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還沒有感悟受束縛的余慈,不理解百舸爭流的深層情緒,但這不妨礙他領悟事情的癥結所在。23
正如趙相山所說,不管是哪一方,必須要通過巫神!
所以,羅剎鬼王也好,魔門也罷,但凡是想要在真界天地法則體系上動腦筋的,都會把重心移到這上面來。
以夏夫人為代表的巫門修士,自然也不會任人宰割。
幾方角力,局面復雜,可知道了他們的圖謀,余慈就有了最基本的思路。
他抓住了最核心的問題:
“巫神何在?”
趙相山回答得好生果斷:“洗玉湖底。”
如此態度,讓余慈怔了下,才道:“竟不在飛魂城地界嗎?”
“中古時代,巫門興盛,千宗百派,飛魂城還算不上第一流的,只算是偏居一域。至于洗玉湖,則是巫門祭神之所,巫神在此才算合理。只是后來劍修當道、洗玉盟崛起,又有劍巫大戰,清剿了巫門勢力,洗玉湖礦產逐漸得以開發,成了各宗公有之地。”
原來如此。
余慈又長了番見識,但他還有些不明白:“湖底的話,你是說深層水域?傳說中,那是另一方虛空世界……”
“確切地講,是巫神牽引來的另一方世界,本是作為搭建真界的材料之一,免了憑空造物的損耗,而在其遭遇重創之后,那邊就成為了天然的屏障。
“在巫門典籍中有記載,說是巫神將自身化為靈水,融入其間,一方面是修復靈性,另一方面也是讓人無從下手。”
趙相山口中的秘辛似乎永遠都沒個盡頭:“這些年,無極閣守在洗玉湖,也是一直試探,尋找確切的證據,頗有些收獲。不過收獲的那些,也是洗玉盟高層半公開的秘密了。”
確實,巫神這一手,不在于有多么隱秘,而是讓人明知道如此,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手段……唔,巫門內部的又如何?
余慈就問:“蘇雙鶴是怎么個打算?”
“與其說蘇雙鶴如何,不如說翟雀兒是什么打算……”
趙相山依舊坦白直接,似乎也有昭示自家價值的意圖。
余慈心里不由冒出“這家伙是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念頭,但也不能盡讓他如愿,順口便接道:“他遭魔染之事,你也知道?那你幫著收集、禁錮劍修,究竟是幫誰呢?”
“原來天君早知其中奧妙。”
趙相山這一句有拍馬屁的嫌疑,看起來是提前進入角色了:
“蘇雙鶴,或曰翟雀兒所本者,不外乎傳說中巫神沉眠之前的詛咒,說是‘污我血者,以血報之’。后來巫門存著怨毒之心,敷衍成一種儀式,要以三十六個長生劍修合天罡之數、七十二個步虛劍修合地煞之數,再合一百零八個還丹劍修為祭品,喚醒巫神。
“畢竟是有些玄虛之事,能不能喚醒不好說,但以巫門歷代強人的手段,至少也能使得巫神靈智稍有活性,那時此界必然動蕩,洗玉湖則首當其沖。”
趙相山說話也到此為止,一方面是精力不濟,另一方面,再細說下去也沒意義了,窮究枝節,不是現在該干的事。
余慈沉吟。
諸方圍繞巫神,各展手段,明爭暗斗,各自也都心知肚明,分別只在各家手段。
對他來說,這是個好消息,至少可以讓人專注,不至于有分身乏術之憾。
現在的關鍵就是盡可能迅速地弄清楚,各方具體施為之法,補全信息情報上的漏洞,看有沒有能夠插手、利用的地方。
第一個,就從參羅利那開始吧 趙相山自告奮勇,說他有辦法抽取星芒蟲儲存的信息,這時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內化之術?”
余慈從趙相山處得來了一路心法,琢磨片刻,便笑道:“這不是魔染他化的路數嗎?”
