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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假死之人和死囚

  宇文劍雪和舞馬消失于月色中不久,晉陽南城門緩緩閉上了。

  城門之內,倒在血泊之中的突厥特使麻利地爬了起來。他滿臉厭惡地拍了拍身上的血跡,卻發現自己的手上沾滿了粘稠的血液,更加惡心了。

  戴勝緩步走了過來,“您受累了。”

  “為免唐公背上濫殺功臣的罵名,咱不過是演一場假戲,算不了什么。只不過……”

  特使說著,伏下身子在一個兵士身上胡亂擦了一把,“戴兄為什么不干脆拿些染料什么的,這些豬血雞血腥味太重,灑在我身上,真是叫人不大舒服。”

  “死人的衣服不吉利,還是少摸的好,”戴勝連忙將特使扶起來,從懷中取出一塊白絹遞給特使,“用這個,干凈。”

  說著,戴勝又解釋道:“您知道的,舞馬的心思著實厲害,若是用染料來替代,多半會被他一眼瞧出來。也正因為如此,小人方才與他做戲之時,才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那倒是……我家特勤在這小子身上,也吃了不少的虧,”特使嘿嘿笑了兩聲,接過戴勝手中白絹,“嗨,咱們都是死人堆里滾出來的,連死人的衣服都忌諱,還能在軍營之中立得了身么。”

  話是這么說,卻還是細致擦了擦手上身上,又低頭瞧向地上的尸體,“這些兵士……是真的死了么。”

  “特使若是不相信,可以上手摸一摸身,看看是冷是熱——這些人若是活著,便該看到不該看到的事情,還是永遠閉上嘴巴的好。”

  “唐公真乃梟雄也,難怪能有今日統領一方之成就,”特使說著,面露惋惜之色,“若換作我們突厥,可舍不得那些勇敢的兵士白白死掉——”

  特使話未說完,戴勝卻笑了,從地上翻起一具尸體,將外面的盔甲解開,便瞧見里面露出一件白衣,胸口正中央寫著個囚字。

  “啊,這是……”特使張大了嘴。

  “我家唐公最是體恤兵士的性命,怎么會胡亂殺人,”

  戴勝嘿笑,“這些都是死囚,今秋便要問斬了,臨時拉來做那戲臺上的道具,今夜給他們一刀抹掉脖子,算是死得痛快,也好免了煎熬之苦……”

  說到這里,聲音忽的低下來,便是想起自己曾經也是這些死囚之中的一員。

  心中暗道:活人死人,生死之間,不過全憑人來爭取,若不是我阿娘在裴公家門口跪了三天三夜,我今日恐怕也要倒在這城門口的血泊里。

  人生際遇也是如此,我若想出人頭地,讓九泉之下阿耶含笑而去,讓阿娘沒有白白為我受這些苦,便要時時上進,事事爭取,絕不能浪費半次機會。這一次,裴公交待我的事情,一定要辦的漂漂亮亮,絕不能有半點差錯。

  想著,便要與突厥特使談及正事。

  “啊……”

  那特使卻好像忽然想到什么,拎起自己的領子嗅了嗅,“照你這般說,我身上的血……”

  “其實是人血。”戴勝無奈道,正想說的話卻被打斷了。

  突厥特使聽罷,嘰里咕嚕說了幾句突厥話,又用那白絹擦了擦手,再也沒心思和戴勝說話。

  他把手擦干凈了,又從懷里掏出一根長長的管子。管子外面包裹著一層羊皮。

  “這是?”戴勝瞧了過來。

  “訊號筒,”突厥特使走到城門洞外,伸手高高舉起羊皮管子,“好讓我家特勤知道,舞馬出城了。”

  “不行,”

  戴勝連忙拉著他,“那舞馬是猴精一個人,若是看見了你的訊號,眼珠子一轉,便要看穿咱們的謀劃,你家特使只怕要撲個空。”

  突厥特使笑了笑,卻不管他,伸手往上一揚,便聽見似有一瞬風呼聲,接著好像有一道無色透明之物竄到了天上。

  “這……”

  “哈,戴兄放心罷,這東西只有我家特勤才能看得見。”

  “這樣也好,”戴勝這才安下心來,與他說道:“特使兄,舞馬現已出了城,不久之后便要撞入你家特勤布置的陷阱之中,咱們的約定便算達成了。現下,是不是可以帶我去接李家幾位郎君呢……裴公催了我好幾番呢。”

  “不急,待我家特勤拿下那舞馬,便會將訊號傳來,那時我再與你同去。”

  “說什么渾話!”戴勝驟然臉色一沉,“舞馬一出城,爾等便放人,咱們之前可是說好的。”

  “真是好笑,也不知道你們這些漢人腦子里是怎么想的,所謂貨到付賬,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么——舞馬不拿在我們手中,我等如何能放心交人。”

  “他娘的,老子殺了你。”戴勝拔劍了。

  “好啊……你殺了我,唐公就永遠見不到幾位郎君了。”

  戴勝手中抓著劍柄,握了又握,幾次想干脆一刀捅死這無恥之徒才叫痛快,半晌終于強忍住心中怒火,冷聲道:“那好吧,我們總可以先往嬰山那處行去。交還幾位郎君的事情,便等你家特勤的訊號。”

  突厥特使似乎也有些害怕把這魯莽的家伙惹急了,一沖動真的把他殺掉那就太冤了。嘿嘿笑道:“也行。今晚月色不錯,晉陽城外別有風情,咱們可以慢慢走嘛。”

  “哼。”

  二人便也從南城門行了出去,舞馬和宇文劍雪已不見蹤影,只留下地上兩道馬蹄印記,在曠野上深深淺淺,消失在遠方。

  “咦,”突厥特使舉目瞧去,“我聽我家特勤說過,舞馬的覺術在地上不會留下印記的,這些……”

  戴勝定了定身子,余光瞄了瞄地上的蹄印,臉上一副不屑的神情,

  “你家特勤懂什么,他不過是一旁打醋路過的……舞馬那覺術,我曾親身進去過,人的足跡的確不會留下,畜生的可就未必了。若不然,上次在嬰山營救李家五郎的時候,便不會在那矮山附近留下那般多的蹄印,才叫你家特勤發現了蹤跡,差些將我等一網打盡。

  更何況,舞馬現下騎的那兩匹馬,也被裴公做了手腳,為的就是叫你家特勤絕不會跟丟了他。”

  “哦,原來如此。”突厥特使忽然叨叨起來,“說起嬰山那事,還真是可惜啊……若不是蘇農姑娘大意失了手,我家特勤還用得著廢這老鼻子勁兒么……”

  戴勝則喚來一隊騎兵,便跟著突厥特使往嬰山方向去了。

  南城門內,從城洞暗門之內,涌出來一隊兵士,將那些死囚的尸體一個個抬到擔架上端走了。領頭軍官說道:“今日之事,一個字也不許說出去,若不然咱們的腦袋都保不住。”

  南城門高頭,一個少年望了望戴勝和突厥特使遠去的身影,又瞧向遙遠的南方,馬蹄印跡消失處,忽地朝天招了招手。

  夜空之上,一只白首雄鷹盤迅疾旋了一圈,忽地拍了拍翅膀,往南方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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