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2年1月8日,周三。
十幾年前的青城半島,還是一片覆蓋著原始森林的平原沼澤之地,遠方的三座山丘與狹窄的河口半島地形成為青城市特有的城市地貌。
但現在,三座山丘因為大量的砂石挖掘而低矮了不少,青城半島的填海造陸長期工程還在進行中。曾經的半島輪廓已經發生了不小的變化,青城市的城鎮規模還在不斷擴張,大量的市區多層建筑和繁華的港口,讓這里看起來頗有點小曼城的感覺。
青城市城鎮戶籍人口截止1641年12月31日超過了31000人,但華裔比例卻是全國大城市里比例最低的,只有60。
作為海州第一大城市兼首府、全國第三大城市,青城市建成十六年后,已經發展成為海州的工商業與航運中心。各項產業基本齊備,農業的種植業、畜牧業、漁業都得到了長足發展。建材、玻璃制品、木材加工、造紙、食品加工、船舶制造、機械五金、紡織、制革等工業也小有規模。對外貿易進出口份額已經超過全國總量的15,更是擁有國內口碑不錯的高等教育園,合并掉海州大學的復旦大學的師資力量更足,名氣不比曼城的首都國立大學和常春藤高校差。
青城市的發展過程極少依賴國家中央,反而為國家貢獻了大量的財政收入,所以“關如中的奇跡”再次得到了驗證,并成為青城市的另一個名片。可以說,青城市是華美歷屆國會和內閣最為放心的地方核心城市之一,也是市民自傲自負情緒最濃的城市,在這個方面也只有更老牌的西點鎮能夠超越一點。
此時的城市締造者關如中,于1640年就不再兼任青城市長,而是回歸州長身份專心處理整個海州的事務。關如中為人低調踏實,其在國家經濟發展上的建樹更是無人可比,口碑極佳,并以保守派的身份成為下一屆內閣總理的最熱門人選。
前年接任青城市長一職的,是關如中從西點鎮開始就帶在身邊的老部下丹尼爾森,這個年過40的地方高官曾在海州東福鎮整整做了十二年的鎮長。丹尼爾森多年來深受關如中的影響,地方管理手法極其模仿對方,也是兢兢業業、政績斐然。
為表達對老市長的崇敬之情,青城市的老一代市民依然把該市的商業街中心廣場親切地稱之為“關如中廣場”。這種“過分親熱”的態度,一度還引起了宋州西點鎮的強烈不滿,因為在西點鎮的老市民眼里,關如中才是真正的西點之父,青城市那種鄉巴佬暴發戶才住的地方最多只能算關如中的“私生子”。
今天是農歷臘八節,各種食材的清新或濃郁香氣在市區每個角落都清晰可聞,從加勒比海外州輸入的糯米在今天幾乎脫銷。
夜幕降臨,商業街中心廣場上燃起了煙花,熱鬧的臘八節夜市吸引了上萬的市民在商業街閑逛。港區也亮起了連串的彩燈,來自歐洲國家的商船水手們都擁擠在港區酒吧里,帶著一知半解的好奇表情一起參與著這場以吃喝為主題的東方節日。
青城市教育園區就坐落在青城市主城區的西面,附近是一座林木植被茂盛的森林公園,從青城河引入市區的河渠在這里擴增成一座占地遼闊的人工湖,湖的北岸是復旦大學的老校區,南岸則是幾年前合并掉海州大學后的新校區。
復旦大學的校園內,校方組織的臘八節活動還在進行當中,近兩千師生都興致勃勃地圍在校操場上,輪番欣賞各系才子才女的即興表演。
距離操場一兩百米的一棟三層樓的學生宿舍里,十幾名男女學生都擠在窗口或陽臺邊,他們身著的校服和復旦大學的現代風格頗為不同,眼下正以一種奇怪的旁觀態度和半羨慕半不屑的表情觀看著遠方的篝火晚會。
