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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舌戰東林(中)

  “各位,還有那些愿意報名參與監督本官賑濟災民的?一共十二位。歡迎加入啊。”張大少爺大聲叫道:“歡迎各位江南士子加入,也歡迎東林學子加入,不用擔心,本官此舉確實是懷有私心因為天下人都知道我張好古與東林黨人不和,有你們監督本官放賑救災,天下人都不會擔心我張好古買通你們營私舞弊了。

  否則的話,有人肯定又要牢騷。造謠中傷,說我張好古請的監督。全都是被我張好古買通的了。”

  “哈哈哈哈,”張大少爺的俏皮話逗得不少文人士子哈哈大笑。對張大少爺的敵意也為之大減,心說張好古既然敢邀請我們監督賑災放。那么就應該是真心想為災民做點好事,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們是應該幫他一把。想到這里,不少家境富裕的江南文人紛紛伸手入懷。準備掏出銀兩當場捐獻。

  “我愿意去監督。”不少好事者更是躍躍欲試,爭先恐后的站出來叫嚷答應,“我愿去。我愿意去監督賑災糧款放!我也愿意去監督,剛才我罵給你欽差大人是天下第一贓官,如果你不贓,真是把賑災糧款一文不少的放給災民,那我當著災民的面給你磕頭賠罪”。其中還有一位出了名喜歡東游西逛的大人物叫道:“張好古張大人,我徐宏祖雖然不是東林書院的人,但是江南文壇還是有那么一點點聲望,如果你真是將賑災糧款一分一文不少的用在災民頭上,那我給你著書正名!”

  “徐宏祖,這名字好象在那里聽過?”張大少爺心中納悶。這時候。正心亭外的葉向高、高攀龍和錢謙益等人已經現情況不妙,心說不好。再這么下去,我們這個東林大會只怕要被張小閹狗搞成籌款募捐大會了!焦急之下,錢謙益忽然膘見不久前才被閹黨抓捕入獄的左光斗門生史可法,現史可法雙目噴火,正在死死盯著魏忠賢面前的大紅人張大少爺,錢謙益心中暗喜,趕緊過去低聲說道:“憲之,陷害你恩師遺直公下獄的仇人張好古就在面前,難道你還想讓他跑了嗎?”

  “張好古!”史可法的火暴固執脾氣在歷史上都是赫赫有名的。被錢謙益這么一挑撥,史可法立即怒沖冠,通紅著雙眼沖上去。指著張大少爺鼻子怒喝道:“你這個閹奴走狗,勾結魏忠賢卑鄙陷害我的恩師,還敢來東林書院放肆?我史可法恨不得食你之肉,寢你之皮!”

  史可法跳出來這么一吼,剛才被張大少爺煽動起來的熱情場面頓時又安靜下去。而張大少爺也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向僅比自己大三歲的史可法拱手行禮,自內心的說道:“原來是閣下就是史可法史年兄。張好古久仰年兄大名,如雷貫耳,失敬,失敬。”說罷,張大少爺又滿頭霧水的問道:“不知史年兄的恩師是誰?張好古為人謙和,在朝堂之上僅是與王化貞、錢謙益二賊不睦,難道史年兄的恩師是王化貞或者錢謙益?如果是這樣,那么真是虎徒犬師了。”

  “張好古,我被張大少爺當眾罵成野狗,錢謙益氣得差點也破口大罵出來,只是考慮到自己斗嘴絕對斗不過張大少爺,錢謙益最終還是把罵到嘴邊的話強行咽回肚里。而史可法壓根就沒去考慮張大少爺為什么對自己這么尊敬,只是通紅著眼睛吼道:“少假惺惺的裝蒜。我的恩師,就是被你陷害入獄的左光斗左大人!”

  “哦,原來史年兄的恩師是左大人。”張大少爺松了口氣,嘀咕說如果錢謙益能夠教出史可法這樣的學生來,那可真是奇哉怪也了。嘀咕完。張大少爺又向史可法問道:“史年兄,你這話可就說愕奇怪了。你的恩師被捕下獄的時候,張好古還只是一個芝麻綠豆大的翰林院修撰。別說參與早朝直接與皇上對話了,就是給皇上上奏本,也得先經過內閣審批,方才有可能呈獻到皇上面前,拿什么陷害左光斗?再說了,彈劾史年兄恩師的人是黃立極黃大人,又和我有什么相干?”

