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州。
初冬季節枯水期的渾河上,無數騎兵耀武揚般通過。
在他們中間三道新建的浮橋橫亙河面,無數步兵抬著梯子渡過渾河,然后在沈州城外列陣準備著,在已經列陣的步兵前面,一個全身鋼鐵反光的身影,騎著一頭駝鹿妖氣沖天……
好吧,王大王終究還是對駝鹿下手了。
鐵州城內一個豪強家里,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審美,居然養了十幾只駝鹿。
這東西的分布區在大小興安嶺北部,算起來距離這里也就一千多里,這種豪強家庭想弄幾只當寵物并不難,只不過亞歐駝鹿個頭小,哪怕王躍選了一頭最大的也只能勉強馱著他,依然無法騎著沖鋒陷陣。當然,他也從沒想過真正騎著駝鹿沖鋒陷陣,畢竟就他那狂暴的玩法,駝鹿什么的真撐不住啊!
但裝逼夠了!
這頭上千斤公鹿那夸張的鹿角后面,全身板甲的王躍扛著陌刀,儼然精靈王一般。
畫風極其妖異!
“大王放心,末將手下都對大金忠心耿耿,哪個敢背叛大金,末將第一個饒不了他!”
城墻上金軍大將王伯龍說道。
“好,若漢兒都像你一樣,我大金何愁不能滅了南朝!”
蒲魯虎贊許的拍著他肩膀。
王伯龍憨厚地笑著,儼然一身對我大金的忠肝義膽。
他是漢人,沈陽北邊的雙州人,大致上就是沈北新區。
實際上沈州就是漢人為主,這里是原本遼國皇帝本人的頭下軍州,相當于咱大清內務府包衣皇莊,遼國皇族,后族都有以宮室管理的這種本人直屬地,頭下軍州的居民都是其本人的奴隸,既然奴隸肯定就是俘虜了。沈州的居民就是當年阿保機南下圍攻幽州,把周德威圈在城里兩百多天,但最終因為李嗣源率軍趕到不得不撤退那次,順便從順義,密云一帶抓回的奴隸。
他們作為皇室直屬的奴隸被安置在沈州,之后繁衍生息兩百多年,包衣們也就真的以奴為榮了。
張琳家族應該就是這樣的。
畢竟和咱大清一樣,內務府包衣才是最橫的。
而以沈州這個奴隸城為核心,契丹人又不斷扔過來一場場戰爭中的俘虜,最后形成以沈州為核心,周圍一圈頭下軍州的衛星城。
王伯龍家雙州就是其中一座。
他本人是盜匪出身,帶著部下投阿骨打,跟著女真敢打敢沖,和原本歷史上的韓常差不多,只不過他比韓常資格更老,這家伙是漢軍里面的猛將,靖康時候是斡離不的先鋒,甚至后來多次打敗韓世忠。這次原本他率領漢軍跟著蒲魯虎進攻嵖岈山,但繩果兵敗身死后,他和蒲魯虎得知消息后沒敢硬碰王躍的蝗蟲群,直接跑來守衛沈州阻擋王躍的前進。
畢竟他們手下的漢軍并不可靠,這些漢軍多數都是在這一帶簽發的。
外面全是他們的親屬。
守城好歹有那些女真士兵和王伯龍的親信,再加上城內如張家這些世家豪強拼湊的親信看著,還不至于敢倒戈相向,真要是出城野戰,這些人恐怕立馬就會倒戈。
不得不說王躍真狡猾。
他這個套路真的沒人能抗的住啊!
“這個妖人!大王,下官祖父的血海深仇終于能報了!”
王伯龍身旁張琳的孫子咬牙切齒地說道。
“諸公,今日我等不論出身,皆是與這妖人不共戴天者,漢人也罷渤海也罷都是大金忠義,當與這妖人血戰到底,以報先帝之恩!”
渤海世家大族出身的金軍大將王政同樣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家是熊岳城的,之前高永昌造反時候很聰明地沒參與,反而阿骨打解決高永昌后立刻迫不及待效忠,原本在渤海里面算不上頂級世家的王家,靠著阿骨打現在已經隱然與高張等家并列。
然而……
現在全家讓王躍帶著蝗蟲們給毀了。
他父母全都被砍死,連他幾個幼子都生死不明,就連他老婆都被那些混蛋給賣了……
此仇真的不共戴天。
“對,跟著妖人血戰到底!”
“殺了他,給我全家報仇!”
將領們一個個憤怒地吼叫著。
他們都是這一帶世家豪強出身,接到簽發令帶著自己家族應該負擔的軍隊跟隨蒲魯虎作戰,然后他們的家全讓王躍給抄了。
父母兄弟被殺。
老婆姐妹被賣了。
所有財產全都被搶光了!
真是不共戴天啊!
