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治將折扇打開又合上,開合之間,分明用神意洗過,隨后遞給余慈:
“給你了。”
這是什么?
余慈挺好奇,但薛平治沒有深入解釋的意思,他只能自己探查。再度打開折扇,卻見上面的游圖竟在慢慢淡去,最終還原為一片雪白,可原本空白的那一片,卻是浮現出墨色字跡:
“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
余慈一邊玩味這句話,將自家神意透入,上面卻又現出模模糊糊的圖景,其中也有人影顯現,卻是一直流變不定,難以成形。
俞南在旁說了一句:“原來是忘情寶扇,據傳此扇可留印最深刻之記憶,又似是而非,似用意,似不用意,自有微妙之旨。”
“那用它何來?”
用扇子遮臉嗎?
“持此扇,只要是扇面上留下印記之人,都可擬化,且形神兼備,氣機都能相似仈jiǔ成,也是一件奇物。”
是嗎?余慈將折扇翻來覆去地看,神意出入幾次,大概也就明白了運使的道理,說白了還是一種幻術,只是借著法器之妙,更為玄奧罷了。
只是,扇面上流變的情景,讓他頗有些感慨。
他是個流浪者,幾十年來,一處處停駐,一次次離開,東飄西蕩,看扇面情形,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用心在何處嗎?
念頭剛生出來,扇面已然成畫。
天外云端,峰巒間距,有一道煙帶水波,從中蜿蜒而出,飄緲而來,一段如絲縷之細,一段如海天之闊,更上部分,仙閣玉京若隱若現,煙波之下,卻是碧峰疊翠,莽莽群山之中,現得一角宮觀飛檐,露出觀名,乃是“止心觀”三字。
茫茫云外承天河,莽莽群山掩宮觀。這一處勝景,自有玄門羽士,傲嘯來去,恍若仙家中人。
余慈有些恍惚。
這是記憶中的影像,然而又似是而非,通天河下,是妙清山飛云渡擊云關,卻不是止心觀,可這里,卻有顯現。
無疑,這只不過是他心中記憶的異化。
雖似是而非,卻鮮明如新。
止心觀中,心灰猶有余溫的白發道士,英魂可安寧否?
靜室席前,一筆貫通玄機的木訥師叔,又有大精進么?
通天河上,馭舟清歌而來的樸質佳人,心志可還堅定?
靈霄閣里,授藝傳功不倦的符法宗師,今又葬于何處?
關閉<廣告 還有那道德、戒律、學理、實證四部英才,曾經論道比劍,并肩作戰,又或者齟齬沖突的師兄弟們,如今又是何等境況?
種種情緒,一時紛至沓來,最終化為“簌”聲短音,乃是他將折扇合上,從恍惚的記憶中,回到現實。
余慈不愿讓薛平治等人看輕了他,稍一定神,又展開折扇,這次他專注于上面顯化的人影。由于大小所限,畫中人物面目都比較模糊,但卻是神氣畢肖,搭眼一看,就能分辨個仈jiǔ成。
看這些故人形貌,余慈心中一嘆,隨手選了一人。
當下三方元氣所凝的軀殼微微發麻,隨即變化,一陣煙氣繚繞,再清晰起來時,余慈形貌已經大變,他身形瘦長,胡子拉碴,眼圈黯青,顯得十分頹廢,卻是張衍那個爛賭鬼。
也不知道他這些年,是否突破了心障,修為精進了?
對余慈選擇的形象,薛平治和俞南都不在意,三人就此離開,外面駱玉娘等候已久,除她之外,所有人都各自回返,不在此地了。
見余慈形貌改變,她不免多看兩眼,但也沒多說什么。
為低調計,他們也沒有乘坐什么飛行法器,只一路飛遁而已。
薛平治所說的龍霄城,在北地三湖區域,也算是一座大城了,其處在中型宗派純陽門治下,而純陽門又與清虛道德宗世代交好,故而此城中玄門大興,符箓黃白之術,甚是興旺,天篆社在此就有一個分社。
了解情況后,余慈自然知道薛平治的意圖,也不管她,只是悶頭跟著。
然而飛不多遠,俞南卻是主動靠近,對他道:“道友可知少陽劍窟么?”
“甚么少陽劍窟?”
細問來才知,純陽門是玄門中少有的一支劍修宗派,以‘不朽丹,純陽劍’著稱,龍霄城地域,有一處宗門開辟的福地,便是那少陽劍窟,專為劍修閉關悟劍而設,頗具玄妙。
“還有這等地方?”
余慈聽到后面,就明白過來,這位敢情是為他推薦閉關之地啊,他這具分身的問題瞞不過人,確實應該好好淬煉一番了。
不過俞南也不真是為他著想,余慈現在身份特殊而敏感,不好被人知道,縱有忘情寶扇,也不是長久之計,如此下去,對谷梁老祖頗為不利。可若余慈安心閉關,閉上個十年八年,這個問題就輕而易舉地解決了。
余慈啞然一笑:“那就請俞道友幫忙安排吧,避一避風頭也是好的。”
俞南神色平淡,沒有任何掩飾,也一點兒不覺得不好意思,點頭答應。
龍霄城再說離得近,也有萬里長途,一時片刻是到不了的,眼看著又陷入沉默中,余慈被算計一回,自然也不想讓俞南輕松過關,干脆將心中久思不解的問題拿出來,倒想看看怎么回答:
“俞道友,老祖究竟是做了什么交易,非要抹去玄黃的靈識?俞道友可否為我解惑?”
他聲音頗大,故意讓薛平治師徒聽到。
哪知俞南當真是爽快,沒有任何避諱之意,平聲道:“不但要讓俞道友知曉,還要向元君、駱師妹解釋。”
這番言語,引得薛平治師徒都舉目看來。
俞南此時又道:“先教諸位得知,老師這番交易,是被人找上門來的,對方的名號,我不會講出來,便是講了,也未必是真。”
余慈對此表示理解。
便聽俞南道:“此事源起于八年前,對方主動上門,以一部獨門心法為酬,邀老師前去助拳,封禁沿黑水河東下,進入北地三湖的玄黃殺劍,其位置,正是在七河尖城。”
“八年前?”
一旁駱玉娘忽然開口:“七河尖城異事,是在前年才爆出來,八年前時候,各方一無所知,為何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