  被張大少爺這么一說,史可法被熱血沖得熱的腦袋頓時冷靜了許多。心說我也真是氣糊涂了,陷害恩師的人不是張好古,這點天下人都知道。我怎么能用這點指責張好古呢?當下史可法改變口風,憤怒說道:“黃立極那個狗官,還不是和你一樣。都是魏忠賢的走狗?我的恩師被魏忠賢陷害入獄,你們這些走狗有誰少得了?”

  “史年兄,你的恩師被捕下獄,是否冤枉自有朝廷公論,我從未經手那個案子,沒有言權,所以我也不和你爭論。”張大少爺搖搖頭,又大聲說道:“但你說我參與陷害你的恩師左光斗下獄,這點你只說對了一半一因為我認為,令師確實有罪!”

  “你說什么?”史可法徹底狂了。不計后果的沖進正心亭,一把揪住張大少爺的衣領,赤紅著眼睛,語帶哽咽的吼道:“張好古,你有本事再給我說一遍!”

  張大少爺先揮手阻止過來幫忙的張石頭,凝視著史可法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史年兄,我對你十分尊敬,可你不管問我多少遍,我都要回答你說左光斗有罪!”

  “放屁!”史可法怒吼一聲,舉起拳頭對準張大少爺的鼻子,吼道:“我的恩師左光斗為官清廉,施政有方。百姓軍民無不交口稱贊,有什么罪?你要是說不出來,我今天就和你同歸于盡!”

  “他有罪!”張大少爺毫無懼色。比史可法更加大聲的說道:“他的罪,就在于他的見事不明,人云亦云上表請免商稅,帶頭對抗稅監。抗拒朝廷正常征收賦稅!雖有小功于百姓,卻有夫罪于朝廷!有大罪于國家!”

  “呼“張大少爺這句話終于說到了點子,在場的東林士子和佃舊入八那個不是對稅監恨之入骨的主。見張大少爺說左光斗抗稅有罪,自然是格外關注,大為不解。而史可法也是楞了一楞,然后才吼道:“我的恩師請撤礦稅商稅,是為了天下百姓造福,什么地方有罪于朝廷?有罪于國家?”

  “稅乃國家之本!”張大少爺吼聲更大,“朝廷不向百姓征稅,拿什么建設地方?拿什么治理國家?拿什么興修水利?拿什么供養軍隊?難道你的恩師疼光斗反對朝廷征收賦稅,要大明朝廷一分一文賦稅不征,讓天下盜賊橫行,讓黃河泛濫,讓災區難民無糧可賑活活餓死,讓貴州苗亂蔓延,讓建奴殺入中原,屠殺我華夏同胞,就是正確嗎!?”

  史可法無言可對,張大少爺又吼道:“不錯,你的恩師左光斗在奏章里說稅監稅使在地方上橫征暴斂,欺壓百姓。是有一些道理一但朝廷那一年沒在殺貪官?那一年沒在殺污吏?難道因為個別敗類蛀蟲敗壞了稅監稅使的名聲,就要朝廷和國家放棄征稅?那么天下人誰也別吃飯了,因為吃飯有可能噎死,還不如活活餓死!史可法,你也不要忘了,你今天能站在東林,議論朝政,也是因為有朝廷的官員差役在治理地方,不讓地方惡徒威脅于你!也因為有朝廷的大軍在保護你的安全,不讓異族蠻夷侵犯中原,屠殺凌虐包括你在內的大明百姓!而國家又拿什么養的方官員和軍隊,還不是拿收上去的賦稅”。

  “我老師只是反對收商稅和礦稅,從來沒反對收田稅和丁稅史可法終于憋出了一句應對張大少爺的咄咄逼人,口氣卻軟弱得連他自己都覺得丟臉。張大少爺放聲大笑,忽然一把推開史可法。走到正氣亭牌匾下方,向著在場數千名東林學子拱手,大聲說道:“諸位東林學子,還有諸位江南的圣人門徒,史可法這個問題問得好,朝廷既然已經向百姓征收了田稅和丁稅。為什么還要向你們收商稅和礦稅?這沒道理嘛,你們都是地方士仲,圣人門生,按例已經免了田稅和丁稅的,憑什么還要向朝廷交商稅礦稅呢?為什么朝廷不把你們的礦稅和商稅也一起免了?”

  全場再度鴉雀無聲,過了半晌才有人躲在人群里叫道:“對,朝廷為什么不采納左大人的建議,免了礦稅和商稅?”

