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國寺。
一間客房內。
王躍和疑似武松的獨臂頭陀坐在桌子兩旁喝茶。
他找到這人很容易,人家是來大相國寺訪友的,隨便找個光頭一打聽就直接帶著過來了,實際上這座寺廟很大,里里外外好幾重,那些外地到開封的游僧甚至客商多有在此居住。北宋是一個幾乎完全的商業社會,只要能賺錢,基本上沒什么顧忌的,大相國寺也一樣開門迎客,這里除了辦集市出名,其實還有一項在開封相當出名的……
某位大師的菜燒的很好。
不過不是齋菜。
而是那豬肉做的堪稱一絕,開封城內人人稱贊大相國寺的豬肉宴。
也不知道大師做完之后會不會先嘗嘗咸淡。
“哥哥是武松?”
王躍小心翼翼地說道。
那人啞然一笑,隨手從旁邊拿過度牒扔給他。
王躍趕緊拿過翻開,上面赫然寫著武松的名字,還有出家前的籍貫,倒的確是清河縣,準確說是河北東路恩州清河縣,再就是出家后的寺廟,也是杭州六合寺,甚至還有目前的法號……
武松。
他居然法號也是武松。
任性。
王躍趕緊把度牒雙手奉還。
“兄弟其實是襲慶府奉符縣人,說起來距梁山泊也不遠,也算是久仰梁山好漢威名了,卻不想哥哥倒是如此模樣。”
他感慨道。
然后他看了看武松那張帶著憂郁與滄桑的臉,真就跟古天樂版楊過在風陵渡亮相時候一樣,不過氣質還算可以,就是頭陀的造型有點另類,按說他如今是有證的大師,完全沒必要繼續再扮頭陀了。頭陀通常是臨時工,也就是那些有證的大師給一張戒牒,然后可以帶發苦修,至于度牒在北宋后期雖然沒那么緊俏,但一張算起來也得兩百貫左右。
有編制的和尚可不是誰都能當的,但有編制還繼續做苦行僧……
那就真是任性了。
“威名?莫不是賊?”
武松說道。
“賊?”
王躍微微一笑。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間的繁華,到頭來卻身披袈裟,伴這孤燈殘蠟,是你錯了嗎?除暴安良,劫富濟貧,有錯嗎?沒錯,這世道不公,好男兒豈能茍且坐視?那是誰錯了?為何行俠仗義者反被誣為賊,漁肉百姓者卻高踞廟堂?
是這世道錯了!
既然錯的是這世道,那誰又有資格說你們是賊?
你們不是賊,那些禍國殃民,荼毒百姓的貪官污吏才是賊。”
他緊接著說道。
武松面無表情地端起茶杯,目光卻溫和了許多。
“不該招安啊!”
王躍探過頭,一邊用手指敲著桌子一邊語重心長地低聲說道。
武松瞬間把茶杯重重地按在桌子上,緊接著那茶杯在他手中四分五裂,茶水在桌子上流淌開。
有戲!
王躍瞬間精神大振。
“好好的綠林好漢做著,為何非要招安呢?
要說是為了富貴,那兄弟我的確無話可說,可看哥哥如今所為,也并非是求那富貴的,再說如今這世道,若非原本就是富貴中人,如昨日兄弟身邊的劉錡這般,否則要想富貴要么學文,去走那科舉之路,成則富貴敗則措大,要么如童貫身邊那些人一樣靠拍馬屁,阿諛奉承來求之。
然而如哥哥這般磊落男兒,又豈會如此輩般奴顏婢膝?
既非為富貴,那為何要招安?為何要受那般鳥氣?明明是一個快意恩仇,除暴安良的好漢,為何非要去給那些貪官污吏做鷹犬?
到頭來還是個兔死狗烹!
這不是賤嗎?”
王躍繼續刺激。
“夠了!”
武松爆發般怒吼一聲霍然起身。
王躍像個得逞的陰謀家一樣,端起已經震灑大半的茶杯,看著站在那里胸口急劇起伏的武松……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他緊接著補刀。
“你就不怕某將你押送官府?”
武松喝道。
“那只是證明我看錯人而已,不過我自信不會錯的,世間豈有賣友求榮之武二郎?”
