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心里怎么想,余慈還是端坐在椅上,不動聲色,只是認真打量,半跪地上的女修抬起頭,平靜與他對視。
這是一張陌生但又讓人印象深刻的面容,五官不能說是特別完美精致,鼻梁高tǐng,略帶鷹勾,長眉如濃墨撇畫,都有些男性化。然而臉型輪廓秀美,眼眸大而有神,與人對視時,堅定專注,也由于過于專注,便給人凌厲之感,表情端凝,少有變化,看起來就是倔強硬朗的性子。
余慈不認得這面孔,但他認得這個女修,或者說,認得這女修的氣息,
她便是當日守在圓光閣靜室之外的戴雷公臉面具的那位,當年在劍園,也曾迫得他好生狼狽。簡單兒說,這是羽清玄的手下。
被人突然找上門來,就算其姿態放得再低,余慈心里也有點兒不爽。他任文英在地上跪著,沉默片刻,方道 “貴主人的心意,我是知道的,只是,我就這么嬌貴”
“九煙老爺容稟,主上將我發入朱家為仆,要撐起老太爺的場面。”
老太爺自然就是朱老先生,“朱家”之類就是隱語了,分明是指上清宗吧。不過朱老先生當年也明確說過,他就是個“傳法人”的身份,衣缽傳人什么的,并未明示,羽清玄這么一廂情愿,真的沒問題 更讓他奇怪的是,朱文英到這兒之后,說起的第一件正事。
這時候,這位英姿颯爽的女修已經進入了角色,并且入鄉隨俗,換了稱呼“煙爺,是否應該開始準備十三水府‘碧落游’之事”
“哎這事兒你們也知道”
自藥園議事以來,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四天時間吧,怎么消息已經傳到了羽清玄那邊要是事機泄露到如此程度,他可更要堅定拒絕之心了。4∴8065
朱文英神色不動,平聲解釋“早在半年前,金匱水府已邀約重器門參與,門中也答應了。前日長青門飛劍傳訊黑水河,說及煙爺之事,昨晚已經傳到門中……”
金匱水府是黑水河十三水府中,排名比較靠前的一個,是這次“碧落游”發起者之一。至于重器門,乃是蕊珠宮安在北荒的暗樁,朱文英就出身于此,自然清楚其中信息。
余慈聽了解釋就點頭“其實你一直在附近就對了。”
否則哪會來這么快 他說著全不相干的話,朱文英垂眸不答,來個默認。余慈也懶得再計較這個,他只奇怪,這事兒明明還早,長青門的動作也太急了點兒。
正想著,外面院中便有人叫嚷“怎么個情況怎么個情況”
聽聲音就是顧執,而且那語氣,分明是聞風而動,過來湊熱鬧的。不過來得正好,余慈正有事兒問他。
顧執這幾日和余慈混得更熟,在院里叫兩聲,問了管事,直接就闖進門來。抬眼一見屋里的“生人”,臉上笑容就愈發地夸張起來“來得急了,不告而入,莫怪莫怪。九煙老弟,這位是……”
“這位啊……”
余慈看了眼朱文英,這女修仍面無表情,顯然是不會自我介紹了。他仔細想了想,卻發現,想找出一個低調又周全的理由,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兒,還平白惹人猜疑。
所以,他就干咳一聲“這是某位前輩贈給我的家人,文英,見過顧掌柜。”
他終究是給朱文英留了面子,“家人”這詞兒,可比“仆役”之流好聽太多了。朱文英半點兒表情不露,上前半步,微微施禮,又退回原處。
顧執的嘴巴再也控制不住,張了開來。這回,真不帶半點兒夸張。
震驚之后,他又馬上換了一種眼神,仔細打量眼前比他還高上一線的英氣女修,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兒這一位,修為起碼也是還丹上階吧在北荒,這已足夠開宗立派了,尤其還是這樣一個風格獨特的硬朗美人兒,怎地以前從未聽過又是哪位大人物,有這般手筆 他也是個心思靈動的,猛地想到一種可能,轉眼去看余慈,余慈則沖他做了一個“喵”的口型,顧執登時恍然大悟。
是湛水澄啊,那個不靠譜的女人……
念頭閃過,顧執就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來龍去脈。的確,以湛水澄那獨特的個性,一個高興,什么大手筆都能使得出來,且以蕊珠宮的雄厚實力,一個還丹上階的高手,還真不算什么。
顧執是這么想的,而余慈要的就是他這么想,至于當事人朱文英,只冷眼看著兩個男子眉來眼去,沒有任何表示。
順利瞞下了自己關系到真實身份的關鍵環節,余慈不給顧執進一步思考的空間,馬上就問起登臨外域之事。
顧執則回應道“哦,師兄已經給十三水府那么發了信,過兩日就能收到回函,想來問題不大。”
“這么早”
顧執不以為然“這還早不論是游碧落,又或登外域,提前一年半載準備,才能做得周全,尤其是這次,據說有大大小小近六十個門派參與,若成,黑水河盟約自成,影響力將躍升一個層次;若敗,他們可能就擋不住陰山派了……”
原來陰山和黑水河一線,雖是北地魔門與洗yù盟、八景宮之間的緩沖帶,可這里面,黑水河周邊宗門,一貫與陰山派齟齬甚多,這一兩劫來,陰山派實力增長迅速,相比之下,以十三水府為中心的黑水河地域門派,就顯得一盤散沙,被陰山派連拉帶打,支撐得很是辛苦。
本次“碧落游”,其實就是十三水府被逼得沒法子,想出的結盟之策。像重器門之流,只算是掩護和擴大影響的手段,其真實目的,還是以此聚攏水域周邊的門派,抵消陰山派的壓力。
余慈這種局外人,若無人講解,是很難發現其中奧妙的,不過他倒是看出來了,十三水府越是這樣謹慎認真,長青門為他登臨外域之時,下的功夫就越大,如此他倒不好輕易退出了。
“跟著去瞧瞧,熟悉一下路徑也不錯……只要那時能把陸青的事情解決了,一切好說”
這樣想著,余慈心中驀地一動,看向朱文英,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生出來。
(創客)