  “問得好。”張大少爺鼓掌,大聲說道:“關于這個問題,我既不想回答,也不想和你們辯駁。我只想向你們說一個。故事,你們聽完了這個故事,就知道朝廷為什么要向你們征礦稅商稅了。不過呢,就是不知道諸位愿不愿聽?。

  “欽差大人請講,我們愿意聽。

  在場的東林學子和江南文人紛紛點頭答應。只有領教過張大少爺厲害的錢謙益暗暗叫苦。心知張大少爺那條三寸不爛之舌勝似十萬雄兵,今天這情況恐怕有些危險了。而張大少爺先拱手答謝,又清清嗓子,大聲說道:“那么大家請聽好了,從前呢,有一戶人家有三個兒子去考舉子,到了榜那天,婆婆就領著三個兒媳婦在廚房里包餃子,準備等兒子們中舉以后搞勞慶巧那天天熱,廚房里更熱。婆婆和三個兒媳婦都是累得汗流浹背。但為了家里人能吃飽,都咬著牙在廚房里忍著。”

“這個時候,廚房外面忽然響起了鞭炮聲。”張大少爺的語調一變,很入戲的說道:“原來報喜的人來了,說是婆婆的大兒子中了舉人,婆婆馬上對大兒媳婦說,“你不用包餃子了,可以出去涼快了。然后大兒媳婦就走了。留下婆婆和兩個小兒媳婦繼續包餃子。忽然間,報喜的人又來了,原來老婆婆的二兒子也中了舉人,老婆婆又對二兒媳婦說,“你也可以出去涼快了”然后二兒媳婦也走了。留下老婆婆和小兒媳婦在廚房里,兩個人包一家人的餃子。再忽然間,報喜的人第三次來了,原來老婆婆的小兒子也中了舉人,這次沒等老婆婆說話,卜兒媳婦把手一拍,站起來就沖出了廚房,嘴里還喊,“我也可以涼快嘍  “哈哈哈哈。”不少東林學子和江南士子都笑了起來,不少人已經明白了張大少爺故事里的寓意。張大少爺也是笑笑,又說道:“各位年兄年弟,故事里的那個家庭,其實就是我們的國家,那位老婆婆,就是交納田稅丁稅的老百姓。而三個兒媳婦呢,就是那些交納礦稅、商稅和工稅的礦主、商戶和作坊主。光靠年老體衰的老婆婆一個人,包的餃子能讓一大家子人吃飽嗎?光靠窮苦百姓交納的丁稅田稅,又能維持大明朝廷的正常運轉嗎?大家可以想想,仔細想一想。”

  場面還是十分安靜。但不少的人已經被張大少爺的話打動,開始思考自己們這些年強烈反對礦稅、商稅是對還是錯。張大少爺旁邊的史可法也低下了頭,頭一次對左光斗的所作所為產生懷疑。而張大少爺則端起茶杯,先喝上幾口,觀察觀察正心亭外若有所思的江南文人,又大聲說道:“諸位年兄年弟,你們都是讀書人,都是士林儒生,都是朝廷未來的擎天棟梁。難道你們這些擎天棟梁都忘記了,都忘記了儒生士林應該代表著什么嗎?”

  “行表著什么?。史可法甕聲甕氣的問道。張大少爺大聲答道:“你們代表著先進生產力的展要求!代表著中華優秀文化的前進方向!代表著華夏同胞聳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史可法和所有在場的文人士子個個面面相窺,被張大少爺嘴里冒出來的一連串新名詞驚得目瞪口呆。張大少爺則又大聲說道:“頭兩點,你們做得很好,你們研究學問著書立傳,將我中華之文明傳播于后世,就是指明了中華優秀文化的前進方向!你們的家里種桑養蠶,采茶燒們具,同樣代表著先進生產力的展要求!可是最后一煎萬了就做得遠遠不足,因為你們完全忘記了華夏同胞中最廣大人民是誰,是每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百姓!你們為極少部分的礦主、商戶和作坊主說話,要求為他們免稅,要把最沉重的負擔強加到全天下的普通百姓身上,這是代表著華夏同胞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嗎?”

  到這,張大少爺猛然提高聲音,吼道:“回答我”。

  沒有人回答。過了許久,人群里才響起一個弱弱的聲音,“張大人,你說得很對,我以后再也不反對朝廷征收礦稅商稅了。”聽到這聲音,以錢謙益為的大財主自然是吹胡子瞪眼睛,恨不得把那個意志不堅定的東林學子給生吃了。可絕大部分中下層東林學子和江南士子都連連點頭,紛紛出言附和,“對,我也不反對朝廷征收礦稅商稅了,以后不管有誰煽動。我都不聽了。張大人,我家就是茶商,請你告訴朝廷。我家以后一定按時交稅。再也不抗稅了。張大人,我回去就勸我爹交稅,挨罵挨打我也勸。