整個沈州城上一片血戰到底的吼聲。
但那些士兵們卻全都默默看著外面,很顯然老爺們的事情與他們無關,他們更關心的是自己能得到什么,外面一隊騎兵正在從陣型沖出,很快就在這邊的嚎叫聲中,沖到了弓箭的射程外……
“二哥,你在嗎?
咱們家不用給張家為奴了,托大王的福,咱們家原本種的張家地都是咱們自己的了,不用再給張家交糧食,而且我還砍死了上次鞭打咱爹的張家三老爺,我把他的頭砍了,他女人被我玩完之后賣了。
你說痛快不痛快?”
其中一個騎兵舉著旁牌高喊著。
這個混蛋還挺得意,不過站在他的立場上的確還是很痛快的。
“大郎,你在嗎?
別給女真人賣命了,咱們家也有地有牛有錢了!李家被咱們殺光了,爹我從他們家搶了五百多貫錢,我還搶了李家那個你說真好看的小妾,你回去就可以跟她洞房,等攻城時候我在前面,你到我爬的垛口等著,到時候把我拉上去咱們再一塊把城里的大戶人家都搶了!”
另一個騎兵喊道。
“劉家三郎,是我,你爹讓我給你帶話,他給你從王政家搶了一個女人,趕緊回家成親……”
這些騎兵們紛紛高喊著。
“放箭,射死這些狗東西!”
王政悲憤地嚎叫著。
“快,放箭!”
王伯龍同樣吼叫著。
他的親信們立刻開始在城墻上踢打著,催促那些士兵們趕緊放箭射死這些反賊。
士兵們慢吞吞地拿出弓箭,虛弱無力地拉弓,一支支明顯斜向下的箭就像尿濕鞋一樣落在城墻下,甚至很多都沒飛過護城河,倒是有幾個真心想射的,但卻被身旁同伴有意無意地碰一下,然后同樣不知道飛哪里去了。城外那些騎兵依然舉著盾牌在炫耀他們的成績,這恍如鬧劇般的場面,讓城墻上的豪強們愈發暴跳如雷,但他們也無可奈何。
這時候就連他們的親信,也都明顯有些反應詭異……
親信就是家奴而已。
王躍那套東西對家奴們也很有吸引力啊!
蒲魯虎陰沉著臉招了招手,那些督戰的女真立刻上前,緊接著亂箭射向了城外。
不少騎兵立刻中箭。
“放箭,再敢作假砍死你!”
一個女真軍官,看著遠處被自己射落馬下的騎兵,踢了一腳身旁的士兵說道。
后者默默低著頭。
那軍官傲然地再次拉開弓瞄準外面,他并沒看到這個士兵眼睛里的仇恨,不過這時候城外的騎兵已經撤退,而遠處的陣型中戰鼓敲響,無數扛著梯子的步兵開始向前。城墻上立刻一片緊張氣氛,女真軍官也無暇管別的,和那些督戰的女真士兵一起,張弓搭箭準備迎戰,同時呵斥那些漢軍和渤海,催促他們同樣準備迎戰。
那些豪強們同樣焦急地催促著自己部下,不斷進行著威逼利誘。
不得說他們也很抓狂。
進攻的洪流洶涌向前,雖然那個妖人依然在后面沒向前,但這些步兵依然勇往直前,緊接著城內投石機開始扔石頭,但絕大多數石頭也同樣如尿濕鞋般虛弱無力,甚至還有落在護城河里的。
不過這時候女真人也顧不上管了,因為外面進攻的士兵已經開始了奔跑……
“放箭!”
蒲魯虎吼道。
那些女真士兵立刻射出利箭。
“快,你這狗東西快射啊!”
那女真軍官一邊搭箭一邊踢著旁邊士兵。
后者終于認真射出一箭,女真軍官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再次瞄準外面射箭。
但他們的阻擊沒什么用,進攻者的數量太多,而且多數都有盾牌,那點傷亡毫無意義,很快就沖到護城河邊,這時候已經初冬,護城河里根本沒多少水,甚至都上了一層薄冰,這些進攻的步兵直接趟水過河,然后一架架長梯迅速在城墻搭上,最血腥的蟻附攻城開始。
“快,扔石頭!”
那女真軍官射死一名進攻者,然后焦急地催促身旁士兵。
后者抱起一塊石頭,女真軍官探出身,拉開弓瞄準下面一個進攻者,后者正在向上爬,女真軍官立刻瞄準他的臉,但就在這時候,突然間身后有些異樣的感覺,他本能般轉過頭,正看到身旁那士兵猙獰的面容,下一刻后者手中的大石頭狠狠砸在了他的臉上……
“殺,殺女真啊!”
那士兵隨手拋開沾滿鮮血的石頭,吼叫著拔出軍官的佩刀,猛然對著旁邊另一名女真士兵刺出。
后者猝不及防,立刻被捅入沒有防護的肋下。
而那士兵另一只手卻抓住了剛剛在垛口露頭的進攻者,直接將這個人拽上城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