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法會正式開始。
所有人后退、我不打兵和佩蘭三人結伴從菩提院出來,驚訝地發現原本人還不只能說“比較多”的興殷寺中,不知何時已經人滿為患。
其實就連這次法會的主持者妙燈大概都沒有料到,原本他只是想借著法葉的名頭,召集這北地郡附近的僧人的,可沒想到這消息不知道為什么傳的那么廣,就連隔著兩三個郡的地方,都有人趕過來。
也就是他們住的菩提院地處僻靜,他們這幾天又沒怎么出門,不然早就應該知道了。
自打兩三天前開始,興殷寺中用來給善男信女們居住的禪院就已經都被安排滿了,實在住不下的,都安排到十幾里外的炎縣里去了。
而今天,法會正式召開,這些人自然要從炎縣趕過來了。
三人聯袂來到大雄寶殿前的廣場上。
此時,廣場的正前方、也是大雄寶殿的門口,已經搭起了一個高臺。
高臺邊,圍著一圈高僧們坐的獅子座,再往外則是僧眾們的地方,再往下就是黑壓壓的善男信女們了。
而此刻,那高臺上,法葉穿著一件成色有些舊、卻看起來打理地非常用心的袈裟,腳上也換上了嶄新的僧鞋。
他樣貌周正,儀表堂堂,多年來游歷天下給他帶上了一層特殊的氣質,讓人一眼看上去就特別精神。在袈裟的映襯下,那黝黑的臉龐上竟然隱隱顯出幾分佛陀的光輝。
“從古以來,許多禪宗的祖師都是從‘緣起’上悟道,不是理上悟入。有看到掉落的石頭悟道的,有看到花開花謝悟道的,有看到滴水而悟道的,這些都是從‘緣起’而悟入。有高僧曾說‘從緣悟達,永無退失’,就是說從因緣上入道,才會退掉,光是從定力上參出來還不行。這確實是一種說法,但貧僧反對這個說法。從緣入道,反而更容易退失。機緣巧合偶然開悟,身心一下子便空了,進入空性狀態。然而,雖然如此,若是在空性中,色身、業力、習氣都沒有轉變,卻依然還是會退轉。大乘的緣起性空,性空緣起,若是沒有真修實證,卻都只能浮于表層,不過是理論上的緣起性空,性空緣起罷了。它只能成為一句口號,甚至是邪見。所以經文上說,一切菩薩要‘深入緣起,斷諸邪見’......”
法葉一開口,就震驚四座,所有的僧眾和香客都被他這般大膽的論調所震驚,上千人的廣場,竟然一時間鴉雀無聲,只有法葉的聲音,在這古剎間回蕩。
臺下人群中,佩蘭打了個哈欠。
法葉說的這個禪理佛法,其他僧眾香客自然是聽得入迷,對她來說卻像是催眠曲。
她哪里懂這些。
可惡,這些和尚,好好地搞什么法會。
她真想就這樣從這里跑開,但想到自己幾天前信誓旦旦地說要跟著這惡僧到底,怎么能半途而廢呢?
她甩了甩腦袋,強振精神,準備繼續聽這“催眠魔音”。
就在這時,她眼睛隨意一瞥,卻突然怔住。
她站立的地方有些高,能看得比較遠。越過人群,她看到一個頭戴昭君帽、身穿淡藍色襦裙的女子,從人群邊緣,沿著圍墻匆匆走入寺廟深處。
那女子帷帽四周蓋著白色的紗巾,將她的臉藏得嚴嚴實實的,讓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但佩蘭卻一樣就將她認出來了,因為這背影她太熟悉了——這是她的母親!
“難道母親她知道我在興殷寺,所以特地來尋我了?”
佩蘭皺起了眉,心里微微發苦:“是了。雖然我離家的時候沒有告知母親我的去向,但這興殷寺是爹爹所建,與娘也有許多淵源,只怕妙燈會派人告訴她。”
想到自己離家這么多天,也不曾給家里打個招呼,讓娘親擔心,她不禁有些心虛。
“算了......還是跟她說一聲吧。”
搖了搖頭,她看了眼身邊的所有人后退和不遠處的我不打兵,悄悄從人群中溜了出來,向那疑似白玲瓏的女人的方向追了過去。
這是一次難得的盛會,如果按游戲副本來看,就像是一個大型的過場劇情。
所有人后退抓住這個機會,拜托我不打兵,兩個人分頭行動,在會場中四處走動,拍攝素材。
兩個人一時間都沒去管佩蘭。
大雄寶殿側面是一座幽靜的禪院,佩蘭邊快速走著,邊想著等會兒見到娘親后該怎么解釋自己離家出走的行為:“嗯......說要殺了這個惡僧是肯定不行的,那......我說我來參研佛法?哎呀,娘親怎么可能會信呢!哎,對了對了,我就說......我是來給爹爹上香的!”
想到了借口后,佩蘭的腳步越發輕快,一雙大大的眼睛瞇成了彎彎的月牙,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為什么我這么使勁追,還是追不上娘親?
前方那女子的目的似乎非常明確,在禪院間左轉右繞,毫不停歇。
如果仔細看,甚至能發現,她一路幾乎都是低著頭的,似乎連方向都不需要多加辨認。
“奇怪了,這真的是娘親?怎么對興殷寺的布局如此熟悉?”佩蘭驚訝不已。
那女子確實對興殷寺非常熟悉,她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越走越高,越走越遠,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半山。
佩蘭更加疑惑了:“難道不是我娘?只是身形相似?”
并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因為據佩蘭所知,雖然她父親崔玨是興殷寺的建造者,但自從崔玨死后,無論是她,還是她的母親白玲瓏,都極少會再來這里了。
唯一來過的幾次,還是在崔玨生前,這佛寺還在建造的時候,他們一起來上了幾炷香。
然而,哪怕是那時候,他們也只是在佛寺中上香,甚至連居住都沒有在這里住過——炎縣距離此地不過幾個小時的路程,若是坐馬車,速度更是快上一倍不止,完全沒必要在這里留宿。
雖然大概確定了眼前這個應該不是自己的娘親,但好奇心驅使下,佩蘭還是一路遠遠跟隨在那女子身后。
一個女子,竟然在僧人講經說法的時候潛入寺院深處,這也太奇怪了,也......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