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小時后,濕潤的晨霧已經散去,血腥的氣息開始蔓延到西點鎮的每個角落。逃離西點鎮佩科特人在之前的小規模偷襲中,直接給英格蘭移民和穿越眾帶來了一死四傷的教訓。
佩科特人已經撤走,只留下了一具尸體——被何語的手槍轟碎了腦袋。雪白的腦漿混著鮮紅的血液將其藏身的某塊大石頭涂得極其抽象。
喬大強早在半個小時前就已經停止了抽搐,此時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桿刺透脖頸的尖銳骨箭至今還卡在他的口腔中。
三名建筑隊的德拉瓦印第安雇工和一名英格蘭移民受傷。傷勢最重的那個德拉瓦印第安小伙的肚子直接被一根骨箭刺了個窟窿,正一臉蒼白地縮在木屋邊發抖,如果不出意外,他也挺不到第二天。
董久楠等穿越眾都呆呆地圍在喬大強的尸身前,誰都沒有勇氣或者想到去處理面前不幸的同伴。
“剛才只是一小撮佩科特人在偷襲,用不了半天,他們的人數會增加到至少兩百人。”李想一咬牙,伸出手,抹下了喬大強死不瞑目的眼簾,然后摟緊了自己的小妻子,語氣低沉,“佩科特人的村落離我們只有幾公里,而我們的船卻要明天才能趕到。”
“必須守住圍墻!”何語將手槍彈夾抽出檢查了一番,又插回了槍套,對著四周的警備隊士兵吼了一聲,“堅持到明天中午,我們就撤回船上!”
“布萊斯特先生,你們趕緊用石頭把圍墻開口都堵上,加固一下西面和南面的木墻!”何語站了起來,指了指一臉驚恐的英格蘭牧師,“我們還有80多號人,通力合作的話還能活著上船。”
“上帝啊,這些野蠻人……少尉先生,您能保證明天我們都能安全上船嗎?”布蘭斯特在胸前不住地畫著十字,其他的四周的英格蘭都默默地檢查著手里的火繩槍。
“只要碼頭還在我們手里,就沒問題。”
說著,何語幾步走到正蹲在地上認真整理喬大強尸首的李想面前,也俯下身來,看著靠在李想后背面色發白的娜答,微微嘆了口氣:“娜答,德拉瓦的兄弟們也要堅持下來,希望你能讓他們爆發出足夠的勇氣。”
看看丈夫,又看看何語,最后再看看四周二十來個或負傷或坐著休息的同族青年,娜答慢慢點頭。
除去少數幾個帶有弓箭外,大部分德拉瓦印第安雇工除了建筑工具都兩手空空。于是何語將原配備給英格蘭人的二十幾桿鐵矛發了部分下去。
德拉瓦人本就是天生的獵手與戰士,如此犀利的武器一到手,個個都恢復了正常的神色,開始按照娜答的翻譯服從何語的指揮調派。
地理老師安邵清等文弱青年和李想夫婦被何語強制留在了一座完工程度最好的木屋里,并將整個隊伍里唯一一把現代手槍塞到了李想的手里。
“何語,你看不起哥們兒幾個?”安邵清扶了下自己的眼鏡,靜靜地看著面前年輕的警備隊軍官,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現在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可不是什么抗洪救災百姓靠邊的時候。”
“我是軍人,你們可是整個曼哈頓的珍貴人才,雖然我這人平時說話有點自傲,但我知道在這個時候我該干什么。”何語咧嘴笑笑,曾經的偵察兵退役士官此時的表情居然還有點調皮,“你們就放心吧,外面那些雖然是新兵,好歹也訓練了兩個月了。”
“得了,你就別逞強了。就十把前膛燧發槍外加三十來桿火繩槍,能頂過幾百號佩科特人?給我們找幾樣武器來!”李想冷冷一聲,也不等對方回答,就回頭扶住了娜答的肩膀,將手槍遞給小妻子,語氣又特別溫和起來,“娜答,你就呆在這里,如果……你就順著河往南走。”
娜答慢慢理解著丈夫的話,突然丟下手槍,死死地抱住青年的腰,怎么都不放。
門開了,去而復返的何語這次提來了兩把火繩槍和兩把伐木斧,然后對著另外兩位地質勘探員鄭重其事的說道:“你們兩個就堅守在這里,如果我們頂不住了,你們就帶著娜答離開。”
說完,將火繩槍一人一把發給了李想和安邵清。
佩科特人的大規模進攻比何語想象得還要早,僅僅兩個小時后,大約兩百名佩科特印第安戰士就從三面圍了上來。
可能是嘗到了之前弓箭偷襲的甜頭,佩科特人只是躲在樹林邊緣,借住樹木和大石的掩護往西點鎮里射箭。遠遠的距離外加嚴正以待的防御,印第安人簡陋的木弓這次沒有起到任何效果。
圍墻后的英格蘭人和穿越眾們都將身體死死藏在掩體后面,握緊了手里的武器。董久楠提著一把消防斧,呆呆地看著天,身邊一名年紀還不到18歲的英格蘭少年正握著一桿鐵矛瑟瑟發抖。
“哇哩哇啦!”
