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慈能夠隔絕黃泉夫人與外界的聯系,卻隔絕不了元始魔主洞徹根源的眼睛。這一刻,元始魔主在“觀照”一界,“順便”光顧了余慈的心內虛空;平等天也不例外。
黃泉夫人的本源之力雖在禁錮之中,卻因此與元始魔主發生了接觸,這種接觸毫無疑問就是“觀照”,黃泉夫人也好、元始魔主也好,都是如此。
二者在某種意義上形成了“對照”。
很久之前,余慈就覺得,黃泉夫人和元始魔主非常相似,特別是那幾近于“人人心中都有一個黃泉夫人”的狀態,實是他見過的最為不可思議的存在方式。
當然,那也只是“幾近于”,和元始魔主天然就是存在于每一個具備“靈昧”的生靈心中不同,黃泉夫人需要她的“寄生者”對她有一定的概念和認識,也需要有最起碼的感知。
大概就是一者先天,一者后天的區別。
因其相似,現在她對元始魔主形成了“觀照”,毫無疑問是有益的,也是極具刺激性的。
平等珠內,黃泉夫人的本源之力,正依循著本能,持續不斷地進行衍化。
余慈認真觀察,這其實也是一種“觀照”。
可由于平等珠擬化的緣覺法界的存在,余慈的“觀照”就是單方面的,他能得到黃泉夫人的信息,黃泉夫人對他的關注卻一無所知。
余慈越看越是心驚。
必須要承認,黃泉夫人雖然舍棄了修為,但在認知、境界上,肯定要超過他,就算他有萬古云霄、真文道韻加持,也有所不如。
比如現在,他就看不太懂黃泉夫人衍化的內容,就算有部分理解,和他本人的認知也有微妙的差異。
余慈嘗試著排除掉“人之三法”、“天人三法”等比較個性化的內容,僅從“天之三法”之類純粹客觀的方面去把握,認識的差異和距離,細究來也是觸目驚心。
“以人為鑒,可以知得失啊。”
感嘆聲里,余慈不免慶幸,若非有平等珠,若非擬化了緣覺法界,只這些差異認知,足以讓黃泉夫人在他這里寄生一百遍了。
如今他有恃無恐,可同在“一域”之內的其他“幾位”,就不太妙了。
此時的“緣覺法界”之中,無量虛空神主、參羅利那、羅剎鬼王的本源之力都在,以黃泉夫人的特質,只要是開始“觀照”,就是寄生的開始,各方都要受其影響。
較量就此展開……非常精彩!
在黃泉夫人“滲透”之下,各個本源之力都進行了“防御”,其方式就像余慈和極祖交手時,彼此對于“天人九法”的理解、應用逐級衍化,一旦有破綻,就是窮追猛打,直至崩潰。
這是一場本源之力層面的頂級亂戰。
如果放到真實世界,恐怕比當前圍繞著九宮魔域的戰局也不遑多讓。
讓人驚訝的是,無量虛空神主也好、羅剎鬼王也好、參羅利那也好,面對黃泉夫人的時候,似乎都要差了一線,其法則衍化先后露了破綻,崩潰還不至于,但“寄生”難免。
故而緣覺法界里,就出現了本源之力“寄生”本源之力的古怪情形。
說是“寄生”,對本源之力這樣的玄妙之物,不如說是“變異”或“修正”——也沒什么現實意義,除非余慈把它們再移出“緣覺法界”,重新與外界氣機勾連。
余慈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他回過神來。
禁錮之中都如此,禁錮之外還了得?
