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時間中午12點,李襄屏剛剛落下全局的第42手,就已經到了中午封盤期間。
一上午下40多手棋,在這年頭算是非常正常的鄙視速度了,并且說實話,在這種用時充足的比賽中,反而不會引起“支招”之類的爭議。
就拿今天這盤棋來說,現在才50手不到,那么在一盤圍棋比賽當中,這多半是處于序盤到中盤的過渡階段,而在這樣一個階段,旁人的“支招”其實是沒多大用處的,因為在這時,構思的重要性可能要大于具體的計算,那么碰到這樣的棋局,“支招”其實就沒多大用,旁人說多了可能反而會攪亂對局者自己的思路。
然而等到后世比賽用時縮短就不同,比如在真實歷史中的兩年以后,“三星杯”率先改為每方2個小時固定用時,那么在這種賽制中,棋手再慢騰騰的就不行了,上午2個小時比賽時間,怎么也要下到七八十手甚至上百手才算正常。
那么在這樣的比賽中,“支招”就不得不防備了。
因為在這個時期,通常都是激烈中盤戰時期呀,那么外人發現一步妙手,或者提醒對局者彌補自己一個重要漏洞,就可能對一盤比賽造成決定性影響。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因此到了后世以后,幾乎所有職業圍棋大賽都取消了午休時間。李襄屏個人認為,這倒不是因為棋手的素質變差或者“人心不古”之類,這個鍋可能還是需要“比賽的快棋化”來背。
畢竟在真實歷史中,“支招”這一類的爭議基本都是在縮短比賽用時之后才發生,例如中國的羅曦河和古大力,韓國的“崔毒”和李世石,都曾卷入類似爭議。
在如今這年頭,當然還沒有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而且今天這是誰在比賽呀?這可是李襄屏和李滄浩在比賽,在外人看來,這妥妥就是當今棋壇的巔峰對決呀,是事實上的當今棋壇第一人之爭,那么在這種情況下,誰還有那么厚的臉皮,敢給這兩位支招?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在中午一個小時休息期間,李襄屏是可以和中國代表團其他成員接觸的,韓國方面也不避諱,他們不會擔心老聶等人給李襄屏支招,正如李襄屏這邊也不擔心老曹和大劉給李滄浩支招一個意思。
事實上在中午休息時刻,李襄屏也確實就是和中國代表團其他成員待在一塊,大家一塊用午餐,甚至還一起交流對上午比賽的感想。
“襄屏我跟你說,你在這個時候,可最好別吃那么多”
“嗯嗯,知道知道,我心里有數”
李襄屏一邊繼續大快朵頤,一邊對老聶的話不以為然。餓著肚子參加下午比賽,那可是老聶從擂臺賽時期養成的傳統了,根據老聶的理論,中午吃太多的話,那會影響大腦供血不足,進而影響下午的比賽,因此從中日圍棋擂臺賽那時起,老聶中午都不吃飯,只是吃點水果充饑。
李襄屏的不以為然當然也很好理解,他心說我又不是你,我又沒有先天性心臟病,并且我現在是什么年紀呀,還不滿16周歲,妥妥的花樣年華,這個時候要不多吃點的話,那下午就不是因為思考過度昏過去,首先可能就是餓昏過去。
“上午比賽還行吧?自己感覺還行吧?”
“嗯,我自己感覺還行,聶老師覺得呢?”
“哈哈我也覺得還行,不錯不錯,你上午下得很好,下午繼續加油”
是的,這就是李襄屏中午和其他人的交流,其實在絕大多數時候,比賽者和其他人的交流也僅限于此。因為在這個時候,就算老聶覺得李襄屏的下法存在問題,他也不太可能在這個時候會說出來,更重要的是,就算老聶真說出來,李襄屏也未必聽的進去。
當然嘍,李襄屏可不是普通人,人家可是一個穿越者,并且還是一個帶有外掛的穿越者,因此除了和外人交流之外,他還可以和自己的外掛交流。
中午12點半鐘,別人陪李襄屏吃過飯了,大家也就不打擾他了,讓他養精蓄銳好好準備下午的比賽。
可能是因為中午確實吃得太多一點,李襄屏覺得半個小時實在是太漫長了,因此投訴開始找自己外掛閑聊:
“呵呵定庵兄,你覺得我上午下得怎么樣啊?”
“極好!定庵覺得襄屏小友下的極好”
李襄屏臉一黑:“定庵兄,你給我說實話。”
都在一塊待了兩年多了,李襄屏現在當然知道自己這個外掛是什么尿性。反正對于老施這種人來說,你要是不跟他較勁的話,他是不會跟你說實話的,只知道拍李襄屏這個“宿主”的馬屁。
僅僅拍馬屁也就算了,偏偏老施連馬屁都不會拍,翻來覆去總是那么兩句,一是說你“下得極好”,無論贏棋輸棋都是“極好”,第二當然就是說李襄屏“天賦極高”,是可以比肩黃龍士和范西屏,遠超他老施本人的存在。
嗯,這種話第一次聽到的時候,那李襄屏當然是很高興,可李襄屏現在都聽了兩年多了,耳朵都快聽出老繭了,那么他現在當然聽出點經驗,要想聽到老施的真話,那就必須黑著臉逼一逼他。
“襄屏小友真想聽我說?”
