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白蓮這種特殊的地位,使得她部分切入了黃泉夫人的視角,看到與“七祭五柱”法則體系相關涉的各方局勢。
有內部的,也有外部的。
而且,感覺與她本人觀照的,有很大不同。
近的比如眼前,便在她安置自身本體法袍不遠,妙相昏迷之處,虛空翻動,只一卷,就將妙相攝走。
如果是以前,白蓮最多就能感應到大致的神通發動脈絡,
然而此時,卻是清晰地辨明了其來源、走向,知道這是太霄神庭發力。
顯然,淵虛天君那邊是一直對這里施以關注,也證明太霄神庭的影響范圍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覆蓋到這處四方八天的邊緣地帶,幽燦“鋪開”四方八天的影響,已經逐步消除。
不過那邊沒有去碰壓在石頭下的太虛青蓮法袍,大概這也算是一種尊重?
將些許感慨放下,白蓮的視角,開始向更遠處延伸。
燭龍王那邊,“靈變之法”,貫通靈綱山,覆蓋地域直徑達十萬里以上,一躍成為“七祭五柱”體系真正作用的最廣闊地區,并因此而影響十方魔靈的“造化之法”,大有反客為主之勢。
這是造化劍仙的強勢。
還有一處,就是“動靜之法”那邊,也就是碧落天闕之上。
白蓮最早隨侍大黑天佛母菩薩身邊之時,其實就是化為天闕泉池中的一朵蓮花,對那邊說不上陌生。
不過此時的碧落天闕早已面目全非,之前大黑天佛母菩薩等人在這里的沖突,還有接下來,西方佛國的種種做為,使這里很多結構已經崩壞,在虛無中湮滅,只余下部分主體結構。
其中相對完整的,就是前無量虛空神主集聚信力的正殿,除此以外,太玄魔母所在的后殿也已經小半無存。
迄今為止,早早就被設置為“五柱”之一的太玄魔母,還沒有完全融入體系中,這是因為“七祭五柱”體系需要她來激化整個真界法則體系的衍變速度,同時,也是作為聯系內外體系的樞紐。
特別是在靈變之法,變異了陰陽、干擾造化之后,“七祭五柱”與外部體系的自然隔絕開來,更需要這么一個互通的窗口。
進入了七祭五柱的體系,白蓮對黃泉夫人的特質,有了更深的理解,
在黃泉夫人操控下的七祭五柱體系,對待其他體系,從來就不是奪取、侵蝕、毀滅,而是無休止的滲透,連剛剛搭建起來的六道輪回也不例外。
也許,就在羅剎鬼王與西方佛國達成協議之時,就有了類似的謀算吧。
此刻,那群大和尚應該也發現了問題,圍繞在沉睡的太玄魔母身邊,梵唄之聲悠悠不絕,太玄魔母雖是動蕩法則,但也只能如此,其他一切的“元素”都不能播灑出去,就是偶爾漏出去一點兒,也不得其門而入。
佛門在體系封閉這一點上,當真是天下無雙,此時又正值六古佛舍身入輪回,威勢最盛之時,圓滿無礙,便是黃泉夫人之能,也不能得手。
不過,羅剎鬼王也好,黃泉夫人也罷,其所謀算的計劃,往往都是一環扣一環,一計不成,接下來定會再生變數。
白蓮就感覺到,變數來了。
果不其然,本是介于真實與虛幻之間的碧落天闕,結構再次動蕩,這回就不是內部形成的問題,而是由外而內。
正殿之中,一個渾色墨色的人影,緩緩抬頭,視線投向還算完整的正殿之頂,身上妖異的紅焰燃起,映明了他的臉龐,依稀就是已經骨肉消融的法慧和尚。
此時的他,已經不能稱之為人,因為,他就是一個陷在孤獨地獄之中,永世不得解脫的地獄眾。
在業火無窮盡的炙烤之下,他宿世的靈慧已經消融了相當一部分,也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可是將他永世牽系在此的強大執念,卻帶給了他敏銳的本能。
對他而方,比業火炙烤更加痛苦的、強烈的危機感襲來!