現在最重要的,無疑就是將黃泉夫人這個極不穩定而有極具威脅的家伙,納入到可控的范圍中來。
至于何為“可控”,在余慈看來,毫無疑問,在“緣覺法界”束縛下的黃泉夫人為可控;在“七祭五柱”體系中,隨時可能進一步“擴散”的,則是最糟糕的情況。
事實上,在“七祭五柱”體系中,只要有關于黃泉夫人的理論、教義傳播開來,為人所知所感,她就有極大的機率“寄生”過去,進行她廣泛而持續的“觀照”。
只不過,由于黃泉夫人本體實力太弱,無法控制“五柱神明”,在羅剎鬼王破壞巫神體系、無量虛空神主魔染一界等等變故之后,“七祭五柱”體系已經失去了運轉的動力。
所涉各根本法則中,唯有造化劍仙的替代“陰陽”的“靈變”之法,反客為主,覆蓋了靈綱山周邊。
可就是這根“獨苗”,黃泉夫人滲透進去的可能也并不高。
靈變之法,以前從未見著于任何典籍,真界也從未出現過此等法則,在這個領域,就算以黃泉夫人之能,也很難敵得過老辣縝密的造化劍仙。
如此一來,“七祭五柱”體系架構雖成,實際上是處于半封閉、半沉睡狀態,實際出口只有與六道輪回、真界體系相通的太玄魔母一處。
余慈正是以此為資本,和黃泉夫人訂立城下之盟。
可隨著元始魔主的驚鴻一瞥,真界的平衡被徹底打破。
這段時間,一界人心動蕩,玄門、魔門、七祭五柱、六道輪回等等體系沉浮變化,就算余慈這種掌控了整個玄門體系的強者,也很難把握局勢變化。
倒是已經進入角色的的太玄魔母,出于對“動靜法則”的精深理解,僅從“動力”這個角度,給余慈持續不斷地通報有關“七祭五柱”體系的具體狀態。
這無疑就是黃泉夫人最欠缺的……也是最立竿見影的影響。
當“動力”復蘇,“七祭五柱”體系重新運轉,足以將黃泉夫人的億萬分身,灑播到千千萬萬生靈心頭,那邊還會嚴格按照協議行事?
與元始魔主的“對照”,一次有可能是無以倫比的衍化提升,黃泉夫人會眼睜睜看著良機消失?
顯然不可能。
把剛剛達成的協議撕毀掉,黃泉夫人是干得出來的。
也許……不,她正在干。
太玄魔母已經感應到了黃泉夫人的存在。
問題是,只要黃泉夫人不愿暴露,又有誰能從“七祭五柱”體系中,輕易捕捉到她的蹤跡呢?
“小心!”
感應相通,彼此觀照,正是黃泉夫人“寄生”的重要手段。
顯然,黃泉夫人已經動起來了!
“忘性挺大……黃泉,你要想清楚后果!”
余慈的警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黃泉夫人的態度出奇地堅決,也可以確證,元始魔主的“觀照”,對她來說,是多么地重要。
也許她還有別的什么謀算,可對余慈而言,已經沒什么好說了。
“太玄前輩,借光!”
余慈在逼迫黃泉夫人簽訂城下之盟之前,為了防止這種情況……也許可以說,是等著這種情況出現,已經做了些準備,現在就是具體施為之時。
關鍵點就在太玄魔母這里。
太玄魔母是連接七祭五柱、六道輪回、玄門體系的中繼點,但只有余慈知道,她聯系的還有心內虛空、平等天。
使太玄魔母清醒過來的本源之力,就是平等天的一部分。
這里面還有別的——緣覺法界,束縛著黃泉夫人本源之力的緣覺法界。
緣覺法界為什么能限制住黃泉夫人,又究竟限制了什么?
一言以蔽之,靈昧的性。
緣覺法界限制不了黃泉夫人持續豐富其體系,擴大內涵外延的進程,就像之前因元始魔主的“觀照”而形成的衍化,是絕對無法控制的。但它能以其獨特的“平等”概念,通過模糊靈昧的個性,給黃泉夫人套上“枷鎖”,
明確地說:黃泉夫人就算做了所有的一切,把萬物法理、人心變化推至了極限的圓滿,也無法將她的靈昧本質與法界內的其他存在“區分”開來。
做不到“對比”也就分不出“上下”,永難實現超拔。
換句話講,她所做的一切都無法“出圈”。
也許黃泉夫人能夠“證明”,她的體系比緣覺法界所劃定的領域更完美——事實也正是如此。
畢竟平等天里的“緣覺法界”,不是當年的原版。它不但在心煉法火的作用下,化為了“平等珠”,之前更是已經截取了部分,化為了餓鬼、地獄兩道,遠遠算不得完美。
黃泉夫人衍化法則之時,“緣覺法界”都無法完全容納她的體系,法則結構上已有多處為之扭曲、異化,似乎隨時可能被黃泉夫人近乎完美的衍化撐破。
然而,緣覺法界最無賴的一點就在于,它不和你比這個。
它要比的,它設立的標準,只在“靈昧”之上,更確切地講,只在“正覺”之上,是用“靈昧”的“正覺”來做比較的標準。
什么正覺?
使用平等珠時,梵音法咒說得再清楚不過: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用最樸素的話講:佛祖的覺悟!