王躍說道。
武松瞬間就像泄了氣般,一下子重新跌坐回座椅上。
“我倒是很好奇,哥哥的身手我是領教了,以此可知其他諸位好漢的,如魯智深這般,縱然勝捷軍那些士兵也說他是勇猛無敵,像你們這般身手,是如何被張叔夜那些官軍困住的?要說西軍精銳,真心放出騎兵的確可能,可就張叔夜倉促募集的那些烏合之眾,還能困住你們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再說就算你們不得不招安,去江南一路上有的是機會離開,那又為何非得去與方臘拼命,最后折損那么多兄弟?
話說你們還剩下多少人?”
王躍問道。
“不足半數!”
武松恨恨地說道。
說話間他還狠狠拍了一把桌子,這張可憐的桌子估計再來一下就該散架了。
“至于張叔夜困住我等,那不過是宋公明與那張叔夜合伙演戲。
他與吳學究早就瞞著眾兄弟,與其聯絡好了,故意帶著兄弟們入陷阱,再哄著兄弟們不得不招安,我與魯提轄,史進等兄弟不愿意,但楊志,關勝等兄弟都同意,若是鬧起來反而失了義氣,不得已也就只得答應。
至于去江南,也是被他花言巧語哄騙了。
直到打完方臘,看他得了個官職后的嘴臉,兄弟們才悔之晚矣。
那時候史進兄弟差點與其火并,被拉住后與其割袍斷義,獨自一人回鄉,我因與那方七佛大戰折損了一條手臂,被他丟在了杭州。魯提轄也心灰意冷,正好留下與我作伴,卻不想倒是他先故去,葬了他之后我也就四海為家了,如今想想當初真是瞎了眼,居然信了這樣一個狗東西。”
他接著說道。
“看看,這才是會謀富貴的,他的確不是英雄好漢,但卻是會謀富貴的,踩著兄弟們的死尸,他終究還是換來一頂官帽,若是再繼續拍上官馬屁,以后少不了繼續升官發財。
只是可惜了那些好漢們!”
王躍感慨道。
這就可以解釋宋江這幫人為何橫行河朔,卻那么簡簡單單就被解決。
話說這宋江是個人物啊,殺人放火盼招安啊,先聚起一幫能打的,把陣勢搞起來鬧大了,再找個文官聯絡好設計把兄弟們逼到陷阱,然后再順勢逼其接受招安,用兄弟們的人頭來換取他的富貴。一個團練使加上楚州兵馬都監,這雖然在王躍看來的確不是什么大官,但原本也是他一個小吏無法企及的。
他是吏。
押司就是縣衙里的秘書,一個縣好幾個呢!
但依然是庶民,連衣服都只能穿黑色的,雖然理論上吏也有可能通過各種手段,然后得到提拔做官,但也只能限于那些最低級的官職。
而團練使是從五品。
原本他這輩子連想都不敢想的。
“他如今還活著嗎?”
王躍問道。
“路過楚州時還在,某不想再見他也沒去看過。”
武松說道。
“這樣的人還不一刀砍死,難道還留著惡心人嗎?”
王躍不滿地說道。
很顯然宋江被毒死這種事情并沒發生,畢竟這也不是水滸傳時空,他會不會被毒死還難說,不過也可能是還沒到時候,真要算起來距離解決方臘,也才僅僅過去幾個月而已,方臘是去年八月才凌遲,宋江就算封官也就是七八月間,才不過大半年而已。
“終究兄弟一場,事已至此,隨他去吧。”
武松嘆了口氣說道。
“這可不像哥哥能說出的話,對付此等小人,就該干脆給他一刀,以祭奠那些死去的兄弟,你與他兄弟一場,不想臟了手,哪天兄弟我去,我倒要看看這廝是何等狼心狗肺。”
王躍憤慨地說道。
武松想說些什么,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不過兄弟此來,倒是有事相求。”
王躍說道。
砍死宋江什么的,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就算真砍死也是以后的,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說,你我也算投緣,有用得著某之處盡管開口。”
武松爽快地說道。
“不瞞哥哥,兄弟我其實剛剛入了勝捷軍,即將隨童貫開赴河北,此去少不了大戰一場,以我估計,少不了要大敗一場,我雖然有些武藝,但戰場之上千軍萬馬終究不光是有武藝就行。我想請哥哥隨我一起,這樣也好有個照應,別到時候死在戰場上,咱們兄弟聯手,戰場之上保命足夠。”
王躍說道。
“某兄弟三十六人,被童貫利用去打方臘,最后活下來不足二十個,如今正后悔之時,你卻要某再跟著你,隨那童貫去打遼人?”
武松盯著他,一臉不滿地說道。
“哥哥莫急,且聽我道來。”
王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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