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又一次在晨禮的祈禱聲之后,那些阿扎普步兵們在享用了豐盛的早餐之后,他們又再一次列隊,等待著向中國人的陣地發起進攻。
在阿扎普步兵們集結的時候,土耳其人的炮兵已經開火了,首先開火的還是各種臼炮,那些臼炮發射著昂貴的開花彈,以壓制中國人的陣地。
在劇烈的爆炸聲中,中國人的陣地再一次被炮火所籠罩。炮彈成串地落在他們的防線上,無論是胸墻,還是戰壕,甚至就連鐵絲網附近,也落下了炮彈,一個或大或小的煙柱一個接一個的從地面上騰起,卷夾著大量的泥土,揚到半空中。重磅臼炮彈的威力,遠遠超過普通炮彈,裝藥少則五六磅,多則甚至達到到十磅的,這些火藥爆炸時的威力是極其猛烈的。有時候,幾枚重型炮彈恰巧好落在一個地方,附近頓時就是一陣地動山搖。
身陷火海中的明軍官兵,只能被動的感受著這種地動山搖,他們無不是盡可能的把自己的身體蜷縮在戰壕之中,以躲避炮擊。
在炮擊開始二十分鐘后,阿扎普步兵們排列整齊的橫隊中就響起了鼓聲。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們沒有像之前一樣等待炮擊的結束,而是在炮擊進行時,就排列著橫隊,踩著鼓點向著中國人的防線行進了。
他們的舉動一開始的時候,還沒有引起明軍的注意,直到他們接近到距離明軍前沿只有兩百米時,后方熱氣球、觀察哨的觀察員才注意到他們的動靜和平常不太一樣。
“土耳其人想要干什么?”
盡管心里些疑惑,但是陳森還是立即下令他的炮兵,馬上發炮炮擊土耳其人,有如雨點般的炮彈,呼嘯著朝著土耳其人的橫隊飛去,在劇烈的爆炸中,鋼鐵破片呼嘯著飛向四周,穿透土耳其人的身體,撕碎他們血肉、擊碎他們的骨頭,硝煙散去時,到處都是斷了腿、斷了胳膊的傷員,在猛烈的炮擊中甚至就連大也在劇烈的顫抖著。
在臼炮炮彈不斷落下的同時,對阿扎普步兵們打擊最大的還是野戰炮發射的榴霰彈,這些看著和開花沒有什么區別的球形炮彈呼嘯而來時,肉眼甚至都能看到它在空中“緩緩”的飛來,突然,它的空中炸裂來,在空中炸出一團濃煙的同時,數以千百計的球形鉛丸呼嘯著像雨點似的瓢潑而下,它們落在土耳其人的橫隊中,就像雨點落在湖面上似的濺起了一團團“血花”,血花似霧,霧氣彌漫中,到處都是絕望的哀號聲、慘叫聲。
不過即便是如此,他們仍然隨著鼓點繼續前進,即便是有如雨點的霰彈落在他們的身上,收割著他們的生命,也無法阻擋他們的腳步,在前排的阿扎普步兵們成片的倒下時,后排的立即補上,似乎對于他們而言,死亡才是他們的歸宿。對他們來說,似乎他們的眼前只剩下了一個目標,那就是沖向那片不斷騰起煙柱的地方。
而此時此刻,戰壕里的明軍兩樣在那里蜷縮著身體,他們在戰壕中躲避著當頭落下的開花彈,一個接一個的煙柱在他們的頭頂騰起,一發發炮彈不斷的落在他們周圍的,成噸的灰土被拋到了天空,然后落在他們的身上,有時候甚至大有一副要把他們都活埋在里頭的勢頭。
在炮擊中,戰壕里甚至有人大聲的尖叫著,似乎是想要用這樣的尖叫聲發泄內心的恐懼。
“土耳其人上來了,土耳其佬上來了……”
在他們躲避著炮擊的時候,另一邊的觀察哨不斷的大喊著,盡管戰壕里的戰士們想抬頭反擊,但是有如雨點一般的炮彈,卻讓他們根本就抬不起頭來,只能任由炮彈一個接一個的在身邊爆炸。
緊蹙著眉頭,陳森并沒說話,盯著被硝煙籠罩的防線,看著那些在槍林彈雨中繼續前進的土耳其人,他的心里涌現出一絲不祥。
這就是土耳其人的目的吧!