想余慈這等人,用萬古云霄,接引道尊遺痕,衍化真文道韻,終究還是有所闡發,是人所能懂的道理,只不過自具無上威能,常人難以承受罷了。
然而,西方佛國造就緣覺法界,不是拿佛祖“如是我聞”的經義,和你辨理,而是等于直接截了一絲佛祖的“無上平等正覺”,囫圇打入其中。也是沒有任何的法力、神通,可就是那么一個“覺悟”,就算只是一絲絲,一旦入套,就請你先在“正覺”這個領域,勝過佛祖再說罷!
所以,緣覺法界雖曰“界”,也是一處相對完整的法則體系,但它并不是用來闡釋、彰顯西方佛國法理的,而是自“生來”便擺明了其唯一的“功能”:
這就是一個專門為困鎖“外道修士”而設的“監牢”。
只要進去,就別想再爬出來——除非你合入佛祖正覺,求證涅槃。
余慈不免要佩服西方佛國的那群大和尚了。
當然,完整的緣覺法界已經不復存在,現在的“平等珠”,只是保留了部分法理,里面佛祖的“無上平等正覺”,是否還有是完整面目,也不好講,但暫時對付黃泉夫人,足夠了。
只要黃泉夫人進來,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就別想出去!
到此刻為止,余慈的思路都還算是比較清晰的,解決問題的方式也還對癥。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怎么讓黃泉夫人進來呢?
雖然早已封禁了黃泉夫人的靈樞,禁錮其本源之力,可那幾乎沒有意義。
就算靈樞遭禁,她的一具分身,依然可以成為“七祭五柱”體系的核心,完美替代大黑天佛母菩薩,做出不可思議的成果。
誰也不知道,現在的黃泉夫人究竟有多少具“分身”,又散布在何等范圍之中。
余慈只能估計大概邊界。
黃泉夫人多年籌謀,也是有備而來,其寄生對象,明的暗的應該頗是不少。不過受多種條件所限,寄生到地仙之類頂級強者身上的可能性并不大,也不至于超出以前九天外域的范圍。
就算有那么有限幾個,現在來講,意義也不大。
所以,余慈劃定的大概范圍,就是原巫神法則體系,以及現在七祭五柱體系涉及的水世界、血獄鬼府等已經對接的幾處虛空世界。
理論上,只有把這幾片區域徹底控制住,把區域所有的分身全部抓到緣覺法界里去,才能確保黃泉夫人這種“瘟疫式的存在”,不至于持續蔓延、擴散。
這是一個最直白、也最蠢笨不過的思路、最低效不過的辦法。
是讓全天下九成九的修士都要瞠目結舌,然后舉手投降的難題。
可余慈認為,對付黃泉夫人,只能用這種毫無花巧的方式。
況且,這也正是為他自己量身訂做的手段。
平等天之上,仿佛云氣聚合而成的“平等珠”緩緩升起,化為一道光霧,與心內虛空中的明月、同樣也是與中天懸照的明月合為一處。
當此元素投入明月之際,正在安排下步如何行事的影鬼、葉半山等都生出感應。
對劍修來說,這種感覺真的不太好。
葉半山唔了一聲,正想說話,影鬼冷聲道:“專心,不要管那邊,現在除了無量虛空神主,別的都和咱們沒關系……不要讓造化把咱們看輕了。”
“正應如此。”
葉半山呵呵一笑,忽又嘆道:“這時候才看出來,你確實還不太一樣……這種話,以前可沒從這邊聽到過。”
影鬼呸了一聲:“他是他,我是我,這種話,老子不說第三遍!”
