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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妙燈的真實身份

  他在平日里與法葉侃侃而談,在法會上口若懸河,展現出的佛法修為之深,可絲毫不在妙燈之下!

  這人到底是誰?

  法葉沉著無比,將《考工詳解》卷起來收進袖管中,起身施禮道:“阿彌陀佛,原來是師兄,為何這么早來尋貧僧?”

  所有人后退和我不打兵起身,兩人眉目沉重,看向外面。

  妙燈不屑地看了兩人一眼,說道:“外面沒人......我要來見法葉師弟,還要前呼后擁不成?”

  兩人有些尷尬,但依然警惕地站著。

  妙燈也不以為意,大大方方地走進房中,和法葉相對而坐。

  “師弟,自你到興殷寺以來,老和尚待你如何?”妙燈冷冷道,“為了師弟的名聲,老和尚還光開法會,聚集北海名僧。數日之間,整個北海郡,誰人不知你法葉禪師的名號?可你呢?又是如何對待老和尚的?半夜偷窺,還乘坐我的籠舍觀光游覽,甚至尾隨老和尚去縣城。嘿,回來后還順手牽羊,摸走了這卷《考工詳解》!五戒十善,不偷盜乃是其中要義。師弟啊師弟,你可真是讓老和尚好生失望啊!”

  法葉捻著手上的佛珠,嘆息道:“師兄,事情即已到了這等地步,你又何必妄語?世間有塵垢,然后有拂塵;心中有不舍,這才有失意。貧僧拿了詳解,是為了查清你的罪孽。師兄你五戒全犯,還算是佛門中人么?”

  “哦?”妙燈咧著嘴,臉上露出一個陰沉沉的笑容,“老和尚竟然五戒全犯了?說來聽聽。”

  法葉道:“第一戒,不殺生。嚴家滿門一百七十八口,亡于誰之手,師兄要我說么?”

  妙燈默然不語。

  這話是他自己在鄧府親口對白玲瓏說的。

  法葉又道:“第二戒,不偷盜。要蓋這興殷寺,恐怕花費的銀錢不是一筆小數目吧?賬目上的三萬貫,只怕是遠遠不止。至于這錢從哪兒來,貧僧倒是不敢斷言。只是,哪怕拋去這一條,師兄深夜潛入他人宅邸,恐怕也稱得上是偷盜了吧?”

  妙燈繼續沉默。

  法葉繼續道:“第三戒,不淫邪。佩蘭小姐所見那次,昨夜鄧府之事,師兄心知肚明。”

  “第四戒,不妄語。師兄披著這人皮面具,行走在青天白日之下,莊嚴佛寺之中,口中出言之時,可有考慮過佛祖降罪?”

  妙燈鼓起了掌,贊嘆道:“師弟固然慧眼如炬,一番話字字珠璣,老和尚無從辯駁。只是這第五戒......貧僧可從不飲酒。”

  法葉搖了搖頭道:“師兄偏執了。為何我佛門不讓飲酒?是因為飲酒容易使人迷幻不端,而師兄慣用那迷藥,攝人心魄,還說不是犯了戒么?”

  妙燈啞口無言。

  所有人后退和我不打兵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如此犀利的對話,在現實中可實屬罕見。

  到了他們這一個地步,以他們兩人的理解,法葉和妙燈應當已經是圖窮匕見的時刻,只怕稍有個不慎,就會落得個滿堂飆血。

  然而,令兩人沒想到的是,這疑似“打BOSS”的場景,卻見不到分毫的刀光劍影——這些東西,都隱藏在了方才那一番唇槍舌劍之中去了。

  半晌,妙燈道:“你已經知道我不是妙燈了?”

  法葉點頭。

  妙燈眼中露出戲謔的神色:“那你不妨猜猜,我到底是誰?”

  法葉嘆道:“崔使君,你就如此喜歡這種將世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感覺么?......昔日聞名北地的才子,前任的炎縣縣令,今日的泥犁獄判官,真是好大的手筆。”

  “什么,他是崔玨?”所有人后退和我不打兵異口同聲道。

  法葉緊緊盯著面前的人,斬釘截鐵道:“沒錯,他就是崔玨!”

  “哈哈哈,”那人愣了半晌,才大笑起來,他伸手到脖頸的地方,使勁搓了搓,然后在三人驚悚的目光中,從臉上撕下一張面皮。

  他手中的面皮薄如蟬翼,晶瑩剔透,從頸部到頭部到頂部全都囊括其中,只有耳朵是在耳朵根那里掏了個洞——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把自己的臉整張揭下來了一般。

  面具下露出一張豐神如玉的臉,雖然他沒有頭發,但相貌俊朗,神態自容,當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尤其是那一雙目光。

  扮演妙燈時,那五十多歲老者的滄桑渾濁,此刻卻變得炯炯有神,宛如寒潭利劍,直入人心。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臉龐膚色極其蒼白,仿佛是許久見不到太陽的樣子。

  “崔使君。”法葉雙手合十道。

  崔玨笑了起來:“法葉禪師果然名不虛傳。在下隱姓埋名,易容喬裝,七年以來毫無破綻。沒想到法師來這兒不過十余日,就將我識破了。”

  他的聲音也一改先前假扮妙燈時的老態,而是變得低沉而有磁性,讓人聽了非常舒服。

  法葉道:“世間之事本為虛妄,使君迷失在這紅塵之中,即使掩飾得再巧妙,也不過是一粒紅塵罷了。”

  “一粒紅塵......”崔玨有些失神,起身走到窗前,看著東方天空微亮的朦朧,喃喃道,“天亮了......昨夜紅塵歸附樹,今朝落葉歸于土。這清晨的風,又會把我這粒紅塵吹向何方呢?”

  “自嗟此地非吾土,不得如花歲歲看。紅塵自然有它的歸宿,若是風來了,它還強行依附在樹上不肯離去,即便能多看那花兒一眼,可又能停留幾時呢?”

  法葉竟然用崔玨寫給白玲瓏的詩用來對答。

  崔玨眼中閃過一片迷離之色:“錦里芬芳少佩蘭,風流全占似君難。心迷曉夢窗猶暗,粉落香肌汗未干。兩臉夭桃從鏡發,一眸春水照人寒。七年,七年了......還是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我的詩句。年少之時,我攜嬌妻美眷,隱居山林,以鳳子自居,與詩友相和。酒醉之后,懷里再揣上一壇子美酒,上那山頂,一碗敬天,一碗敬地,一碗敬我自己,何其快哉!當真就如佛祖所言: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佛,我就是自己的佛,自己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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