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城內同樣陷入混亂中。
觀音院橋。
“劉延慶,你敢謀反!”
張叔夜一臉怒色地朝劉延慶吼道。
他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情,他還是在家里突然得到召他進宮的口諭,然后在進宮的路上,遇著趙桓派出傳旨的內侍,才知道太上皇居然會逃跑,隨即他和內侍一同去大相國寺的劉家軍大營,準備和劉延慶一起攔截,但卻沒想到正好撞上劉延慶和石如岡一起,從大營內帶著兵沖出。
一看石如岡和劉延慶在一起,張叔夜就知道壞事了。
他隨即攔住同樣奉旨出來的姚友仲,然后一同試圖在城內攔住劉延慶,但姚友仲部下人數太少,緊接著就被劉延慶沖開,隨后劉家的兵開始分頭行動,而張叔夜又與王宗濋等人遭遇后,迅速讓后者奪回城墻。他和姚友仲帶著戰斗力最強的部分姚家軍追著劉延慶到這里,但在這里他才知道,原來這個陰謀早就已經秘密部署很久,連南逃的船只都已經備好,現在就等著太上皇到達了。
張叔夜現在真要崩潰了。
這他瑪都瘋了,他實在沒想到大畫家居然這么陰險。
雖然這樣說有些不夠忠臣,但他現在除了這個詞也找不到別的來形容自己的前任皇帝陛下了。
“張樞密,劉某是太上皇提拔起來的,劉某如今的一切都是太上皇給的,自然要聽太上皇的話,太上皇要去亳州上香,要劉某護送,劉某不尊太上皇的旨意才是不忠。”
劉延慶笑著說。
“呸,那王躍對你的評價倒是很對,你就是個逃跑將軍,什么聽太上皇的旨意,你無非就是害怕王躍來了需與其交戰,想借著這個機會逃跑而已。”
姚友仲立刻鄙視地說道。
“老夫不屑于汝小兒爭辯!”
劉延慶說道。
好吧,他其實就是害怕了。
他這種頭腦的人,當然明白三山浮橋擋不住王躍,再說就算三山浮橋擋住王躍也沒用啊,外城那些民兵已經在動員,內城總共加起來不到三萬守軍,外城開封公社一聲令下,轉眼間十萬民兵是最起碼的。
而且內城還不知道有多少刁民在摩拳擦掌等著當內應。
接下來的戰斗不會有任何懸念,那些民兵開始進攻到攻破內城,絕對不會超過一個時辰的。
他劉家的所有可以說基本盤可都在這里,他可不想為了大宋朝把這些家底全都賠上,他其實早就已經想逃跑了,只是找不到機會,畢竟這時候京城的秩序還沒崩潰,而且這種情況下逃跑的話劉家同樣完了。
他終究還得在大宋這個體系內維持富貴。
他敢逃跑的話,劉家別說這輩子,下輩子都別想翻身了。
總之他們爺仨這些日子愁的真是欲哭無淚,正好這時候大畫家來收買他了。
話說大畫家還是很清楚他的。
只要他倒戈,也不能說是倒戈,這父子倆的事什么倒戈不倒戈,總之就是他帶著劉家軍保護大畫家出城,然后南下到江南去,那么以后富貴與他們相共,江南的富庶他們都清楚,他們都是跟著童貫在江南打仗的。只要保護大畫家逃到江南去,那以后劉家,還有他們部下這些親信,全都在江南享受富貴,跟著趙桓能有什么好處,王躍再勒索一遍連軍餉都發不出。
但到了江南坐擁整個江南甚至上游財賦,別說是軍餉,給兩倍三倍軍餉都沒問題。
劉延慶當然愿意干了。
話說他才從江南回來還不到兩年,那里是什么樣子他比大畫家還清楚。
去江南以后,把劉家闔族全遷過去,從此世世代代告別陜北風沙嚴寒,在江南水鄉摟著江南佳麗,完全就可以世世代代醉生夢死了。
就這樣劉延慶父子和他的三千騎兵,成了大畫家這個逃亡計劃的真正底牌。
大畫家又不是真的老糊涂,他當然知道沒有武力根本跑不了,原本歷史上他有童太師的勝捷軍,還有高俅的三千禁軍,這才踏上逃亡之路,而且同樣也是先哄著他兒子,說是去亳州上香,然后還特意不帶著童太師這些以示誠意,但到了亳州之后立刻跑路。
還謊稱是逃難的官員。
生怕他兒子會讓沿途地方官攔截。
至于童太師則是帶著勝捷軍在后面追趕他,所以趙桓弄死童太師的理由之一就是私自帶兵去找他爹,高俅其實也帶兵追趕去了,但童太師覺得,太上皇有自己就足夠。
所以命令勝捷軍在泗州浮橋亂箭射殺兩百多禁軍。
高俅嚇得沒敢繼續向前。
包括蔡京父子這些人,同樣也是分批南下,就是為了避免趙桓懷疑,然后大畫家一到鎮江,立刻下旨截留所有江南各地送往京城的公文,截留所有江南北上勤王的軍隊,截留所有運往京城的物資。就連別人渡江都不行,渡口必須有符才能渡江,甚至干脆大肆封官,可以說瞬間露出真面目,公然在江南另立朝廷,如果他繼續下去,不用等到二次金軍南下,開封就得徹底崩潰。
錢糧全都被他截下了,趙桓在開封沒有錢開軍餉,連糧食都不夠還怎么打?
