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金蓮看到朱厚照只是皺起眉頭,卻并未動怒之后,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就接著方才的話語,繼續說了下去。
“鄭旺其妻,身懷有恙。
多年來未曾見其懷有身孕,再填子嗣就是明證。
而這鄭金蓮,其實并非是鄭旺夫妻的親生兒女。
她只是鄭旺夫妻為了討個彩頭,能讓他們生出子嗣的人引而已。
金蓮,金蓮!
雖為女子名字,施主可知這鄭旺夫妻取此名字的緣由?”
鄭金蓮雖是詢問,可并未等著朱厚照回答,而是自問自答道。
“鄭金蓮之所以取名金蓮,源自觀世音菩薩送子疏文中的‘金蓮座下展慈顏,愿賜萬德之慈光’一句。
兩人求子心切,干脆就討這金蓮坐下的彩頭。
可是誰曾想到,漫天神佛,也未能圓他所愿罷了。”
朱厚照聽到這里,頓時來了精神。
他沒想到這一個名字,居然還有這么多的故事在里面。
所以此刻聽到鄭金蓮開口講述,朱厚照也沒有喝止,當做八卦軼事一般,靜靜的聽了下去。
另一邊的鄭金蓮,也就是忘塵師太,似是因為想起陳年舊事一般,眼神迷離不說,神情也微微有些悲傷。
稍稍停頓了片刻之后,鄭金蓮繼續說了下去。
“鄭金蓮此女來自何處,原先是何人家,可憐她活了這么多年,至今仍未知曉。
就是這些事情,還是因為一次鄭旺酒后失言,方才被她知曉。
時光流轉,等到她日后攀附貴人,也曾憑借著貴人的權利,托人尋找親生父母的影蹤。
可是多番尋找,依舊未有其親生父母的絲毫消息。
現在想來,當初估計也就是因為她的這番托人尋找,才讓那鄭旺夫婦誤以為她飛黃騰達。
再加上當年她所在的那家,在那段時間也確實有婢女入宮的緣故,更是給他們形成了一種錯覺,誤以為鄭金蓮已經進宮,且一步登天的錯覺。
唉……”
鄭金蓮講述到這里,又以一聲長嘆,結束了這段話語。
朱厚照的神情,因為鄭金蓮的這段講述,而開始變的有些冷漠起來。
畢竟此事事關父親的名聲,一想到鬧騰數年的鄭旺一事,竟然是由一個女子尋找親生父母的事情引起,朱厚照的臉色能好看才是怪事。
可是朱厚照的神情變化,鄭金蓮仿若沒有看到一般,嘆完氣的她,繼續說了下去。
“說跑題了,一提起當年的舊事,心緒還難免波動。
看來貧尼的修心,還是欠著火候。
這鄭金蓮對這鄭旺夫婦,別看其為她的養父養母。
可怨恨之心多與感恩,遠離之心更多與親近。
至于產生這般心態的緣由,諸位可以想想貧尼之前所言。
一個為了求子而要來的引子,在她這個引子不起作用的時候,會遭遇到何等待遇。
鄭旺憎惡與她,連帶著他那不能生育的妻子,也要受其惡言相向。
如此一來,這鄭金蓮從鄭旺那里受到虐待不說,還要再受鄭旺妻子的教訓。”
說到這里的鄭金蓮,突然將自己手臂上的僧衣捋起,露出里面的傷痕之后,對著朱厚照說道。
“這,就是他們虐待的明證,貧尼后背像這樣的傷痕還有很多,施主若是想看的話,貧尼無色無相,也不會在意。”
朱厚照聽到鄭金蓮所言,一臉冷漠的他,抬頭朝著鄭金蓮的手臂上望去。
此刻在鄭金蓮的手臂之上,有兩條傷痕顯露在朱厚照的眼前,平日里有衣袖遮擋,旁人也許難以一見。
可是此刻在鄭金蓮擼起衣袖之后,朱厚照卻看的分外清楚。
與此同時,朱厚照想起之前谷大用關于那些審議的奏報。
他若是沒有記錯的話,貌似在鄭金蓮的后背之上,還有傷痕存在。
但是那傷痕究竟情況如何,朱厚照對此又沒有太多的好奇。
想繼續聽鄭金蓮后續之言的朱厚照,慢慢的搖了搖頭,示意鄭金蓮繼續說下去。
鄭金蓮看到朱厚照搖頭,稍稍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將擼起來衣袖也慢慢落了下來,然后繼續說道:
“鄭金蓮的那段日子,如同生活在地獄一般,每日所思所想,無非也就是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罷了。
這般的時日,一直到她十二歲的那年,才算是終結。
鄭旺此人,好賭成性。
某一天鄭金蓮還在家中勞作,忽然有幾人沖進了家中,直接將她捆綁帶走。
事后鄭金蓮方才得知,原來是因為鄭旺在外面欠了賭債,而她,則是那鄭旺在賭桌上的抵押。
如今鄭旺還不上錢,放貸的債主,只能將其掠走。
那時的鄭金蓮,也就好在年齡尚幼,且抵押之人也無其他歹意,只是想要回錢資。
所以,年紀輕輕的鄭金蓮,就被這人轉手賣到了東寧伯焦家為奴。”
鄭金蓮稍稍歇息了幾息,神情悲嗆,接著繼續說道:
“可是縱使這般,鄭金蓮依舊沒有逃脫鄭旺的魔掌,事后鄭旺得知這鄭金蓮的下落之后,每隔一段時間,鄭旺就陰魂不散的過來和她討要銀錢。
偏偏那時的鄭金蓮懦弱,不敢言語、不敢反駁,每每鄭旺來要錢銀,鄭金蓮就是自己沒有,都會借錢先給上他一些,好讓他離去。
時間一晃而過,十五歲那年,鄭金蓮已經漸漸有了大人模樣,一次巧合,讓他遇到了后來的貴人。”
鄭金蓮說到這里,神情終于緩和了一些,平靜了一些。
朱厚照看著對方的神情變化,知曉故事就將在這里發生轉折,果不其然,只聽見鄭金蓮繼續說了下去。
“心驚膽戰的鄭金蓮,原本還以為自己會繼續過去的日子,沒想到峰回路轉,到是也讓鄭金蓮體會了一把人間冷暖,過上了一段有人疼有人愛的日子。
那段日子,對于他人來說,或許偷偷摸摸,或許不屑提起,但是在鄭金蓮這過往的一生之中,那段時光,貌似才是她這一輩子,過的最快樂,最為舒心的一段。
呼……”
鄭金蓮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面上隱隱還有笑意出現。
可是這般笑意,也只是維持了片刻罷了。
就好像夢終有醒時一般,鄭金蓮的這個夢,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