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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大戲上幕

  佩蘭本就嬌小,被鄧宰這一抱,看起來就像是掛在大樹上的樹袋熊一樣。

  怕佩蘭見風,他連腦袋都給她蒙上了,只留下個進出氣的口子。

  鄧宰這五大三粗的漢子,這一刻卻顯出了萬分細膩的心思。

  鄧宰離開后,妙燈安撫完張欽差,讓其他僧人陪著,自己卻來了這邊。

  妙燈笑吟吟地走入門中。

  所有人后退一看,就知道這家伙估計是來當說客的。

  “法師!”

  妙燈一進來,就合十說道。

  所有人后退錯愕,往后一看,卻看到法葉正站在身后不遠處。

  不知是來送別佩蘭的,還是來迎接妙燈的。

  “師兄。”法葉見禮道。

  妙燈也不走近,就這樣斜靠在門口,看著法葉道:“世事變遷輪回,往復不息。佛家講緣法,講因果,不會以世事來辨別是非。識心便是妄心,才會遭致生死輪回,何解?”

  他自問自答道:“只因人若識心,便會分辨人我是非,由愛故生貪嗔癡慢疑,使造作惡業。所以,對破除妄心的佛家而言,世間本無對錯,無論善人還是惡人都可成佛。”

  法葉點頭道:“師兄所言甚是。”

  妙燈繼續說道:“識心,便是妄想與執著。只有妄想與執著斷盡,法師才能和真正的諸佛如來一樣,不生、不滅、不衰、不老、不病。而如今,法師為了心中的妄想與執著,違逆圣旨,豈非不智?”

  法葉知道他的來意,反問道:“釋迦為何要坐在菩提樹下成佛?”

  妙燈一愣,旋即答道:“菩提乃悟道之意,見菩提樹,如見佛祖。”

  法葉笑著搖了搖頭:“錯了,因為菩提樹枝葉大,可以擋雨遮陰。”

  妙燈無語。

  所有人后退無語。

  沒想到法葉平日里正兒八經的,卻也是個妙人。

  釋迦摩尼在菩提樹下悟道,導致菩提樹在佛家宣揚中成了一種智慧的象征。

  然而事情的真相真的是如此么?

  只是一棵樹而已,要是真的能給人啟智,那這世上也就沒那么多平庸者了。

  各家各院都種一棵菩提樹,大家從小就在下面蹲著,長大以后還不個個都是狀元之才?

  揭開其上的種種神話傳說和宗教顏色粉飾之后,或許就真的如法葉說的這樣:釋迦摩尼當初只是因為這菩提樹枝葉厚大,下面可以遮陰,可以擋雨,所以才坐在樹底下罷了。

  但你作為一個和尚,就這樣直接掀開了自己信仰的宗教幾百上千年來宣揚的神話的遮羞布,真的好么?

  不過,法葉顯然沒有調侃的意思,也不是故意搞怪。

  他繼續說道:“師兄你看,我佛家常說,世間萬物皆為平等,既然如此,釋迦為何不坐在竹子下、野花野草下?萬物眾生對釋迦而言,并無高低貴賤之分,可他偏偏就選擇了菩提樹。這是因為,功用不同。菩提樹可以擋雨遮陰,對于釋迦而言,如此足以。四大皆空,四大皆空,菩提是空,竹子也是空。”

  “對我而言,通明寺住持,就是釋迦走向菩提樹之時,路邊經過的一根竹子。至于違逆圣旨,惴惴不安,不同樣是妄心的一種,又何必放在心上?”

  “好吧好吧,”妙燈被法葉一通話說得啞口無言,只好連連告饒。

  他從那門檻的半光半影中走出來,把自己方才刻意為自己營造的BUFF去除,來到法葉面前,“其實我來是為了和師弟說一件大事。”

  說完,他看了所有人后退一眼。

  所有人后退乖乖地走了出去,順便掩上院子的門。

  行吧,你不讓我當面聽,我躲在外面聽總可以了吧?

  所有人后退翻了個白眼,默默吐槽著。

  以他現在的實力,隔個七八米而已,簡直就和在耳邊說話一樣,一個字都不會聽落掉。

  妙燈和法葉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妙燈道:“你知道這次任命你為通明寺住持,是誰的提議么?”

  “尚書令史群大人。”法葉道,這點在圣旨里有提及,當時在場的都聽到過。

  “不錯,”妙燈點點頭,“史群大人乃是太上皇的心腹,更是當朝朝廷中話語權最高的幾位大人之一。而且,史群大人還是我佛門的堅定支持者。這樣的人物特意舉薦你,你可知其中深意?”

  法葉搖了搖頭:“不知。”

  妙燈道:“如今天子姓什么?”

  “李。”

  “道家始祖又姓什么?”

  “李......”

  法葉猛然抬頭,他明白了。

  妙燈的語氣中帶著許多沉重:“師弟啊,當今天子自認李耳后裔,你可知這對我佛門有多大的影響?”

  “建興四年,朝中就有不止一人聯名上書辟佛。指責佛家,不事生產,蠱惑百姓,盤剝民財,要求肅清大殷境內的僧尼。當時太上皇在位,下詔質問僧尼們:棄父母須發,去君臣之章服,利在何門之中?益在何情之外?指責僧人們無君無父,敕令消減佛塔,淘汰僧尼。索性當時大殷立朝未穩,我佛門才得以度過那場浩劫。”

  這段歷史法葉倒是不是很熟悉,因為當時他還在漢中,正積極準備參學之事。

  “建興七年,有朝臣再次上書,說佛法害國,前周短運,皆因推崇佛法之故。雖有史群大人據理力爭,但卻也在太上皇心中打下了一枚釘子。”

  “建興八年,太上皇再次下詔,確立了大殷朝的三教之策:道教儒教為本土教派,佛教后興外傳,客隨主便,故當以道教為先,儒教次之,佛教第三。也就是說,之后無論我佛門如何興盛,都只能居于三教之末,仰人鼻息。非但如此,之后太上皇還下詔,淘汰各郡僧尼,僅在每郡保留一座佛門,其余盡皆廢除。”

  這一段法葉倒是很熟悉了,因為他當時就在京師。當時佛徒們的壓力確實很大,而且道儒兩家還同時施壓發難,撰寫了不少抨擊佛家的言論。

  佛家這邊也有數名高僧與之展開一場場辯論,可謂是非常激烈了。

  法葉點點頭:“好在第二年太上皇就退位了,如今的建武朝倒是沒有發生大規模的辟佛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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