至于為什么沒堅持下去……
那就是另外一個令人憂傷的故事了。
但這次他沒有勝捷軍了,勝捷軍都被童太師扔在太原,跟著王稟血戰倆月,死傷三分之一,剩下的目前也在太原,就連童太師都因為賜婚,被阮小七扣押在天津,好在他還找到了劉延慶這個替代品,只要后者護送他離開,等到了江南那就真的徹底自由了。
“官家到!”
就在這時候,伴隨著喊聲,趙桓在他的親衛保護下趕到。
“劉延慶,朕待你父子不薄,你父子就是這樣回報朕?”
他怒喝道。
“陛下,太上皇乃陛下之父,如今太上皇就是去亳州上香而已,不知陛下何故阻攔,難道陛下連自己的父親都不信任?臣雖然是武將,但也讀過些書,君為臣綱不假,可這父還為子綱,太上皇要臣率軍保護前往亳州上香,臣自然要聽太上皇的,倒是官家連自己父親的話都不聽,反而下旨對自己父親刀兵相向,卻不知這是何道理?”
劉延慶一臉忠肝義膽地質問。
話說他也是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姚卿,立刻拿下此賊!”
趙桓很干脆的下令。
姚友仲立刻下令,他部下士兵迅速結陣準備向前。
“大郎,你這又是作甚,爹爹不過就是去亳州上香而已,你這又為何鬧得如此緊張,難道你連爹爹都不信了?”
大畫家的聲音突然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轉向水門,大畫家的畫舫緩緩駛入。
“孩兒還以為再也見不到爹爹了,爹爹去亳州上香,孩兒當然不敢阻攔,只是劉延慶包藏禍心,離間我父子,孩兒對他很不放心,不如就讓舅舅率領禁軍護送爹爹。”
趙桓說道。
“劉延慶父子忠心爹爹深知,如今那逆賊已逼近,就無需再換旁人,有劉家父子就足夠,此事大郎就讓爹爹做一回主。”
大畫家說道。
他現在已經是勝券在握,他兒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和他撕破臉開戰的,說到底他是爹,他兒子終究是兒子,他可以玩這個,他兒子要是公然動武那就是桀紂之君了。
趙桓陰沉著臉看著他爹。
“大郎,你難道連爹爹都不信?我父子何至于此?”
大畫家很有演技派風采地擦著眼淚說道。
趙桓的身體在哆嗦,很明顯被氣得有些快爆發了,但他也知道不能打,一則勝負難料,劉延慶手中可是城內最強的武裝,姚家兄弟手下就是些普通的西軍而已,姚家精銳在姚古那里,就算加上劉錡家的也未必穩贏,更何況其實姚家兄弟部下也有部分軍官被收買,之前城墻上的就是。
他爹布局已久。
恐怕在退位之前,實際上就已經計劃好了逃跑。
退位只是為了麻痹他而已,這個老東西真的狡猾,直接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更重要的是,他真的不能對他爹動武,兩人的父子身份限制了他,他爹可以搞他,但他動他爹就是忤逆不孝了。
這個就是皇帝也不行。
他可以給他爹喝毒酒,可以讓他爹落水病死,可以用各種隱秘的手段,讓他爹在某一天駕鶴西去,但大庭廣眾之下動武是絕對不行的,現在他真得被逼到了絕境,面對這個老東西真的無計可施了。
這時候不僅僅是雙方士兵,就連很多大臣都趕到。
“官家,不如讓老臣陪上皇一同前往亳州,等上香完畢,臣再陪上皇回來。”
一個大臣在人群中說道。
趙桓愣了一下。
“對,官家,臣愿意陪上皇一同前往!”
“臣也愿意!”
然后更多官員迫不及待地喊道。
“大郎,如此你總該放心了吧?張尚書,衛翰林這些都是賢德君子,有他們陪爹爹一同前往亳州,你還有何不放心的?”
大畫家立刻笑著說道。
趙桓深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