外圍一陣呼叫,然后上百名佩科特人如同捅了馬蜂窩一樣從樹林里一涌而出,三面沖向了木墻柵欄。
“全體都有!瞄準!”
何語親自指揮的警備隊士兵齊齊轉過身,將燧發槍架在了木墻柵欄的橫木上,透過準星,對準了北面快速逼近的亢奮的二十來個佩科特人。而負責西面防御的英格蘭人也在布萊斯特牧師的指揮下,紛紛舉起火繩槍站起了身,以更為大膽的方式排開了陣仗,這里進攻的印第安人最多。
手拿弓箭和鐵矛的德拉瓦族印第安戰士則在李想和安邵清等人的火繩槍配合下,專門對付進攻兵力第二多的南面。
“開火!”
“fire!”
漢語和英格蘭語幾乎同時響起,黑火藥燃燒噴射的火光伴隨著一連串轟鳴齊齊而出,北、西兩面木墻同時出現一排白色的硝煙。
北面,距離不過五十多米的佩科特印第安人沖鋒隊伍頓時出現混亂,三個佩科特印第安人的身體被高速出膛的鉛彈打翻在地。
第一個佩科特人被子彈擊穿幾乎沒有任何防護的胸部,碰到骨頭的同時鉛彈發生了變形,然后在0.1秒的時間內炸出一大塊血肉模糊的創面,整個胸腔如同一口煮沸的鮮辣湯火鍋,不斷地往外噴灑著鮮紅的碎屑。
第二個被直接擊中了頭顱,被顱骨改變了彈道的鉛彈將一大片頭蓋骨都敲碎了,然后帶著小半個腦袋的佩科特人又往前沖了好幾步才蹣跚跌倒。
第三個則被命中了右肩膀,整條右臂都在一團血霧中分拆成兩節飛上了天。創面肌肉的末梢神經應激收縮還沒有讓這個倒霉者第一時間感覺到疼痛,在奔跑了一陣后才發出刺耳的尖叫倒在地上打滾。
被如此血腥的迎頭一擊打懵了的北面的佩科特人,進攻的人潮頓時一緩,居然個個都帶著驚恐的目光爬在了地上,打量著瞬間死去或哀嚎打滾的同伴。
“裝填!”