“他們是在用炮擊壓制咱們的反攻,然后想要趁機突破咱們的防線!”
“總鎮,是時候調動預備隊了!”
面對下屬的建議,陳森只是搖頭說道。
“還沒到時候!”
還沒到時候,抿了抿嘴唇,他又說道。
“弟兄們肯定能撐住的。”
對于明軍的戰斗力,陳森是極為自負的,如果連那些炮灰的進攻都擋不住,恐怕早就沒有明軍了。
在接下來的時間內,他不帶眨眼的用望遠鏡觀察著戰場,盡管步兵被土耳其人的炮火壓制著,可是炮兵卻仍然在不斷的打擊著土耳其,臼炮、榴霰彈、霰彈,盡管有硝煙的遮擋,但仍然能夠清楚的看到,他們是怎么樣在槍林彈雨下成片成片的倒下,就像麥田里的麥子似的不斷的倒下,可卻仍然不知死活的繼續前進。
“真是有點悍不畏死的味道……”
當然也可以換個名詞,那就是……白白送死而已。
對于身處其中的土耳其人來說,他們卻沒有那么輕松,不斷襲擊來的彈片、霰彈總是會奪走很多人的性命,對于米洛舍維奇來說,盡管他的腳步隨著鼓點移動著,可是呼嘯而來的彈片,總會讓他恨不得趴在地上,可是他卻沒有那個勇氣。
“天父保佑……”
幾乎是在他祈禱的同時,耳邊傳來一聲呼嘯,又有人倒下了,在那人倒下的瞬間,又有人補位到了他的身邊。
似乎是一個黑人。
要阿扎普之中,什么人都有,對于黑人,他并不陌生,如果是在平常,他甚至不能容忍這些黑人站在他的身邊,可是現在,他的心里卻浮現出另一個念頭,要是這個黑人擋在他的身前多好!
當然,這也就是想想而已,盡管他的身邊不不斷的有人倒下,但是似乎是天父的保佑。他始終都沒有中彈,終于在接近了中國人的前沿后,他立即取出了鐵絲剪刀——這種剪刀是專門用來剪斷鐵絲的,在土耳其軍中,這玩意有很多,因為它是修理鎖子甲必不可少的東西,昨天被鐵絲網擋住后,他們自然想到了修理盔甲的鐵絲剪。
頂著中國人的炮火,不過只是幾下,就剪斷了那道昨天還被大家稱為“魔鬼荊棘”的鐵絲網。然后米洛舍維奇又向前沖去,以剪刀前方的鐵絲網。
曾經看似不可逾越的鐵絲網,就這么被輕易的剪斷了。別說是他們,就是明軍都傻了眼,那些觀察手們顯然沒有想到,土耳其人居然會如此輕易的突破鐵絲網。其實,他們也只能眼巴巴的看著,畢竟頭上落下的炮彈還沒有停下來,籠罩在這片鐵火地獄中的明軍,只能蜷縮在戰壕中,等待著炮火的結束。
“大維齊爾,我們突破他們的“魔鬼荊棘”!”
魔鬼荊棘,這是昨天的戰斗之后,土耳其人給帶刺鐵絲網起的綽號,這種看似不起眼的小東西,對于土耳其人來說,簡直就像是噩夢一般,他們即便是好不容易砍斷了幾根,然后闖進去的時候,卻發現仍然有鐵絲網擋著他們,置身于鐵絲網中,他們就像是置身于噩夢中一樣,只能在這個籠子里亂撞。然后死在中國人的槍口下,死在他們的手榴彈中。
艾哈邁德.科普魯律的唇角露出了一絲笑容,似乎,并沒有什么難的。
“中國人會為他們的愚蠢付出代價!”
自言自語中,他又說道。
“或許,他們可以擁有海洋,但是陸地卻是我們奧斯曼人的!”
自負的話語自然引得了周圍一陣附和聲,這時自然也有人提議道。
“大維齊爾,既然我們即將突破他們的陣地,是不是可以停止炮擊了?以免誤傷我們自己。”
這個建議無疑是非常合適的,任何一個正常的將領都會下令停止炮擊,但是艾哈邁德.科普魯律卻是個例外,他直接了當的說道。
“不,繼續炮擊,不能讓中國人有喘息的空兒!”