“少廢話,你快點說,你自己也不說過嗎,你那繡琴姑娘曾跟你說,只要不涉及具體招法,只談談自己感想的話,那還是不算犯規的,也不在那十五局限額之內,所以你現在快點說。”
“好吧,我覺得覺得你上午的選擇似乎有點不妥,可能有未戰先怯的嫌疑對了,用你經常說的一個詞,變調!我感覺你上午之棋有點變調。”
“什么?!你竟然說我變調,定庵兄你給我說清楚,我哪里變調了!”
所以幫老施想想的話,就會發現人老施也很難做人呀,只拍馬屁的話,李襄屏這個“宿主”不愿意,可真想說點實話,李襄屏這家伙更是容易跳起來。
“襄屏小友我且問你,你上午為何不下那步“尖沖”呢?”
“嗯?難道定庵兄覺得我實戰的下法不好嗎?這個這個我記得我們之前也曾議論過,用“三連星”對付“星無憂”,這在棋理上也是說得通的呀,并且這種應對也算是非常有力的”
在穿越兩年多以后,李襄屏當然也會和自己外掛一起探討一下棋理問題,就拿這個“星,無憂角”來說,在一年多以前,那這個套路是世界棋壇的絕對主流啊,世界大賽最常見的布局類型之一,那么對這樣的東西,李襄屏當然會和老施一起研究,并且這種研究還不是普通的泛泛而談,李襄屏認為算是那種比較深入的研究。
比如李襄屏今天選擇的“三連星”,雖然在絕大多數時候,后手“三連星”其實是比較避諱的,后手這樣下總會給人慢一步的感覺。
這其中最典型就是當年的武宮正樹先生,他的“宇宙流”赫赫有名,執黑“三連星”幾乎就是他的招牌,然而當他執白的時候卻很少見他這樣下,所以執白的武宮又被稱為“自然流”,甚至從統計數據來看,武宮“自然流”的勝率還要超過他的招牌“宇宙流”。
然而以上這只是普通棋理或者說普遍棋理,執黑一方如果是下“星,無憂角”這種布局類型,那么執白“三連星”卻被認為是非常好的應對。
原因無它,因為“星,無憂角”這個布局速度偏慢啊,由于花了兩手棋守一個“無憂角”,這樣的布局就只能稱為“均衡性”,而不是那種“速度型”。
“三連星”卻是那種典型的“速度型”。
在現代圍棋中,“布局速度”可是一直被重點強調的,基本到了后世的圍棋ai時代,這一點也沒有任何改變。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用后手“三連星”對抗“星無憂”,就被認為是非常有力的下法 是那種完全符合棋理強有力的下法!
“定庵兄你給我說清楚,你今天必須給我說清楚,你憑什么敢說我這下法就變調了、對了,你剛才還說什么我未戰先怯?真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云,不知所云。”
“呵呵襄屏小友,我現在卻不想跟你說棋理”
還沒等老施說完,李襄屏又來勁了:“嘿嘿定庵兄行啊你,這都更誰學來的毛病呀,我說這個你就說那個,棋理說得通你又說不跟我談棋理,那行,不講棋理你怎么跟我說什么?”
“我準備跟你說本心!襄屏小友,你捫心自問一下,你當時選擇這樣下而不下你最熟悉的“尖沖”,是真的出于棋理考慮的嗎?”
“這個”
李襄屏說不出話來了,這里又沒有外人,那么在這個時候,李襄屏當然可以真正的“捫心自問”一下。
而一旦真正的“捫心自問”,那李襄屏當然清楚,自己選擇這樣的下法當然不是只從棋理考慮。
真實的情況是這樣:看到李滄浩布下“星,無憂角”的第一時間,李襄屏其實是有點意外的,他沒想到大李在如此重要的第一局比賽中,居然會祭出如此復古的套路 要知道他用這個套路,可是輸給過老施好幾盤。
必須承認,在看到這個“星,無憂角”的第一時間,李襄屏其實是想下那步“尖沖”了。
然而就在他準備落子的時候,他很快猶豫了。
因為他當時就想,大李今天既然敢這樣下,那他肯定是對這步“尖沖”準備還很充分吧,僅僅準備充分還沒什么,沒準后面有什么新研究在等著自己都不一定。
于是就這樣,既然對手“出其不意”嘛,李襄屏也決定來個“出其不意”。
于是就這樣,有了現在的后手“三連星”。
“難道我這真是變調,是老施所說的未戰先怯嗎”
李襄屏沒空多想了,因為下午一點鐘很快到來,他必須馬上回到對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