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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回 不看僧面看佛面

  楊素荷看著如同生人一般的家人,徹底寒心了。

  她雖也想好了不要這孩子,卻不曾想自己的哥哥連一副湯藥的銀子都舍不得給她出。

  看來,她只能去勾欄瓦舍了此殘生了。

  她恨!

  若不是錢香蘭將她怎會這般,她不好過,錢香蘭那個賤人也別想好過!

  可錢香蘭平日里謹守本分,且又極少出門,想趁著送殯當著那許多人的面傷她,顯然是癡人說夢。

  那該如何是好?

  她便想到了從丁氏入手,丁氏做的那些事若是叫外頭的人曉得了,那便是臭名昭著。

  丁氏名聲沒了,錢香蘭的名聲又能好到哪去?還有她那看作命根子總覺得將來會有出息的長子錢勝,也會跟著名聲受累,到時候看他如何能抬起頭來做人!

  她思前想后,才做下了方才那一番事。

  “都別看了,別看了,先前那個瘋女人所言,都是些無稽之談,我旁的不敢說,我這兩位嫂子對我娘那絕對是沒話說!”

  錢芳吉忽然站起來高聲說道。

  云嬌詫異的瞧著三姨母,不知她何故如此。

  這時,便聽二姨母也開口了:“我三妹妹說的不錯,我這二嫂子雖說性子潑辣,可心還是善的,平日里待我爹娘都是極好的。”

  大姨母和四姨母都是連聲附和。

  錢姨娘不曾開口,但也是一臉的認同。

  云嬌思忖了片刻,心中有些了然。

  忽然身后有人拽她手。

  她扭頭便瞧見了吉雅茹,便喚道:“姐姐。”

  “云嬌,”吉雅茹湊到她耳邊:“姨母們都瘋了嗎?二舅母那樣壞,她們怎的還替她說話?”

  云嬌搖了搖頭:“婆奶奶去都去了,親戚間總還要處的,這是娘家嫂子名聲不好,與姨母們總是有妨礙的。”

  她心中微涼,人死如燈滅,便是至親,也不過如此。

  吉雅茹點了點頭:“是這個理。”

  那邊丁氏好似覺得幾個姑子力證還不大夠,又說道:“那個瘋婆娘,滿嘴瞎話,我孝不孝順,旁的人不曉得,我家云嬌肯定曉得!她在我家這些日子,我要真那么惡,能蠻得過她?

  叫云嬌出來說,小孩子總歸不得扯謊的!”

  丁氏覺著,幾個姑子都站出來了,云嬌屁大點孩子,還不好拿捏?

  云嬌下意識的往哥哥身后躲,卻被人一把拽住手臂。

  抬眼一看是三姨母,云嬌扭了扭發現掙不脫,只能任由三姨母她扯到人群當間。

  “嬌兒你是懂事的孩子,這許多人都等著聽你說呢。”錢芳吉和顏悅色的看著她:“你來說說,你二舅母平日里待你婆奶奶可好?”

  云嬌曉得,三姨母言語間是在暗示她要懂事,不要任性妄為。

  想起她一向謹小慎微,不愛出風頭,陡然被這許多人瞧,該是登時如芒在背,極為不自在的模樣。

  她忙垂目,裝作一副害怕不知所措的模樣,一言不發。

  她們都向著二舅母,可二舅母就是不孝順,不僅不孝順,還極為惡毒,她頂多是不說出來,便已是做到極致了,為何要同她們一道扯謊?

  “好孩子,你莫要怕,”錢姨娘走上前來,拉住她的手,用力的捏了捏:“實話實說便是了。”

  云嬌不曾想到姨娘也會這般,驀然抬眼盯著她,心中不解。

  若是往常,姨娘至多是不言語,如今竟暗示她,到底為何?

  錢姨娘依舊眼神深深,滿目慈愛的望著她。

  云嬌心中不甘,又怕惹得姨娘傷心,躊躇片刻道:“我照應婆奶奶這些時日,二舅母從不少了婆奶奶吃喝一應物事,也派了人在跟前日夜照應……”

  這也不算扯慌了,只不過吃喝皆是些不合外祖母胃口的,在跟前照應的也唯有一個李嬤嬤。

  “都聽聽,都耳朵豎起來好好的聽聽!”丁氏迫不及待的打斷了她,面上皆是揚眉吐氣:“我外甥女的話,都聽到了嗎!小孩可不會扯謊。”

  云嬌心中難過,默默的退至錢姨娘身后。

  錢姨娘拽住她的手,輕輕嘆了口氣。

  “繩子來了!”

  便在丁氏耀武揚威之際,劉老漢氣喘吁吁的奔了回來,數九寒冬的,他竟跑的滿頭大汗。

  眾人早已抬得腰酸背痛,見到繩子來了,七手八腳幫忙套了上去,看著棺材重新穩穩當當的擔了起來,劉老漢總算松了口氣。

  “錢老爺,這繩子是今朝早上新取來的,我也不曉得怎的就突然斷了,”劉老漢撿起那根斷了的麻繩,左右翻看:“這可真的怨不得我,好在棺木也不曾真的落地。”

  劉老漢這是在為自己開脫呢。

  “不怨你,”錢世海擺了擺手:“走吧!”

  他沒得心思計較這些,耳邊翻來覆去,皆是方才楊素荷所言,“這是報應,是老夫人在天有靈……”

  他心中不除疑,也不愿意多生事端,這喪事辦的曲曲折折,出了多番變故,如今只想好好將老娘葬了,回去能安安生生的過日子。

  前頭又熱熱鬧鬧吹吹打打的行進起來。

  丁氏被錢香蘭與溫氏左右扶著,獨腳前行,像出殯,出面做活的皆是小廝,一般是不許帶著婢女的。

  各人又回到了各人的該站的位置,按部就班的前行,方才的一切便好似不曾發生過一般。

  只有云嬌,心思沉沉,悶悶不樂,埋頭跟隨著錢姨娘。

  “嬌兒,”錢姨娘小聲喚她,看著女兒無精打采的模樣,她怎會不心疼。

  云嬌抬起頭來望著她。

  “你別多想了,我與你姨母她們也不想包庇她,可不看僧面看佛面,旁的不說,你想你婆奶奶愿意看到她兒媳婦身敗名裂嗎?”

  錢姨娘說話柔和,有些微喘,她向來身子弱,這幾日操勞下來,她已然有些累著了。

  云嬌怔了怔,姨娘這話也有道理,婆奶奶在世之時是最不愿家丑外揚的了。

  錢姨娘又接著道:“你二舅母再不好,你表姐待你總還尚可吧?

  便是不瞧你表姐,也要瞧瞧錢勝,那孩子多周正,你忍心叫他因著你二舅母的錯,身敗名裂?”

  把云庭也在一旁點頭,輕聲道:“官家以仁孝治國,若是擔著不孝的名聲,便是斷了他考取功名之路。”

  云嬌默然,這世上的事,真是事無絕對。

  一路無事,到得外祖父墳前。

  錢老爺子孤零零的一座墳,墳前一碑,上書大淵朝丁丑十二月二十七日男樞(錢世海)泣血納石,碑前兩棵黃楊樹。

  若說錢老爺子為何不入祖墳,那也是按規矩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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