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秦川要的銅管和夾具做出來了。
秦川迫不及待開始試驗,如今只有一根槍管,所以只能拿那根來做實驗。
先是把羅大牛收集來并磨碎的頭發和指甲,跟碳粉和少量鐵粉混合,加醋攪拌均勻,倒入槍管內,然后整根槍管放進爐子的炭堆里加熱,給槍膛內壁滲碳滲氮。
李學境和趕過來觀看的陳詹等人,自然不知道滲氮是什么玩意,但當他們看到秦川把磨碎的指甲和頭發混進碳粉里的時候,齊齊喊了聲:“馬齒鋼?”
秦川笑著點零頭,他花錢弄來的這幫人還是識貨的。
他以前逛論壇見別人提過,明朝鐵匠已經懂得用羊角和頭發混合碳粉涂抹刀刃,然后煅燒淬火,得到極其堅硬的馬齒鋼刀刃,在《武備志》里就有記載。
現在的人還不知道“氮”元素的存在,也不知道“滲氮”這個詞,只知道加了羊角或毛發煅燒淬火能得出堅硬鋒利的刀口。
實際上,這類的東西燃燒后會產生二氧化氮,能給金屬表面滲氮,增加金屬的耐磨性和硬度,所以馬齒鋼的刀口才會特別鋒利。
后世的槍管內壁都有經過滲氮處理,加上先進的冶金和鉆膛技術,制造出來的槍管與這個時代的槍管根本就是壤之別。
給槍管加熱的時候,秦川一直在旁邊指指點點,讓工匠控制火候。
金屬加熱也會變形,所以火候不僅要燒得均勻,還不能燒得太猛,免得槍管變形。
等槍管里的碳粉充分燃燒,時候一到,秦川便讓李學境和工匠把槍管取出來,用燒得通紅的兩片鐵夾住槍管,直立起來,燒紅的銅管穿過槍膛,上端接一根鐵管,連接上方一個大水桶。
秦川沒急著放水,而是等槍管先自行降溫,等了一會,見槍管外壁的顏色跟內壁開始不一樣的時候,便開始放水,水桶里的水也是經過加熱的,從上端流進銅管的細孔,又從下方流進一條水槽。
原本燒紅的銅管開始冷卻,并吸收槍管內壁的熱量,讓槍管也從里到外開始冷卻。
秦川對溫度控制完全沒經驗,只能將水量控制得很,盡量減緩冷卻速度,免得槍管爆裂。
陳詹最近一直在研究溫度控制,此時此刻正蹲在一旁,聚精會神地盯著槍管的顏色變化。
李學境也拿了一本冊子,在旁邊仔細看著,不是寫寫畫畫。
秦川讓人把飯菜送到槍廠來,他的晚飯就跟幾個手下在這解決。
一頓飯吃完,又圍過去看槍管的時候,李學境拿了根綁了墜子的垂線,垂在槍管旁邊左看右看。
沒多久,他忽然了句:“大管事,槍管彎了。”
秦川暗罵了一句操,急忙湊過去仔細查看。
果然,彎了一點點,肉眼看不出來,放垂線勉強能找出那一絲偏差。
一旁的陳詹撫須笑道:“無妨,趁槍管還未完全冷透,錘正拉直便可。”
“對,捶正拉直。”
李學境急忙把槍管鉗到鐵砧上,好一陣叮叮當當。
沒多久,又用垂線測了一遍,直了。
直到午夜時分,給槍管自然冷卻后,又放到鉆床上,再次用四棱鋼條刮內膛。
最后,秦川把槍管對準火堆,仔細觀察內膛。
內膛依然筆直光滑,看著沒有一絲瑕疵,但顏色變了,帶有淡淡的暗紫色。
而且,好像比以前更光滑了。
這種槍管,會比以前的槍管更耐用,炸膛的風險也會大大降低。
檢查了良久,秦川滿意地放下槍管,對李學境道:“以后,包括鉆頭、銼刀、鏨子、刮刀等所有工具,還有軸承,轉軸等工件,滲碳的時候都加入羊角粉或指甲粉頭發絲等,打制更堅硬更鋒利的刀具,尤其是鉆頭,這東西乃造槍工序中的重中之重,一定要做精細。”
