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火神真君下凡?”
什么?
“你是祝融轉世?”
似連珠炮般的反問傳入耳中的時候,只讓朱國強感覺有些暈眩,他盯著面前這個身材瘦削、滿面皺紋的老人,他是宋學朱,他不應該燒死在城樓上的嗎?
借著幾次往返兩個世界的功夫,朱國強特意在網上搜索與濟南的這場戰事有關的資料,資料不多,但可以肯定的是,山東巡撫宋學朱也好,山東布政使張秉文,濟南參政鄧謙,他們雖然是文官,可是表現截然不同于后來的那些無恥之徒,他們無不是力戰而死,連同德王府宗室寧海王等守城官吏均毫不退縮,戰到最后。
所以,當有人稟報巡撫宋學朱求見時,朱國強自然沒有回絕,不過這人的狀態和自己倒差不多——頭發胡子都燒個精光,臉上還有燒傷的水泡。
他居然還活著?
其它人呢?想著那些壯烈殉國的官員,朱國強心里到期望他們活下來,畢竟,他們都是忠臣。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
這年月,忠臣義士實在是太少了。
盡管不知道穿越后應該干什么,但是憑著那個看起來很扯淡的“釣魚貼”,朱國強多少總得到了一些答案。比如打造自己的班底,鞏固基本盤。
什么是班底?
陳長庚、陳無敵、老錢,他們自然都是,眼前的宋學朱,還有濟南城中那些原本在歷史上殉國的官員自然也是,畢竟他們都是經受過考驗的。
至于基本盤……就是這座濟南城了!
火神祝融!
有這個名頭擱在這里蠱惑民心,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可是面對宋學朱的接連反問,朱國強疑惑道。
“宋巡撫這么問是什么意思?”
“殿下!”
理了下衣裳,宋學朱并沒有回答,而是長揖道。
“下官身為山東巡撫,先代濟南父老謝過殿下守城御敵,保全百姓的義舉。”
“呃,這是本殿應該的……”
不等朱國強客氣,就聽宋學朱說道。
“可殿下是否知道,今日大勝與殿下而言,也是場大禍啊!”
“大禍!”
雙目微斂,朱國強冷眼直視著這人。
“你這是什么意思?”
“殿下是我大明宗室,自然知道,我大明有“藩王不掌兵”的國規,雖然這次是東虜圍城,殿下身為宗室理應領兵護國,可現在百姓卻無不稱殿下是“祝融下凡”救我大明百姓于水火的,”
見殿下聽的很認真,宋學朱壓低聲音說道。
“這話要是傳到京城,讓陛下如何自處!”
盡管他的聲音不大,可這句話傳到朱國強的耳中,讓他心生警惕的同時,腦海中閃過一句話。
功高蓋主!
他的目光甚至不由自主的往清軍大營看去,那邊隱約的還能聽到刀子捅進身體的噗噗聲,似乎還有人在哭求著。目光收回時,又投向仍然籠罩在火海中的濟南城。
這一戰,自己殺了多少清軍?
八千,還是一萬?
對于現在的大明而言,這可是從未有過的大捷了!
只不過,這樣的大捷傳出去,對崇禎來說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畢竟,這從另一個層面證明了他的“無能”——任由清軍入寇千里,殺害黎民豈止百萬。得虧濟南德宗殿下挺身而出……要不然,后果可真不堪設想。
不用繼續假設,朱國強都知道以崇禎的脾氣他會怎么記恨自己。
功高蓋主啊……
這事不好辦啊!
一個不小心,指不定就到鳳陽高臺那個前兩年,因為清軍入塞募兵勤王的唐王朱聿鍵一個待遇,被關進鳳陽高墻里了。
“殿下記不記得九年時,清兵入塞連克寶坻,直逼北京,京師戒嚴。廢唐王朱聿鍵心切如焚,自率護軍千人從南陽北上勤王,后來被廢為庶人關入中都高墻的舊事……”
不等朱國強去想,宋學朱就拿唐王的例子來提醒他,雖說不是一件事,可也能從側面映證崇禎是何等的小心眼。讓這樣小心眼的人給盯上了,不用想都知道下場會怎么樣。
那怕是這次沒讓他抓著把柄,可誰知道下一次呢?
見殿下一副皺眉沉思狀,宋學朱的心里可謂是五味雜陣,就在幾個時辰前,他還曾面朝京城跪拜,想要以死報效皇恩,可在自焚時他又想了很多,自然想到了為什么六十天無人救援濟南,歸根結底不還是因為他曾彈劾楊嗣昌等人,他們是在伺機報復。
心灰意冷的他跳下了城樓,不曾想下面的厚厚的積雪保住了他的性命,再然后,濟南城就陷入大火之中,僥幸逃脫后他原本想遁入空門,可卻從百姓的口中聽說了殿下如何英明,如何引天火滅了攻城的東虜。
明白其中因由后,宋學朱立即覺察到德王殿下的危險,于是就匆匆忙忙的跑過來,他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也要救下殿下,這是為天下。
“殿下,濟南圍城六十天,下官先后上求援七疏。可楊嗣昌身為樞輔,卻只念舊怨,將下官上疏留中不報。而高起潛擁精騎,屯于鄰境,不發一兵一卒救援,東虜入寇,大軍畏敵如虎,不過只是遠遠觀望,任由東虜橫行千里,殺戮百姓豈止千百萬,這……”
頓了頓,像是下了多大決心似的,宋學朱咬牙說道。
“這就是今上用的臣子,今上實非明君啊,要是殿下不加以防范,只怕昨天唐王之禍,就會在殿下身上重演,還請殿下早做準備!”
終于在這說出番話后,宋學朱只感覺有些目眩,在過去的六十天中,他恨過楊嗣昌,恨過高起潛,當然也怨過皇帝不分忠奸,可在濟南陷落時,他仍然愿意為皇帝為濟南父老殉節,可生死之間他同樣也考慮了許多,皇帝絕不是什么明君!
可這樣的話說出來的時候,卻顛覆了宋學朱數十年來的信仰,以至于他甚至感覺到有些窒息。
盯著宋學朱,為他的這句話驚訝之余,盡管并不知道是讓他有這么大的轉變,但朱國強卻隱約意識到,這對自己并不是什么壞事,但卻又疑惑道。
“那以宋巡撫看來,我應該如何自救?”
“這……”
往左右看去,聽著清軍大營中傳出來的哭喊聲,宋學朱又說道。
“待到時機成熟時,殿下只管配合下官就是,現在最緊要的還是要立即重新部署城附,以防東虜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