下胡家,就相當于敲開了嵐縣的大門,因為東村就是嵐縣的門戶。
這場大雪下了兩兩夜,地上的積雪厚達一尺半,當真是雪蓋三層被。
汾河也結了厚厚的冰層,上面蓋了一層更厚的積雪。
整個呂梁山銀裝素裹,在雪后的陽光下銀光爍爍,恍若仙境。
造炮第五,以秦大管事為首的一支隊伍浩浩蕩蕩往西邊靶場而去,隨行的還有一門三尺長,四十五斤重的虎蹲炮。
靶場的積雪早被清理出一部分了,還豎起了幾十個的靶子,分別位于三十步、五十步、六十部和一百步距離上。
到了靶場,陳詹帶著幾個工匠把虎蹲炮瞄準百步外一個靶子,前后爪釘在地上,炮膛內倒入十兩黑火藥,放一顆用浸過桐油的麻布包裹起來的大鉛子,足足兩斤重,火門插進一根導火索,并用火藥引一條火路出來。
秦川和王繼宗、李學境躲在土坑里,其他人則湍遠遠的。
陳詹把火藥引到土坑邊上后,把火鐮交給了秦川。
“第一發,還是由大管事來吧。”
“好。”
秦川接過火鐮,不經思索地一磕。
打出的火花一閃,火藥便哧溜一聲,沿著火路朝那門大管事牌虎蹲炮燃燒。
秦川急忙趴下來,緊接著聽到“轟”地一聲。
嗯……聽這聲音,好像沒炸膛。
秦川從土坑里爬起來,跑進了一看,果然沒炸膛。
陳詹和李學境也跑過來,仔細查看炮管,看看有沒有裂縫。
有個關帝軍朝百步外那個靶子的后方跑去。
因為,躲在遠處的人大多都看到,鉛子越過木耙,落在后面二三十步外的土坡上,還彈了幾下。
“大管事,炮膛沒裂。”
“嗯,意料之中,我造的火炮哪那么容易裂。”
“哈哈哈,事實如此。”
“大管事,剛才那一發沒中靶,鉛子打遠了。”
百步外一個關帝軍揮舞著雙手喊道。
“嗯……過去看看。”
秦川大手一揮,帶著陳詹和李學境等人,過去查驗鉛子。
沒多久,靶子被移到了一百三十步之外,這次放了十二兩黑火藥,鉛子還是兩斤重。
因為虎蹲炮的管壁較薄,所以明軍使用的時候二尺炮才放八兩火藥,三尺炮不過十兩,相比于炮彈的重量和口徑,用藥量嚴重不足。
又是轟隆一聲,鉛子依然越過靶子,落在后面的山坡上。
“大管事,這門炮的射程,比軍器局那些三尺虎蹲炮要遠上二十步左右,一是因為火藥威力較大,二是稍微加大的用藥量。”
“嗯,再試試散彈。”
明軍的虎蹲炮放散彈的殺傷力,二尺炮管能達到三十步,三尺能達到五十步。
秦川想知道他的大管事牌虎蹲炮,能放多遠。
對于虎蹲炮來,散彈的數據才是最重要的,因為這玩意主要的作用就是放散彈大片殺尚人。
這次炮膛里依然放了十二兩黑火藥,炮彈是一百二十顆五錢重的散彈,然后用浸過油的麻布包裹兩斤重的大鉛子,壓在散彈前端。
準備就緒,轟然大響后,秦川便領著一群手下跑出去看靶子。
三十步的靶子基本被打花了,五十步的靶子也大部分被打穿,六十步的靶子大多鑲嵌著鉛子,極少部分被鉛子擊穿。
而那顆大鉛子,則落在八十多步的距離上。
看來,這門虎蹲炮用藥十二兩的時候,打大鉛彈有效射程能達到一百三十步,放散彈則能達到五十步。
秦川很滿意這個射程。
建奴的步弓箭也要進到五十步才放箭,這個距離足夠虎蹲炮把他們打花了。
韃子的騎射一般要進到三十步才開射,這個距離……進來就是找死。
這虎蹲炮完全可以批量制造,列裝軍隊。
心滿意足的秦川交代陳詹,多試驗幾次,研究出這門炮的最佳用藥量。
再依據用藥量,測出不同角度下的射程,以此來制作射程標尺,規范用藥和射擊角度,追求精準度。
交代完之后,秦川騎著高頭大馬,悠哉悠哉回莊。
樓上,一騎快馬忽然趕來,帶來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靜游北邊的嵐縣方向,突然出現了大量軍隊,估計有兩三千人,如今離靜游只有不到二十里路。
據觀察,這支軍隊應該是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