距離大概五十米,何語冷著臉大吼著新的指令。
平生第一次對著真正的人開槍的警備隊士兵們個個都呆著,仿佛沒有聽到指揮官的命令。哪怕只是原始的燧發步槍,其數十米距離上帶來的慘烈殺傷效果,讓曾經的碼頭工人們如夢似幻般陷入了短暫的麻痹狀態。
“不想死就趕緊裝彈!”何語大怒,一個巴掌就對著身邊發呆的警備隊士兵扇了過去。
清醒過來的警備隊士兵們趕緊掏出定裝彈,哆嗦著手開始裝填火藥和鉛彈,不少人急得大喊大叫都沒法將推彈桿對準槍管。
十幾秒鐘后,經歷了短暫呆滯的佩科特人見對面突然又安靜下來,于是再次從地上爬起,這次他們的吼叫聲更高更瘋狂了。
十多個佩科特人的身影越來越近,幾乎都能看清他們麻布衣下瘦骨嶙峋的胸膛和臉上的猙獰圖紋。
距離木柵欄不過幾米了,那打磨鋒利的長矛似乎下一秒就會捅進柵欄。這次沒等何語發出命令,警備隊士兵們幾乎是閉著眼睛就對著近在咫尺的佩科特人扣動了扳機。
雪白的硝煙直接和飛濺的血肉混合在了一起。不到十米的距離上,超過三分之二的印第安人直接被強大的燧發槍鉛彈動能打穿了身體,碎裂的骨肉飛進了柵欄,濺在幾名也陷入癲狂狀態的警備隊士兵的臉上。
北面沖鋒的二十多名佩科特印第安人,在第一次齊射槍響后不到一分鐘內就只剩下了寥寥數人逃了回去,連何語本人都被這血腥的排隊槍斃給驚呆了。
西面進攻的佩科特印第安人最多,大概超過四十人,他們遭到了英格蘭移民的一輪齊射。可惜的是,荷蘭人造的火繩槍其有效射程和精準度完全無法和布魯克林軍工廠的21型燧發步槍相比,二十多桿火繩槍只讓不到五個佩科特人倒地。
然后英格蘭人就沒了第二次開火的機會,火繩槍手趕緊后退,接著手拿鐵矛的十來個英格蘭人趕緊貼了上去,和沖到木柵欄門前的佩科特人對刺起來。
遠比骨矛鋒利百倍的鐵矛瞬間捅翻了七八個佩科特人,英格蘭人只倒下了一個。那個倒霉的英格蘭中年大叔被印第安人的長矛蹭到了肩膀,直接揭去了一大塊皮肉。
“fire!”
又是一排轟鳴,英格蘭人的第二次火繩槍齊射終于開始了,這次距離更近,超過十個佩科特人被子彈掀翻,然后又被英格蘭鐵矛手捅掉了幾個好不容易擠上來的倒霉蛋。
西面的佩科特印第安人的攻勢瞬間就被瓦解,剩下的被嚇破膽的佩科特人趕緊丟下死去或正在呻吟的同伴驚慌退卻。
“等會射擊完后上刺刀!”
何語留下一半的人繼續監視已經沒有威脅的北面,帶著其余五個警備隊士兵朝南面跑去,準備支援李想他們。
李想已經退到了德拉瓦印第安戰士的后面,肩膀上赫然帶著一根羽尾晃動的骨箭。剛才他只開了一槍,就被對手亂射而來的弓箭擊中。
董久楠咆哮著戰斗在木柵欄的第一線,手里的消防斧徹底變了顏色,他身邊的英格蘭少年帶著一頭鮮血在驚恐地亂叫。不過這些血并非他自己的,而是董久楠砍掉一個翻上木柵欄的佩科特人的腿時噴出的東西。
一排燧發槍射擊過后,已經差點要翻入西點鎮的幾個佩科特印第安人如木頭一樣栽倒而下,何語的支援兵力即時趕到……
下午三時,佩科特人在幾次進攻失敗后總算消停下來,北、西、南三個方向一共留下了超過60具佩科特人的尸體。
西點鎮的人們,也為此付出了10人傷亡的代價,其中英格蘭人死了1個,德拉瓦印第安人死了4個,傷者里有李想,以及英格蘭人和德拉瓦人各2個。幾乎所有傷亡都發生在西面和南面,尤其是表面上進攻兵力不如西面的南門方向,因為那里的防御火力是最弱的。
碼頭就在西點鎮的東南方河岸,只是一個白天的戰斗,何語寄予希望的碼頭就和西點鎮的南門失去了聯系。
經過幾次目測,何語已經肯定還有超過兩百人的佩科特印第安人在包圍西點鎮。雖然有相當數量的年老者和少年,但這次佩科特人村落顯然動員了最大的兵力。
如果不考慮傷亡和敵人的增援,也許西點鎮的人們可以在第二天漁船到達西點的時候趁機奪回碼頭,但誰又能保證佩科特人第二天不會出現更多的包圍兵力?