“天魔手段,都是如此。此法專用于那些神魂不全,或暫時不適合種魔的對象,以我心入他心,自內而外,代入視角,還是比較便利的。”
“哦,就是說,不只是可以用在星芒蟲之上。”
趙相山情緒僵了一下,有點兒苦笑的意思:“鄙人如今虛弱不堪,似乎……”
余慈哈哈一笑,先看星芒蟲。
星芒蟲有兩個,余慈選擇了幻境珠里面的那個,因為前期準備做得好,內外信息封絕得很到位,這個對自家處境依舊懵然不覺,不用擔心抗拒。
剛剛從匡言啟處捉到這只,就有些麻煩。
因此,如果是同源而出,先得到較準確情報,會更容易處理。
趙相山所傳說的這路心法,說白了,就是種魔之術的變種,也是情緒外生自化之法。
余慈現在碰上任何心法秘術,總愛從天人九法的角度來思考。
這路心法,或可歸入“靈昧”之中。
若將天人九法分類,三三排列,成九宮之格,靈昧居于正中。
萬法源頭或出于太虛,運化或合于陰陽,但怎么也繞不過靈昧。
幻榮夫人曾講過,大意是:靈昧既生,人心便是一核心,與天地宇宙核心相悖,自成一體。
神主也好,魔主也罷,對待信眾,最厲害的手段,不是操控生死,而是這外生內化的手段,使信眾的“自我”,為神主的“自我”所替代。
所差別的,一則以清,一則以濁,所承擔的因果“重量”不同罷了。
但稍有不慎,由清轉濁很尋常;由濁轉清,就比較困難了。
道經有云:“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其中或有此意。
余慈絕大多數時間,用的還是“濁”法,因果非只一端,自然沉重,像是羅剎鬼王、參羅利那等等大敵,或許也算是因果的體現。
但就目前而言,他還能承受得住。
余慈靜心感受。
現在,他就是星芒蟲,一只無聲無息穿進心內虛空的魔蟲。
但在此之前,他還有一些微弱模糊的記憶。實是最初對他下手的那位尚在虛弱期,分神他顧比較吃力,自然拓印了一部心緒記憶,以為支撐的緣故 記憶開始于一片混沌,但漸漸明晰,是在黃泉秘府的大殿內。
無歸羽客的尸身,仿佛靜止的萬載時光,還有……
玉盒!
隨著陸素華和魔門修士的陸續闖入,玉盒終于擺脫了仿佛寂不動的窘境,在無拓城周邊連續地流轉,最終落入黑袍手中,中間發現了余慈的異處,切入心內虛空。
但與之同時,還有主體處的種種思慮,隱有聯系。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停止在三方虛空對沖之后,忌憚于黑袍法力而歸于靜寂的那一刻。
記憶信息并不太多,然而內容充實到讓人發愣。
一個已經進入真界的魔靈……還在黑袍身上。
想想匡言啟吧,余慈便覺得,當年黑袍從“熔核焦獄功”到“焚心真意”,實現質的突破,一舉成就劫法宗師,里面很可能就有魔靈的影子在其中。
這里的鏈條非常合理、清晰。
當然,目前最現實的收獲,還是對星芒蟲的來歷,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其根底雖還是個謎,但有了趙相山的幫肋,就不再是問題。
問起此事,趙相山沉吟片刻,倒是說起了另一件事:
“北荒中,碧落黃泉兩處秘地,本就是參羅利那和無量他們搭建模具、實驗心法的所在,只不過以無量為主導,還傳下了黃泉秘府一脈。只是三劫之前招惹了陸沉,又遭魔劫,才最終絕滅。嘿嘿,他們建府之時,玄符錮靈神通禁域的布陣法訣,還是我尋來的呢。”
隨隨便便又拋出一樁隱秘,他這才道:“至于存儲魔靈的玉盒……那不是什么玉盒,而是叫‘混元匣’,專門用來收集參羅利那多劫以來的轉生靈性,加以鎮壓,以防自生靈智,與本體作亂。”
說到這里,趙相也有些疑惑了;“已生靈智?照理說,是沒有可能啊!”
余慈追溯魔靈的回憶,道:“生出靈智是在九百至一千二百年前這個時段。”
趙相山有些無奈:“那是上一劫末,上清魔劫將起未起之時,我一直在洗玉湖附近看風色,北荒已經多時未去了。唔,等等!”
“怎么?”
“倒是有一個人,正是那段時間前往,隨后攪出了好大事來。”
余慈念頭一閃,脫出而出:“黃泉夫人!”
是的,黃泉夫人!
記憶中,妙相提起過,黃泉夫人曾為魔門東支主持黃泉秘府開啟事宜;而陸青也說過,那段時間,黃泉夫人到過黃泉秘府!
也就是說,上一劫末,除了黃泉夫人,再沒有人出入有五岳真形圖和玄符錮靈神通禁域保護的黃泉秘府。
只有她!
黃泉夫人出入秘府,可以分文不取,但若要說她不做點兒事情,鬼都不信。
魔靈生就靈智,若是她的手段,并不奇怪。
但她如此做法,是不是知道玉盒中的是什么?她又憑什么知道?且想用魔靈做什么……
哦,這一點余慈倒是已經知道了:
尋找碧落天闕,尋找無量虛空神主。
那時候,正牌的無量虛空神主,已經被曲無劫奪舍替代,還是碧落天闕最有意義。
汗,自動更新出問題了,幸好是在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