“真粗俗,在沒有圓舞曲的時候,男女生是不應該跳這種舞的!”安吉莉亞端著一盤小蛋糕,倚在陽臺邊,對眼前復旦大學的學生露天舞會露出一臉的不屑。
“那本來就不是交際舞,應該是他們自己編排的。不過衣服好漂亮……”常紫蓮紅著臉,在一邊小聲說著。
“曲子應該也是他們自己做的,我從沒聽過這種舞曲!”安淑尖著耳朵,好半天才附和著點頭,“復旦大學藝術系的學長果然很厲害。”
“不管怎么說,就是一群不懂禮儀的鄉巴佬!”安吉莉亞依然不服氣地嘀咕著,一邊還傲然地挺胸整理著自己那繁雜的常春藤禮裙的裙擺,“我是說,她們應該換上更合適的學校交際禮裙,然后選擇高雅的舞曲,紳士和淑女依次進場才行。”
“哎哎哎,說話都好酸啊!這里是復旦大學,人家有自己的校園文化好不好?就我們學校那些老學究,怎么可能組織這種活動。大概就我們學校,才會有每天都檢查衣著禮儀的事。”蘇方琪慢條斯理地喝著茶,對一行常春藤高校的同學這種沒見過世面的話題連連嘆息。
就在常春藤高校女生們嘰嘰喳喳地發表看法的時候,一串的吉他撥弄聲忽然在樓下響起,然后就看見幾點燭光出現在綠蔭環繞的宿舍區綠化帶里,一下吸引了包括安吉莉亞在內的眾女生的注意力。
嘻嘻哈哈的男生說笑聲中,七八個復旦大學的男生賊兮兮地站在蘇方琪等人不遠的綠化帶中。朦朧的燭光下,只見其中幾個男生還抱著吉他、小提琴、手鼓等樂器。
“快點,書明,你是吉他手兼主唱!方瑋,你手鼓別敲錯節奏了。”
一個抱著吉他的男生被其他人推搡到人前,正紅著臉左右躲閃,顯得十分靦腆。
“這大概是不禮貌的行為吧?”從小在曼城長大的嚴書明,被同學拾掇著跑到常春藤高校交流生的樓下“賣唱”,顯得底氣不是很足。
“是啊,我姐姐也在呢……”蘇方瑋躲在嚴書明身后,探頭探腦的同時也畏畏縮縮的。
“哎呀,都是熟人,還怕什么!這是鍛煉你們新生的好機會!”一個高年級的男生使勁拍著嚴書明的肩膀,四周的男生都在應和。
“他們在干什么?”陽臺上,安淑有點莫名其妙。
“我猜想,這些鄉巴佬應該是對我們有所愛慕?”安吉莉亞故意說著風涼話,不過眼里卻閃著得意的目光。
“他們怎么跑來了……”蘇方琪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經常跑自己家的小屁孩嚴書明和弟弟蘇方瑋。
吉他、小提琴和手鼓響起,一首珍妮版的《情網》在復旦大學的校園夜色下開演,優美而富有節奏的旋律在女生們的樓下繚繞。
“請你再為我點上一盞燭光,因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我掩飾不住的慌張,在迫不及待地張望,生怕這一路是好夢一場。”
“而你是一張無邊無際的網,輕易就把我困在網中央。我越陷越深越迷惘,路越走越遠越漫長,如何我才能鎖住你眼光。”
“情愿就這樣守在你身旁,情愿就這樣一輩子不忘。我打開愛情這扇窗,卻看見長夜日凄涼,問你是否會舍得我心傷……”
用小提琴伴奏的高年級生是海軍上將王鐵錘的二兒子王小海,此時正在賣弄他的琴藝,居然一邊拉還一邊跳到了綠化帶的花臺上,朝著陽臺上的某個女生故作音樂陶醉狀。
“是王小海哦,他在為你拉小提琴,小蓮!”安淑帶著壞笑擠了擠身邊的拘謹小女生,后者紅著臉連退了好幾步,垂著頭捏著裙邊不知所措。
“哦哦,我看到了,是嚴書明、蘇方瑋和王小海他們!嗯,也只有他們才能算是這里真正的紳士,浪漫而有情調!”安吉莉亞陶醉地隨著節奏旋律微微擺頭,傾聽著一眾不正經的花癡男生的夜間表演。