  “多謝各位。多謝各位,本官在這里替朝廷、替九千歲和江南稅監李公公多謝你們張大少爺連連拱手,又轉向史可法說道:“史年兄,你知道嗎?你的老師就很后悔他當年的錯誤,所以他才和楊漣楊大人聯名上書,希望改革稅法,推行攤丁入畝,彌補他當年的過錯只是九千歲擔心推行攤丁入畝會影響到全天下的讀書人,才暫時沒有接受。我別的什么都不說,只希望你能為你的恩師彌補過錯,不要再反對朝廷征收礦稅商稅了。”

  “對對對,我們支持朝廷征收礦稅商稅,但絕對不支持攤丁入畝!”附近的東林學子和江南士子連連點頭他們家里不象錢謙益和李三才那樣開的有大商號和大礦窯,征收礦稅商稅對他們來說只算抽血,影響還不算太大;可是攤丁入畝向他們的土地要稅。那可就是割他們的肉剔他們的骨了。而史可法的臉皮紅,過了半晌才說了一句,“我家也有商號。我家交稅。”說罷,史可法扭頭就走,走出正心亭才大聲說道:“還有,我家捐一千兩銀子給山東災民,我現在沒有,過幾天我直接送到南京去交給你。”

  “多謝史年兄”。張大少爺一拱手,大聲說道:“史年兄,我再送你八個字一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切不可被個人恩怨沖昏了頭腦,而將國家大事忘之于腦后!還有江南的年兄年弟和圣人門生們,我這八個。字也同樣送給你們。想想吧,好好想想吧,為國家為朝廷和為天下百姓,你們自己應該做些什么?”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幾乎每一個江南文人都在復述張大少爺的這八個字,徹底被張大少爺的話所打動。而其中又跑出一個,十二三歲的東林學童,沖到正心亭前,將幾鏤大銀捧到張大少爺的面前小臉漲得通紅的說道:“張大人,這是我爺爺和我母親給我的零用錢,我全捐給山東的災民。請你一定要收下。你教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八個字,實在太好了,我會記住一輩子,當我一輩子的座右銘!”

  “多謝,多謝。”張大少爺摸摸那小學童的頭,微笑問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顧修小學童朗聲答道。張大少爺笑笑,又摸摸他的頭,笑道:“顧修?好名字,希望以后你能象顧炎武一樣,做一個。有氣節的中華男兒!”

“顧炎武是誰?我怎么沒聽說過他的名字?。顧修偏頭想想,又笑道:“一定是一位大英雄,真丈夫,我一定向他學習。對了,張大人,你能不能再交我一點東西?你說的學問,比東林書院的所有老夫子教的都好  “好啊。”張大少爺也不臉紅,大聲說道:“我再教你一個八恥八榮以危害朝廷為恥,以熱愛朝廷為榮;以背離百姓為恥,以愛惜百姓為榮;以愚昧無知為恥,以鉆研學問為榮;以好逸惡勞為恥,以辛勤勞動為榮;以損人利己為恥,以團結互助為榮;以見利忘義為恥,以誠實守信為榮;以違法亂紀為恥,以遵絡守法為榮!以驕奢淫逸為恥,以艱苦奮斗為榮!”

  “多謝張大人,我這就去用筆記下,從此每天念誦,永世不忘你的教誨!”顧修跪下來磕了個頭,又飛奔回東林精舍,尋找筆墨紙硯記錄張大少爺的金玉良言。而在場的東林學子和江南文人也是紛紛贊嘆,“說得太好了。簡直就是金科玉律啊。我決定了,這就是我的一輩子座右銘!不愧是新科探花,真是太有學問了。就憑這八恥八榮,就足以羞煞歷朝歷代的所有探花。奇怪?以他的學問當個狀元都綽綽有余,怎么才是個探花呢?難道是本科主考官有眼無珠?”“張大人,你說出了我的心中所想了,這才是我們東林學子畢生追求的目標啊!”

  “這算行么?如果不服的話,我還有一大堆的馬列主義思想和社會主義榮辱觀等著你們。”張大少爺心中不屑冷笑,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不斷的向自上前捐款賑災的東林學子和江南文人拱手道謝,得意不可一世。而葉向高和錢謙益等人眼看著張大少爺面前的銀山越來越高,臉色也越來越青,心中恨不得把張大少爺碎尸萬段,卻又實在沒有那個膽量。到了最后,恨張大少爺恨得蛋疼的錢謙益再也無法忍耐,跳出來沖上前去。大聲吼道:“張好古,我錢謙益有話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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