“以后所有槍管都要經過這道工序,加入羊角粉給內膛滲碳,控制點火候,燒慢點就行了,不用燒得太紅,用銅管水冷的時候水流也不用太大,免得槍管裂了。”
“是。”
李學境滿臉興奮。
在他看來,照大管事的法子打制出的火器,肯定比以前任何一種火器都強。
秦川已經很困了,又交代幾句,就跟王繼宗回內院休息。
第二他依然早早起床,草草吃了個早餐,然后直奔槍廠。
槍管又拿去試了一發,沒炸,于是秦川便讓李學境放心組裝。
燧發槍的槍機等工件早就做出來了,扳機構件比火繩槍的復雜,秦川還在火門外面加了一塊擋板,打火的時候會落下來擋住火門的火星,避免火星燒傷士兵的眼睛,可以讓士兵專心瞄準,提高精度。
而且,秦川改良了準星和照門,把照門改成一個圓圈,準星是一根豎起來的鐵錐,用視線把照門圓圈和準星對準,就是三點一線了。
所有工件費了李學境不少心思,鉆槍管的期間,和幾個工匠一共打制了五套,不斷調整和改良,最終才得出一套令秦川很滿意的槍機。
這些工件都經過了滲碳淬火,提高耐磨性和強度,免得打幾槍就變形了。
槍托也早就做好了,秦川還改成了后世步槍那種形狀,靠在肩膀上,有利于瞄準和緩解后坐力。
李學境和陳詹花了一上午,把槍管和所有工件裝好,把一塊上好的燧石架在擊發錘上,一把燧發槍就做好了。
這把槍沒雕刻飾紋,只粗略上了一遍桐油漆,看起來還有點丑,但整個造型足以讓所有人嘖嘖稱奇。
“走,去試槍。”
秦川扛起這把算不得超前的燧發槍,帶著李學境和陳詹等人大步出門。
沒有值守任務的關帝軍聞訊趕來,浩浩蕩蕩地朝靶場走去。
到霖頭上,秦川從李學境手里接過包好的一千二分黑火藥,倒進槍膛,又用一張浸過桐油的薄羊皮包著鉛子,塞入槍口,用通條捅進去,壓實,又倒了一點火藥在火門上,然后蓋下擊發擋板。
再然后,他有些猶豫了。
這他娘的萬一炸膛了怎么辦?
想到這,他下意識地朝圍在旁邊的人群看去。
人群里,有個半邊臉全是傷疤的漢子,正是當日在門樓上被炸膛的鳥銃炸贍黃六喜。
一見秦川望著他,黃六喜縮了縮脖子,往后挪了幾步,可憐兮兮道:“大當家的,您就放過俺吧,俺這張臉都沒了,可不敢再摸這玩意。”
“沒讓你來。”
秦川訕笑兩聲,又朝其他人看去。
周圍的人群呼啦地往后退了幾步。
“大管事,讓我來吧。”
一旁的李學境咽了咽喉嚨,一臉輕松地走過來。
秦川笑著擺手:“不用,我來就行了,你們都閃遠點,免得炸膛了山你們。”
“是。”
李學境點頭,跟陳詹轉身就走。
很快,所有人都徒了數丈之外,遠遠望著秦川。
秦川暗暗罵娘不止,但還是端起手里的燧發槍,把槍托靠在肩膀上,瞇著眼,按以前軍訓時教官教的三點一線,瞄準二十步之外特意加了幾道環的木耙。
“你他娘的可千萬別炸膛!”
低聲罵了一句之后,秦川屏氣凝神,扣動了手中扳機。
“砰”的一聲大響,秦川只覺肩膀一緊,火門和后門螺釘的位置騰起一股黑煙,一道火舌從槍口噴了出去。
“呼,沒炸。”
秦川擦了一把冷汗,端著槍朝木耙走去。
“大當家的威武。”
“大管事威武。”
遠遠看熱鬧那些關帝軍呼地圍了過來。
秦川懶得理這群慫貨,蹲下身仔細查看木耙。
才二十步距離,準頭還是很好的,鉛子從七環的位置擊穿木板,鑲在第二塊木板上。
這燧發槍,算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