“琪琪,我覺得你弟弟很可愛啊。”安淑笑嘻嘻地望著遠方的吉他手,小扇子遮住了嘴。
“一群白癡……居然小瑋的膽子都那么大。”蘇方琪翻了個白眼,拉著身邊的安淑和安吉莉亞就轉身朝房內走去。
看到陽臺上幾個女生依次離開,正放開膽子唱的起勁的嚴書明等人,歌聲和手里的樂器戛然而止,四周鼓動的男生也紛紛尷尬起來。
“看……看那邊,起火了……”
尷尬不過幾秒,還在陽臺上的常紫蓮突然用手指了個方向。
眾女回頭,就看見東北邊的青城灣方向,一團巨大的火焰正在夜幕下蒸騰而上,熊熊的大火幾乎照亮了半個港區。
港區的歐洲商人和水手們都紛紛沖出酒吧,吃驚地看著遠方港口,只見在碼頭遠方水面,落錨停泊的一艘華美國有遠洋漁業公司的中型縱帆漁船正被洶涌的火焰包圍。
“上帝啊,有人喝醉酒弄翻了火油?”
“沒看到有呼救跳海的,上面應該沒有人。”
一群群水手奔到碼頭邊眺望,紛紛指點議論著。不光是港口附近的人們眼前的景象嚇壞了,就連市區內的市民都大吃一驚。警哨聲四起,軍港碼頭的一艘海警巡邏艇正在緩緩離岸,朝著事故船只而去。
雖然距離不過百把米,但海風的助勢下那艘起火的中型漁船根本無法靠近,海警巡邏艇只能在附近游蕩,焦急中無計可施。
“這真是個不安全的夜晚。幸好它在港中落錨,否則會引燃岸邊更多的船。”碼頭邊觀看熱鬧的人群里,一名身穿禮服的法國商人在胸前連連比劃著十字。
“那我們什么時候回魁北克?”一名書記官模樣的人在法國商人身邊小聲問到。
“嗯,明天就出發,希望他們不會因為一艘漁船失火就封鎖港口。”法國商人輕輕嘀咕著。
天亮了,那艘起火的漁船基本燒成了空殼,剩下的部分沉入了港口,落水的雜物則早就順著灣流出了海。
“太糟糕了,這有損本市的形象!陳先生,你作為港區的治安長官,應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市長官邸內,市長丹尼爾森正臉色難看地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站在一邊的年輕的華裔海警隊長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我們調查了‘遠漁07號’的岸上船長和船員,當時只有一個守夜的在船上,也許他喝醉了酒,引發了大火……”海警隊長吞吞吐吐地摸著一份調查文件,沒敢看眼前正在發怒的市長,“水上部分基本全燒光了,剩下的沉進了港底,也許連尸體都無法尋到。”
“如果對航道安全有影響,殘骸就必須打撈起來。現在,我還必須考慮怎么向州長關先生進行解釋。幸好他正在北方的海門市視察,否則他一定會半夜就讓人來找我!”丹尼爾森氣呼呼地坐回位置上,攤開信紙抓起鋼筆,“對起火原因要繼續調查。另外,請務必找到遇難船員的尸骨,我們還要給家屬一個交代。”
“打撈殘骸可是需要好幾天呢,那我們需要繼續封鎖港口嗎?”海警隊長猶豫了一下,“起火后我們就暫停了商船出港手續,有魁北克的法國商船希望能出港。”
“這只是一起普通的事故,不能干擾到我們和魁北克、歐洲的貿易。”丹尼爾森二話不說,就下達了解除港口警戒的指示。
幾個小時后,一艘屬于法國王室的法國商船離開青城港口,朝魁北克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