說出這番話后,艾哈邁德.科普魯律又把目光投向了另一個方向,相比于這邊,那里才是真正的戰場,但是這里的犧牲并不是沒有價值的,至少他已經查探出了中國軍隊的虛實,阿扎普們的作用已經達到了,當然,現在那些阿扎普炮灰還有一個作用,就是繼續吸引中國人的注意力。
“要把中國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這邊!”
阿扎普步兵……不過只是一群炮灰而已!
既然是炮灰,那就讓那些炮灰盡可能的發揮作用吧!
在作出這個決定之后,艾哈邁德.科普魯律又命令道。
“通知阿里帕夏,讓他作好準備!今天,我們要讓全世界看到,奧斯曼帝國的力量!”
什么是奧斯曼帝國的力量?
對于歐洲人來說,奧斯曼帝國的力量他們再熟悉不過,就是源源不斷像潮水一樣涌來的炮灰,成千上萬的,數以萬計的像潮水一樣的炮灰,不計生死的就像是一群行尸走肉一樣,沖向他們的城市,然后淹沒城市。
現在,明軍官兵也有了同樣的感覺,在他們的眼中,一股潮水涌來了,這股潮水以勢不可當的勢頭朝著他們沖來了!
而更讓他們驚愕的是——即便是這些土耳其士兵已經接近了他們的陣地,土耳其人仍然沒有停止炮擊!甚至任由炮彈落在他們的腳下。
“這些人他么的瘋了!”
陳森罵了一句。
一將功成萬骨枯,或許年青的時候他就聽說過這句話,而且這也是為將者不可避免的事情,但是像這樣的打法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炮灰……那也是讓敵人炸的,這,根本就是自己炸自己!
“真,真的瘋了……”
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目光中充滿了不可思議,現在他們終于知道,為什么奧斯曼可以橫行歐洲這么多年了,他們狠起來,連自己人都不在乎……其實,對于奧斯曼君臣來說,除了他們自己之外,整個國家都不是人……就是一群牲口而已,炮灰……那么高級的名詞,牲口們是配不上的!
落在腳下爆炸的炮彈直接將幾個阿扎普炮灰炸飛了,可是他們卻根本沒有理會這些的,而是埋著頭向明軍殺了過去,他們的口中大聲喊叫著。
“先知至大!”
有如海嘯般的吶喊聲在空氣中回響著,別說是他們,就連同米洛舍維奇也跟著大喊起來,他一直在猶豫是不是要改宗,改宗的話,至少可以減輕很多負擔,至少不用再繳納沉重的人頭稅了。
先知和天父,也沒有什么區別。
喊,就喊了吧!
中國人肯定被嚇壞了吧!
震耳欲聾的吶喊聲甚至蓋過了爆炸聲,在一個個煙柱中,端著步槍挺著刺刀的阿扎普步兵們,吶喊著沖向了中國人的陣地,他們這有如洪水一般勢力勢必會讓中國人膽戰心驚,他們肯定會被嚇的不敢動彈,被嚇的魂飛魄散……
有如驚濤駭浪似的喊聲和著爆炸聲響徹云霄的時候,在戰壕中躲避著的明軍官兵同樣意識到最關鍵的時刻到了,盡管炮彈還不斷的落在他們的戰壕附近,盡管在劇烈的爆炸中,他們被震得耳鳴不已,可是看著敵人逼近了,他們仍然義無反顧的站了起來,他們端起步槍向著敵人射擊,把手榴彈甩出去的同時,眼見著土耳其人就要沖破了他們的防線,沒有任何遲疑,一名軍官跳出了戰壕。
“弟兄們……”
他的話聲未落,從天而降的炮彈就將他整個人炸飛上了天,肢體的碎片從天而降時,在嗆人的硝煙中,又有人跳了起來。
“大明兒郎!”
“奮勇殺賊!”
在震耳欲聾的吼聲之中,成百上千的戰士跳出了戰壕,他們端著步槍就那么朝著敵人沖去,任由炮彈落在他們的身上,幾十年前,他們的父輩就是喊著這樣的口號擊敗了建奴以及流寇,挽回了大明的天下,而現在他們,作為傳承者的他們喝吼著同樣的口號殺向了這些異域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