要知道就在這片哈得孫河兩岸區域,分布佩科特人好幾處村落,總數不會低于2000人,能夠用來戰斗的兵力更不會少于500人。也許幾天之內,更多接到消息的佩科特人就會趕到。
當夜晚來臨的時候,西點鎮的人們果不其然的發現,北面和西面的佩科特人兵力少了許多,南方的碼頭和樹林地帶則聚集了對手大多數的戰士。
木屋內,燃著一小盆火,穿越眾們呆呆地靠在木墻邊,個個硝煙滿面疲憊不堪。
李想坐在一塊石頭上,赤裸著一側上半身,默默看著火盆。娜答用撕開的麻布蘸著玉米酒小心清理著丈夫的傷勢,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
房外,住在帳篷里的某個德拉瓦印第安傷員發出了呻吟,幾個英格蘭人哨兵更是隔著木柵欄朝著佩科特人的方向罵罵咧咧不停。
娜答包扎好丈夫的肩傷后,緊緊抱著對方的身體,眼淚不停地流。
“按照計劃,曼哈頓這一批物資運送的船隊將在凌晨五時就出發,陸上耗費7~8個小時,大概正午過后就到。”何語看著手表,神色凝重,“但他們不知道這里已經發生了戰爭,甚至西點鎮也被包圍,他們無法從碼頭靠岸,我們沒有上船的希望。”
“那他們只能返航,然后再去曼哈頓搬救兵,這樣一來,用海關巡邏艦運送援兵過來,要明天深夜才能再趕到!”安邵清摘下眼鏡,擦拭著若有若無的血跡,面帶苦澀,“這意味著,我們還要再堅持整整24小時,甚至更長時間。”
“安哥,李哥,對不起……”
突然,角落里三個屬于建筑隊的青年站了起來。他們就是上午跟著喬大強強奸佩科特印第安少女闖下大禍的人。
“除了喬大強,你們這些話只對外面的英格蘭人和德拉瓦人有用。”李想抱著小妻子靠在墻上,帶著苦笑說著,“確實,我們沒有權力判定你們的過錯,但喬大強卻做得太過了。”
“如果我們這次能回去……會怎么樣?”當頭的小青年緊張地看著坐在另一邊的一身軍裝的何語,語氣放得特別輕。
李想沒有回答,但他身邊的娜答,卻突然睜開眼睛嘀咕了一連串的印第安語。房間里的人都偏過頭去,看著李想夫婦二人。
“娜答說……她的父親會把犯錯誤的人趕出村子,幾年后才準返回。”李想苦笑著摸摸妻子的臉,將印第安語翻譯了出來。
房間里又是一陣沉默,何語也若有所思。
“不……社區委員會不會這樣的,我們是一起的!”當頭的小青年傻了,全身都在發抖。
“娜答只是說她村里的人,沒指你們。”李想拉過外套,蓋住了妻子,看向了一言不發的警備隊軍官何語,也露出了疑惑,“何語,你今天上午說把他們押解回曼哈頓,然后呢?”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認為他們已經不適合待在這里……我也沒權力處理他們。”何語聳聳肩膀,面帶苦笑,“佩科特人十分好戰,也許換做我們,也無法容忍。”
屋外傳來了低沉的德拉瓦族印第安歌語,然后就是英格蘭牧師布萊斯特的輕微禱告聲。被外套蓋住頭的娜答一個激靈,拋開了衣服,沖到了門前,呆了幾秒鐘后,捂著嘴跪了下來。
顯然,某個印第安傷員已經熬不住傷勢,死去了。
“老公……報仇!”
感覺到丈夫已經走到自己身后,娜答站了起來,回頭認真看著自己的丈夫,之前的哀容居然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卻是異常冰涼的表情。
德拉瓦族人和四周的其他印第安部族的戰爭持續了不知道多少年,也許在娜答看來,喬大強這樣的“華族人”所惹下的事并非難以理解,自己部族的人死去,卻是永遠無法抹殺的仇恨。
報仇?殺光佩科特人,還是將他們趕出這片河谷?李想看著雙眼泛紅的小妻子,心里也充滿了迷茫。
夜更深了,西點鎮外幾百米遠的樹林里,也響起了稀疏不清的低沉的印第安歌聲,和西點鎮內出現的那一段印第安歌聲有所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