幾乎是追著他的尾音,“嗡”聲震鳴,近于無色的光波,驟然外爍,以中天明月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
光波所到之處,玄門體系覆蓋下,法則結構急劇變化,仿佛是多了一層天穹,換了一處虛空。
長此以往,對玄門體系的諸天世界的穩定,當然不是好事。
可是余慈早料到這一點,“光波”的收放節奏極快,更像是一個不斷擴張、收縮的光環,一次比一次擴張得更遠,也一次比一次收縮得更快。
正是通過這種方式,在光波擴張之時,利用“平等珠”里的黃泉夫人靈樞,感應同源的存在;在光波收縮之際,則利用“緣覺法界”的禁錮手段,將最具可能性的嫌疑目標攝來,關入“監牢”,再逐一進行甄別。
與之同時,玄門體系還在不斷地擴張,早就漫過了真界四方的邊界,向著血獄鬼府等虛空世界,還有域外星空進發。
可以說,這一刻的余慈,將“玄門體系掌控者”的身份,發揮得淋漓盡致,也是甩開了一切的顧忌。
而更肆無忌憚的手段,是用在了“七祭五柱”體系之上。
剛剛還在聯手“六道輪回”已經遠遠避開,免得殃及池魚,倒是給余慈創造了更適宜的環境。
由于太玄魔母已經事實掌握了“七祭五柱”體系的控制權,除了黃泉夫人以外,她的權柄再無人能夠動搖。此時,她就借著諸方體系連接樞紐的的便利,將“緣覺法界”的神通法力,盡都導入“七祭五柱”體系之中。
像是風暴過境,掃蕩各個層面。
相較于玄門體系范圍內的搜檢,“七祭五柱”這邊的戰果,可謂輝煌。
不出余慈所料,大黑天佛母菩薩、十方魔靈、羅剎教上師、燭龍王,乃至于太玄魔母身上,其實都已經被黃泉夫人“滲透”,施以“觀照”,只是程度不同罷了。
太玄魔母牽引緣覺法界“過境”,正如犁庭掃穴,將潛藏的危機一發地暴露出來;又如撒落的漁網,帶著滿滿的魚獲,徐徐收起。
其余幾處地方都很順利,只是在燭龍王那邊,略有些波折。
“緣覺法界”的神通法力,撞不破靈變之法形成的“屏障”,也進不去那一處“王國”。
不過余慈所做的這些,造化劍仙在洗玉湖底,亦有所覺,冷笑一聲,意念主動接入燭龍王殘軀。
要知燭龍王歸位之時,就被造化劍仙候個正著,強殖靈變,改易陰陽。
黃泉夫人雖也安插分神,卻已經給排除在核心之外。只是造化劍仙還要“七祭五柱”的架構,這才有所保留而已。
此時他強橫意念往來搜檢數遍,便將潛藏在某個角落里的黃泉夫人分身意念鎖定,直接“禮送”出境。
至此,“七祭五柱”體系中,黃泉夫人的分身、意念,可說是給掃蕩一空。
然而在體系最深處,黃泉夫人的“核心作用”,依然不可動搖。
畢竟這是“七祭五柱”體系的立身之基,無可替代。
除非將整個體系打垮……那時候造化劍仙大概會一劍劈過來。
對此,余慈只是稍稍遲疑片刻,便有月光凝注,將平等珠所擬化的“緣覺法界”神通法力一股腦兒地映射而至 撒網、回收。
黃泉夫人沒有反抗,也不可能反抗。
可也在此刻,“緣覺法界”在膨脹、扭曲、變異,這是吞下了更勝過它一籌的完整體系的后果。
平等天同樣動蕩。
“七祭五柱”有這個份量。
此時此刻,余慈等于是利用緣覺法界的威能,通過禁錮黃泉夫人,間接控制了整個“七祭五柱”體系,將體系的運化中樞,移到了平等天上。
是收獲嗎?
余慈不這么認為,現在吞噬還在進行中,“無上平等正覺”的牢獄依然穩固,可誰也不知道,在黃泉夫人這個妖孽面前,能堅持多久。
他等于是吞了一顆毒丸……誰也不知道包裹在外面的蠟殼什么時候融化掉。
也許永遠不會,也許就在下一刻。
影鬼傳來問詢的意念,這家伙說著要“不要分心”,私下里問得比誰都勤。
葉半山的評價,著實中肯。
對此,余慈只回了句“專心做事”,便斷開了聯絡,同時也是斷去了幾乎所有與外界的關聯。
其實這個時候,玄門體系的擴張、搜檢還在進行,參羅利那也在狂飆突進,他的時間并不充裕。
可現在,他要專心致志做一件更重要的事,一個讓他甘愿吞下“毒丸”冒險而為的事!
他取了太霄神庭中一些材料,用心煉法火做一個模子。
模子四四方方,徑長不過半尺左右,其上密密麻麻排布著數千道同心回路,高低起伏不定,正中央則有方寸空白,以之為中心,還有百零八個陰蝕小孔,分布在各層回路之上。
這是一個符盤,一個已經幾乎消失在他記憶中的物件。
“就要成了,就要成了。”
在幻榮夫人看來,一只貓趴在地上喃喃自語,已經是殊為可怪,而指尖再扒拉一個符盤,那就是怪上加怪。
她已經懶得去規勸什么,反正這只貓看似粗疏隨意,其實心里敞亮得很,行事都有其明確的目的。
可問題在于,現在這事,未免也太異想天開!
正琢磨的時候,便在符盤中央方寸之地,連續刷過兩道光華,凝而化形,猙獰丑陋,陰詭難測。
其實就是一頭千毒龍;一只玄陰血影,在此憑空凝就。
幻榮夫人愕然:竟然真成了!
更得遲了,大家見諒。這一章怕是吃力不討好啊……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