下一刻,正殿之頂轟然破碎,青衣人影便在背后照映的昏昏月光指引下,從天而降。
兩人視線對接,昏暗的殿堂沒有因為月光的灑下而變得明亮,反而交織著更密的陰影。
彤紅的業火與月光交映,直接就觸發了兩個體系的碰撞。
還存有部分“法慧意識”的地獄眾,現在姑且還叫它法慧吧,發出了憤怒和痛苦夾雜的吼嘯,也是卷起火焰,對著青衣人影撲擊上去。
“地獄眾?”
從天而降的羽清玄,可是沒有想到,在大殿中等著她的,竟然是如此詭異的存在。
她在斬滅了羅剎鬼王分身之后,又按照計劃,將葉繽與玄黃投放到了預定位置,自己就全力施展虛空大挪移,往北荒、也是往碧落天闕而來。
放在以前,如此頻繁地施展虛空大挪移神通,不但消耗極大,精度也不能保證,在真界的巨大尺度下,錯謬個千里、萬里也是尋常事。
可是,隨著余慈心象明月升舉入空,但凡月光所照之處,都是余慈心念所及,上清體系在整個真界鋪開,利用上清體系定位,等于是手中抓了一根直指目標的牽引長索,幾乎無往而不利。
而在余慈“星辰天”渡劫之后,獲得的“映照諸天”神通,更是神妙無端,便是別處虛空世界、世間洞天、秘府之類,只要余慈有那么一份氣機感應,心象明月便可跨界懸照。
自然地,虛空大挪移也會獲得那一界的坐標,投送而去時,精準度也是大有保證。
某種意義上,碧落天闕也算是另一處虛空世界,可羽清玄以大挪移跨空而來時,目標只是從后殿變成了前殿而已,誤差沒有超過百丈,而且其中部分也是擔心后殿的虛空結構不足以承擔大挪移的神通壓力,才有所調整。
不管怎樣,她現已經來到了碧落天闕,恩師距她不百丈,成敗在此一舉!
面對蔓延過來的業火,她竟是不閃不避,施展太玄封禁,凍結虛空,跳躍的火苗轉眼便給封在里面,她手上也凝了一層隔絕內外的冰層,強行打穿業火屏障,正中法慧頂門,硬生生給轟下去,全身凍結。
必須要說,這個地獄眾太依仗業火了。
一個照面制敵,羽清玄往正殿祭臺上,那盤轉不定的六道輪回法器掃了一眼,沒有節外生枝的打算,便往后殿去。
可是,她不想多生事端,對方卻沒那么好打發。
冰層開裂之聲響起,身后火光劇盛,扭頭看時,就見到那地獄眾在業火中化為灰燼,隨即重新化生,依舊是原來的模樣。
可這時候,感覺已經完全不同。
特別是那對原來那對深凹下去的眼眶里,正有煌煌金光透出,恢宏正大,其中偏又纏繞業力,透過這光,仿佛能看到一尊端坐在業火中的佛陀,寶相莊嚴,隔空凝視。
毫無疑問,這就是一位舍身入輪回的佛陀,寄心念于地獄眾之上。
目標也很明確,要阻羽清玄救人。
難道他們不知,這是羅剎鬼王或者是黃泉夫人陰謀?
當然明白,如果有可能,佛國大和尚也想讓羽清玄把太玄魔母帶走,一方兩便。
然而,現在的六道輪回,要想天地大變革中,盡可能迅速地占據一席之地,太玄魔母這根“鞭子”,卻是少不得的。某種意義上,太玄魔母就是整個真界劇變的動力源頭,明知提供動力的時候,隨時會炸開,還是不能放棄。
當然,也是對佛門的封閉體系,有著絕對的信心。
可是,他們還是低估了事態的變化速度,原本被無量虛空神主牢牢封在洗玉湖底的羽清玄,先破羅剎鬼王分身,又到這里來,淵虛天君對上清體系的掌控,結合羽清玄的虛空大挪移神通,使之成為可能。
也就是當年中古時代,巫神還比較活躍之時,才有這種手段。
一旦讓羽清玄得手,以此時真界玄門體系擴張的速度和范圍,六道輪回很可能還沒有站穩腳根,就被驅逐出去,到那時,法慧和六位佛陀的犧牲,又有什么意義?
他們只能留下太玄魔母,而這種利用,又是以損耗太玄魔母的根基元氣為前提的。
兩邊的矛盾不可調和,
那么,唯有一戰!
地獄道中,佛陀垂目頌道:
“四門四道罪人入,門開業火出來迎;鐵汁焱焱流沒膝,觸處煙炎同時起!”
地獄眾“法慧”無所變化,然而地獄道中,佛陀身下,卻是鐵汁如湯,業火流轉,焚燒金身。
佛陀面不改色,一念起處,法慧頭頂,明晃晃一顆舍利升起,當空照下,地獄道中諸般苦處,化為神意千萬重,又似弱水天河,淹沒過來,要與羽清玄共分享。
羽清玄同樣神色不變,邁步上前,寒意層層染透虛空,兩邊氣機對沖,碧落天闕又是搖蕩不休。
“北邊……也亂了啊。”
由于碧落天闕的特殊性,搖動中,北地相當一部人心境翻瀾,意緒恍惚,微妙的波動,便向四面八方擴散。此時正被中天連番大戰引去目光的幾位魔門強者,也有所感。
無量地火魔宮所在,鴉老面目冷肅,居于高臺之上,遙觀天外,心思卻不是太集中。
自羅剎鬼王圖窮匕現,拿出“七祭五柱”的構想,攪動一界,特別是造化劍仙切入其間之后,他的心情就一直不舒坦。
鴉老本以為,陸沉打落元始魔主玄德,魔門心思亂離,乃是千載難逢的良機。故而積極用事,合縱連橫,聚起魔門多宗力量,和論劍軒聯手,擊殺陸沉,促使真界大變,意圖借機出離。
卻不曾想,隨著局勢急劇變化,此界的矛盾點一變再變,直至羅剎鬼王橫空出世,掃蕩寰宇,他卻被徹底排除在外,當了別人手里的棋子……
不,現在連棋子的資格都沒了!
沒有人想身陷漩渦之中,可如果是被干脆利落踢出局,那肯定是另一回事兒。
參羅利那、極祖還能憑借自家的神通法力,強行入局,他已經有些帶不動了。
九玄魔宗、東陽正教、魔門西支,哪個是省油的燈?
還有魔門東支,鬼鈴子看著不聲不響,其實就是一條毒蛇,咬人一口,入骨三分。
在洗玉湖底的獻祭之事暴露出來之后,這些臨時的盟友,一個個都模糊了態度,難有共識。以至于,他現在竟然要期待一個剛剛步入六欲天魔境界的小女娃……
“帝天羅,在下面呆了有一個月了吧,還沒有出來嗎?”
手下小心翼翼回應:“根本加持,個個不同,也許……”
這不是鴉老樂意聽的話,他需要帝天羅,需要她表現出的根本加持。
這是一種“大義名份”,雖然在魔門之內,講究這個頗是可笑的樣子,然而只需換一個詞兒,比如“法理規矩”,就很貼切了。
雖然他都承認,自己是一門心思想往外跳的,可越是這樣,越合適拿著這玩意去折騰人。
魔門東支和無量虛空神主走得太近了,雖然他所在的無量地火魔宮,日月星三魔君所在的東陽正教,都是算是這一派系的,可即便是專門為無量虛空神主立教的東陽正教,在獻祭這件事上,手筆、態度、立場,似都要遠遠不如。
鬼鈴子真舍得下血本,也真敢選邊站隊!
無量虛空神主頗有“野心”,在魔門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雖說是這兩三劫來,規矩了很多,可鴉老相信,狗改不了吃屎,藏得再嚴實,也有露出本性的那一天。
這次獻祭,很可能就是了。
所以,相較于中天戰況,東北方其實更招他的關注。
也因此,北地人心動蕩的奇妙變化,很自然地就讓他聯想到那邊。
這是天魔殿式的虛空神通,手法老辣,他亦有所不及,必然是精于虛空神通,而且何時埋在人心之中,亦不可知。
顯然,無量虛空神主……
洗玉湖那邊莫不是出結果了?
忽地又生感應,但不是來自于南方洗玉湖,不是東北的魔門東支,也不是剛剛的人心微瀾,而是就在他腳下,在地心深淵這真界魔門的根本重地之內。
鴉老霍然起身,便往下去,很快到了往地心深淵去的入口,里面又有人趕出來報訊:
“老祖宗,下面……”
“是帝天羅?”
“不,不是,是《圣典》!”
鴉老一時愕然,也在此刻,潮水般的壓力,從深淵內部涌出,內蘊無上威儀。通向下方的甬道中,一應修士,沒骨頭似地軟倒下去,跪了一片。
鴉老心神悸動,一時竟不敢再往下去。
因為他能夠感覺到,這份壓力,果然是來自于《圣典》之上,類似于根本加持,是與元始魔主“圣道”和合共鳴的表征。
若此時他湊過去,萬一被測出個什么,就算沒有實質性的損失,面子上也不好看。
腦子飛轉,想從歷史上找出類似的情況,以做參考。
可是腦中剛有一點兒頭緒,又是震動傳來,源頭已不再是地心深淵,而是整個真界大范圍的震蕩。
之前,參羅利那、淵虛天君、蕭圣人等交戰之時,偶爾也會出現類似的情況,但這一回,震動不同以往,仿佛是一頭深藏在地底的巨獸,在有規律地一呼一吸,竟然有了韻律感,
也是這一刻,快要支離破碎的真界法則體系,變得分外鮮明,卻是用最不穩定的狀態換來的。
這下就沒錯了。
魔門東支的獻祭已經接近尾聲,無量虛空神主必然是得了絕大好處,在《圣典》上顯化。
幾番念頭轉過,他忽又一怔:
在《圣典》上……似乎是哪里不對?
鴉老再也忍耐不住,咬牙進了地宮,一進入其中,《圣典》深沉恢宏的力量,時刻圍繞左右,就像是濃郁得化不開的黑暗,封絕五感六識,只能通過與元始魔主,或者說,是通過與魔門體系的一點兒共鳴,來確認方向。
鴉老這時候就該慶幸,自己數劫以來,已經將地宮深處各層,都一一踏遍了,否則以他此時的心態,形成若即若離的感應,說不定真要丟人現眼。
他還應該慶幸,元始魔主的垂顧始終都是有限的,地心深淵九層平臺,當他下到三層的時候,《圣典》的力量已經開始減弱,讓后面的路程輕松不少。
當鴉老到第九層,看到始終站在最前沿,行若無事的帝天羅之時,又不免有些羨慕。
得了根本加持的人,就是有這樁好處。
不管修為境界怎樣,都可以站在距離元始魔主“最近”的位置,親聆“教益”,事實上,也就是擁有親眼觀睹《太元天魔根本經》的資格。
而這原本是自在天魔級數的大能才擁有的特權。
想當年,他就是機緣巧合,從這樣的觀睹中,意外悟出了元始魔主當時所在,得了一次親往元始魔主座下聽講的機會,回來之后,眼界開闊,倒是生出反意,這里面曲折之處,倒是難為外人道了。
莫名發了一些感慨,意識也有些恍惚,無疑是受到了元始魔主威能影響。
鴉老收懾心神,向一旁執禮甚恭的帝天羅點點頭,定睛往《圣典》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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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三天,再次呼喚,明月照我!無上神通加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